第58章

浮生記是顧煙杪一手打出來的牌子, 甚至這焦耳茶也是她親自摘來,層層把關。

她嘗過焦耳茶的各種做法,卻向來沒聞到過這種味兒。

餘不夜早前也是茶葉世家餘家出來的閨秀, 自然對茶水沖泡了若指掌, 同時也在浮生記做過一段時間的講學,便也早就嘗過焦耳茶。

她在垂眸聞了聞顧煙杪杯中茶水後, 也皺起眉,微微搖了搖頭。

“茶水裏加了東西。”

顧煙杪回憶片刻方才加點心添茶的丫鬟們, 實在想不起來是誰——她們就像流水線上的服務人員,穿着一樣規制的衣服,梳着相同的發髻,放在一起簡直就是大型找不同游戲。

雖然不确定成分,但能确定的是, 有人要害她。

顧煙杪保持着面色如常, 假意将茶杯放在唇邊輕抿一口, 立刻感受到有兩道視線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一觸即走, 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為了确認視線來源,她皺着眉舔舔嘴唇, 又假裝喝了一大口。

再次咕咚吞了口空氣以後, 對加害者的身份她也有了數, 于是将茶杯放下, 認真看表演。

片刻後, 顧煙杪借口要更衣,離開了座位。

她在經過吳黎與吳娅座位後方時, 微微停頓一瞬。

此時吳黎仍在舞臺上大展身手, 作為原女主, 就沒有她不拿手的才藝。

只要她上臺了,必然會驚豔衆人,什麽甩着水袖沾墨汁兒作畫,什麽彈琴時從琴匣裏抽出一把長劍開始舞劍,都是非常厲害的絕活兒。

但有一說一,她都這麽忙了,還要分心來瞧一眼顧煙杪,這讓顧煙杪實在深感榮幸。

吳娅在座位上盡職盡責地給她姐鼓掌,看到顧煙杪在身後時,還不屑地白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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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顧煙杪并不理她的冷淡,徑自走了。

吳娅看見她前往的方向是更衣室,便情不自禁露出個帶有惡意的笑容來。

做戲便要做全,顧煙杪為了掩人耳目,确實去了一趟更衣室方往回走,正走在長廊上時,恰好有一位風雅公子從前方拐角漫步而出,好似是赴宴來遲。

他轉首看來,正好與顧煙杪對上視線。

顧煙杪僅僅是掃他一眼,從衣飾打扮上來看便知非富即貴。

然而她此時無意與人争鋒,微微一點頭算作招呼,側身便退至一邊,讓公子先行。

誰知那位公子忽然勾唇一笑,一副無奈的神情。

他開口說話,語氣卻頗為倨傲:“呵!四次三番地出現在我面前制造偶遇!行吧行吧,看在你這般耗費苦心的面子上,我允許你說出自己的名字了。”

顧煙杪聽聞此言,愣了一瞬,滿腦袋問號地擡眸看他。

見那位素未相識的公子直直盯着自己,顧煙杪百思不得其解,便開口問道:“公子何意?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必裝了,我知道你什麽意思——用這種小伎倆靠近本王的女人,實在太多了。”他換了自稱,饒有興趣地盯着顧煙杪茫然的神情,“但你長得很合本王胃口,便允許你這次的靠近。”

差一點,顧煙杪就要脫口而出那一句“你有病吧?”

可聽到“本王”二字,她硬生生地忍了下來,畢竟整個京城敢這樣自稱的人,實在不多。

“初次見面,殿下就說我懷有目的接近,豈不是過于武斷?”顧煙杪看着對方五分肖似太子的面容,心下大抵有了猜想。

他志得意滿地一笑,朗聲道:“看來,你不大聰明啊!本王既有定論,你就不必再強行否認了,這已經是第三回 碰面,若還是故作羞赧,反是不美。”

果然和太子是親兄弟啊,僅僅幾句話就能讓她忍不住想動手。

顧煙杪并不想與三皇子糾纏,而且否認別有居心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所以她懶得再答話,徑自繞過他,往前方走去。

三皇子見美人對他故作視而不見,卻毫不生氣,反而心情頗好似的,長臂一伸拽住了顧煙杪的胳膊,将她往後一拉,幾乎是要将她往自己懷裏帶。

他的力氣很大,扯得顧煙杪差點兒站不穩,但本能反應就是反手一個巴掌扇過去。

卻被三皇子眼疾手快截住了手腕,凝霜皓腕登時就出現了紅印子。

顧煙杪險些就直接給他來個利索的過肩摔,然而她猛然想起自己在魏安帝面前還是個不會武藝的嬌小姐,這會兒不好給自己打臉。

三皇子捏了捏她精巧的手腕,漫不經心說:“欲擒故縱,這招過時了。”

“放開!”顧煙杪想要甩開他的手,卻被拽得更緊。

兩相僵持下,她被迫使了個巧勁兒,才掙開那鉗子似的手,迅速地拉開了距離。

顧煙杪揉了揉手腕上一大片的紅印,皮膚的疼痛讓她的腦子迅速冷靜下來,轉而嘲諷一笑:“看來,戶部還是太閑了。”

三皇子眉毛一挑:“還說不是故意接近?連本王何時得閑出來赴宴的時間都打聽到了,不然,為何偏生是在略微清閑的日子遇到你幾次?”

聽罷此言,顧煙杪倒也不惱,繼續笑了笑:“既然三殿下認為我是故意接近,那我就是故意的吧。”

三皇子見她忽然乖覺,不再擡杠,正有些滿意,想要問她接近所為何事,卻聽顧煙杪眉眼彎彎地繼續道:“我接近三殿下,不為別的,只為太子殿下。”

他未曾想過原因竟是如此,眼裏透出幾分驚訝來。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絕世無雙,這般優秀的男子,誰人堪配?就算如此,太子殿下也對吳家女情根深種,我甚為感動,曾經亦是萬般祝福,可近日,兵部尚書府家卻變故陡生,這般配婚姻或許即将告吹,實在太過遺憾。”

随着她的婉婉道來,三皇子臉上吊兒郎當的神色已然慢慢褪去。

“我難以見到太子殿下,但知道三殿下經常出來游玩,自然想要偶遇一番,特此來問一句,太子殿下的妃位……”

“癡心妄想!”三皇子打斷她的自陳,臉色一變,語氣也加重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肖想太子妃位?”

“有夢想誰都偉大,萬一實現了呢?”顧煙杪笑意盈盈地開始耍流氓,“不然呢?給你當正妃?誰這麽倒黴嫁給你?你連太子殿下的一根頭發絲兒都不如,你不過是他的……”

——你不過是他的影子而已。

顧煙杪話止于此,并不說完,讓三皇子自行将這句話腦補,比說清楚來得更傷人。

你只是,也只能是他的影子。

他是萬人敬仰的太子,正統的儲君,未來的江山之主。

而你,就算同父同母同為嫡出,同樣接受最優質的教育,甚至能力手段更優于太子,那又如何?你只能是輔佐他的,一枚棋子罷了。

三皇子雖然已經極其不悅,卻沒有表現出來,仍是一片沉靜。

他年紀雖然不大,卻自小因為被教導萬事以嫡兄為先,演慣了恭順。

可這并非在宮裏的父皇母後面前,僅僅是一個身份不明、有目的接近他的女子,竟然也是為了太子,這般羞辱他。

最近太子受傷,母後仿佛是失心瘋一般,看誰都不順眼,連帶着他也吃挂落。

就因為沒有第一時間去探病,被母後好一頓發作。

雖然,他同樣擔心太子,也理解母後是氣急了才需要發洩口,可他又有什麽錯呢?

又不是他行刺的太子,難道他沒有差使嗎?天天這麽閑?

好在父皇明理,細致勸慰過他了,他這才知道,母後為了此事,竟然連父皇的面子也不給,當着宮人面兒便大聲斥責父皇,實在不可理喻。

心思百轉千回,三皇子面兒上卻仍然沉肅。

他正要開口反駁,這才反應過來,到現在他都不知少女身份。

思忖半晌,才有些遲疑地問道:“……不知小姐到底是哪家閨秀?”

顧煙杪不卑不亢,語氣平靜地說:“回三殿下,我是鎮南郡主,顧煙杪。”

三皇子的心頭頓時起了驚濤駭浪!

他一時不知是因為鎮南郡主不如自己所想那般形容而震驚,還是因為沒見過這般明目張膽地挑撥離間者!

說起來他們都是有血緣關系的人,顧煙杪竟然還能表現出愛慕太子的樣子……

三皇子的神色變幻未逃過顧煙杪的眼睛,她對三皇子眨眨眼,笑眯眯地說:“我可沒說是替自己問的,三殿下必然知道,我與兵部尚書嫡孫女交好,自然關心好友的終身大事。”

他一言難盡地望向顧煙杪,難得真心實意地吐露心跡:“你膽子也太大了……”

魏安帝聯合謝家對鎮南王系的舊怨已無須贅述,時時刻刻都可能危及性命,這場漫長的鬥争已經染了無數鮮血,也将持續下去,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不可能結束。

顧煙杪并未接三皇子的話。

她微微偏頭,冬日陽光透過廊檐的漏窗落下,在她明亮的瞳仁中映出一抹潋滟的光影,讓臉上的三分笑意更顯得瑰麗無雙。

可惜了。

三皇子心想,确實是個漂亮的小美人,卻是不折不扣的對頭。

他的思緒還未收回,便聽見顧煙杪輕聲問道:“三殿下怎麽不好奇?陛下為何會為太子殿下賜婚吳家嫡女?”

三皇子揚眉,篤定地說:“兵部尚書嫡孫女成為太子妃,有何不可?”

“殿下想必知曉吳家舊事吧?真正的尚書府嫡孫女吳清清十六歲才回到京城,許多人都嘲笑她是南蠻子。所以作為太子妃,未來的一國之母,吳黎門第不夠,吳清清素質不夠,殿下能明白其中深意麽?”

“你到底想說什麽?”三皇子微微皺眉,手指緩慢撫摸扳指光滑的表面。

顧煙杪仍然不疾不徐地問道:“陛下為三殿下賜婚了嗎?”

她未等三皇子回答,又笑了起來,輕聲道:“據我所知,還未賜婚。我願與殿下打賭,陛下要麽不賜婚,若是賜婚,賜給殿下的正妃,必是相府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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