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此言一出, 如同給三皇子當頭棒喝!
迎娶相府之女,這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他的眼中難掩瞬時而起的心神激蕩, 卻在轉念又平息下來。
顧煙杪忽然跟他說這話, 臉上明明白白寫着不安好心,但她卻并不收斂, 甚至開誠布公地示意,她就是來挑撥離間的。
“你想要什麽?”三皇子謹慎地問。
顧煙杪發現, 他只要不擺出那副油膩的霸道總裁式話術,看上去還蠻正常。
“當然是與殿下合作了。”顧煙杪心平氣和地說,“不過,殿下不必心急,若是我賭贏了, 殿下再慎重考慮吧。”
說完, 她非常敷衍地福了福身, 繞過他徑自走了。
三皇子獨留在原地,半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
太子之位, 三皇子扪心自問從未有過觊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嫡兄一直在這位置上坐得穩穩當當,且待他向來不錯, 他便也對此偃旗息鼓。
可如今, 太子受傷……
前方好像出現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那他是否要争取呢?
顧煙杪在花園晃了一圈, 又回到了座位上。
她與餘不夜不動聲色地對了個眼神, 整理好裙擺坐下,狀似不經意地抿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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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不夜看見她手腕處的紅色印痕, 擔心地問道:“你的手怎麽了?”
“沒事, 剛才不小心碰着了, 回去抹點藥就行。”顧煙杪轉轉手腕,還有點疼呢。
此時吳黎終于結束了她的演出,優雅地朝衆人行禮道謝。
而後她在衆目睽睽之下,徑直走到顧煙杪面前,一眼便瞧見了她手腕處的紅痕,竟然綻放一個遂心如意的笑容。
她站在臺上居高臨下地說:“顧煙杪,恭喜你啊,我選中的挑戰者是你!”
吃瓜群衆的耳朵一瞬間就豎起來了,眼神也頻頻往這邊瞧,生怕錯過一場絕佳好戲。
不少人都知道她倆之間不對付,也知道吳黎才藝雙絕,特地挑了顧煙杪這個“南蠻子”做對手,自然是想要讓她上臺出醜。
顧煙杪顯然也知道這點,不負衆望地舔舔嘴唇,慢吞吞地說:“哦,那我認輸,夫人的彩頭是你的了——是什麽來着?一顆夜明珠。”
顧商人将暴發戶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蓋章落定道:“看着不錯,能賣不少錢。”
“你怎能不應戰?”吳黎皺着眉,萬分不可思議地看着顧煙杪。
按照她自己的性子,若是有人這麽羞辱到頭上來,就算為了争口氣,也是要上臺應戰的,能不能贏再說,首先氣勢就不能輸!
要不然,事後不知會被人如何戳脊梁骨呢。
顧煙杪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又不會跳舞,當然是你贏了,有什麽可比性?而且你不就是想看我輸?那我直接認輸呗,多簡單的事兒。”
吳黎被顧煙杪的坦誠噎得啞口無言,但看熱鬧的人顯然不願意放過她們,起哄道:“郡主,你這也太不尊重對手了吧?”
“就是啊,你到底是真不會,還是不屑跟吳姑娘比啊?”
施壓的話左右四起,顧煙杪有些進退兩難,她看一眼主人家李相夫人,仍穩坐在位,平和鎮定地朝這個方向看來,拿不準是什麽态度。
顧煙杪難卻如此盛情,只好站起身道:“那本郡主恭敬不如從命了!”
吳黎見她終于松口,心裏也放松不少,輕蔑一笑後,轉身回了座位。
吳娅在旁邊笑得花枝亂顫,俯在她耳邊輕聲說:“姐姐,我看到她手都紅了,那郎中說的果然沒錯,藥效真的特別快,我們且看她一會兒如何出醜吧!”
吳黎也勝券在握地笑了笑。
這場比試,吳黎知道自己并無對手,點了顧煙杪上臺,目的自然不是讓她認輸,哪有這麽簡單呢?
她方才在臺上都看到了,顧煙杪一共喝了三口那被下了藥的茶水——自然不是什麽致命的毒,但必然能讓她衆人面前丢醜,也足夠讓她終生銘記了。
吳黎在位置上坐得端莊,但在臺上忙活這麽一遭,确實也有些口渴,便随意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大口,而後難以置信地皺了眉頭。
真難喝啊!
李相夫人說這是什麽茶來着?好像是叫焦耳茶。
沒聽說過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哪個犄角旮旯地方采出來的廉價茶葉,明明只有焦味兒,并無茶香,喝完後嘴裏還留着辛辣的餘味。
浮生記怎會将這種東西賣火?大家莫非都舌頭壞了?
也不知這麽澀的茶水怎麽能入口,幸好她從來沒有去過這種莫名其妙火起來的茶坊,鬼知道裏面賣的東西有沒有問題!
吳黎心裏吐槽,将茶杯重新放回桌面,又嘗了些點心,一邊擡眸看着那邊顧煙杪上臺後走到臺中央位置,朝主家與大夥兒行了個禮。
顧煙杪腹中空空,卻不怯場,笑眼彎彎地朗聲道:“各位好,我是鎮南郡主,此番是吳家娘子展示才藝後邀我應戰,然而她的才貌雙全,衆人有目共睹——方才我的認輸,大家同樣有目共睹,不過為了尊重對手,我還是決定獻醜一番。”
“不同于各位公子小姐養尊處優,我幼年在南川時,向來喜歡行走在大街小巷,街頭有許多手藝人耍把戲,我每次看到便戀戀不忘,回去研究研究後,倒頗有些心得——夫人,請問此處可有空口袋?小些的便可。”
李相夫人見她毫不顧忌地說出自己與京城貴族之間的區別,倒也覺得她坦蕩大方,而且确實好奇她要變的戲法,便讓人取了一只空口袋來。
那口袋是牛皮所制,柔軟但有韌性,質量上佳。
“大家看看,這口袋是空的。”
顧煙杪拿到口袋後,将袋子底部翻出示以衆人,而後在臺上行走一圈,确保所有人都見到了,這才重新回到方才的位置,裝腔作勢道,“一會兒呢,這個口袋裏,将會出現神仙賜予我的寶貝!”
她将袋子使勁搓揉了片刻,然後又重新抖開,探頭朝裏面看去,故弄玄虛地說:“哎,讓我瞧瞧,裏面會出現什麽呢?”
“呀,竟是這個!”她驚喜地笑了,手探進去,好似抓住了什麽。
衆人見她這般,也稍稍昂起了脖子。
明明覺得她不可能從一個空袋子裏拿出東西來,心思卻仍是被吊了起來。
屏息靜氣的時刻。
而這時,坐在下方的吳黎,有些坐立不安地摸了摸脖子,不知為何總覺得很癢,忍不住地撓了撓。
可越是撓,脖子就越癢,就好像是皮膚底下有密密麻麻的小蟲爬過似的,吳黎難受不已,拽了吳娅的袖子說:“你看看我衣領裏是不是進了蟲子?”
吳娅一轉頭,看見吳黎的脖子給她自己撓得通紅,甚至有兩道血印子,吓得驚呼一聲。
這一聲音量可不小,四周的幾個人自然也聽見了,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她。
吳娅也來不及解釋什麽,探過身子便去瞧吳黎的脖頸處,但她卻什麽也沒找到,吳黎卻着急地讓她仔細看看,那些小蟲速度極快,好似馬上就要爬上她的臉。
“這麽冷的天兒,哪來的蟲子,早就凍死了。”
有人咕哝了一句,說得挺有道理。
于是大家便轉回目光,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臺上的顧煙杪身上。
只見顧煙杪神秘地眨眨眼,慢慢地将空口袋裏的物品拖了出來——竟然是一枚淺青色的玉盞,釉質細膩如瓷,看着便是絕品佳貨。
一些看得入神的觀衆們很給面子地喊出來:“哇!真的有東西啊!”
顧煙杪将玉盞随手放在一邊,高深莫測地對歡呼的觀衆們搖搖食指。
待他們收聲後,她又繼續伸手在牛皮袋子裏開始掏東西。
大家目不轉睛地盯着,随着她輕柔緩慢的動作,又拽出了一支細頸酒瓶!
那酒瓶與方才的玉盞是同色同質,看上去是配套的物件兒。
顧煙杪又将酒瓶放在玉盞邊,繼續從袋子裏掏東西。
竟然還有?!
此時大家都起了興趣,比起思考“空口袋裏怎麽能掏出東西呢?”他們更想知道“郡主下一個掏出來的是什麽寶貝?”
注意力就這樣成功被帶偏了。
最終,在衆人期盼的眼神中,她從牛皮口袋中,拿出了一枚夜明珠!
“啊?這夜明珠?不是方才李相夫人展示的彩頭嗎?”
“對啊,一直放在李相夫人那裏呢,怎麽會在她的口袋裏?”
“這可真是神奇了!”
李相夫人也滿目驚奇,她打開自己手邊的寶盒一看,那夜明珠竟然不翼而飛!
顧煙杪眉目舒展地哈哈大笑,負手朝四周鞠躬:“給諸位道個歉,或許神仙更愛我的戲法,同大家開個玩笑罷了。”
而後她将方才的酒瓶拿起,舉止優雅從容地往玉盞裏倒酒。
酒液醇香,勾起衆人的饞蟲,她卻将玉盞獻給李相夫人,讨巧地敬了杯酒,真誠道歉,順帶将那夜明珠還了回去。
待顧煙杪表演完,臺下有人也反應過來了,開始分析戲法,找到破綻。
“她那袖子裏指不定藏了多少東西。”
“對啊,用手掩着袋子口,怎能看清楚她是從哪裏掏出來的?”
“現在若是搜她的身,指不定能搜出一整套的酒具。”
顧煙杪也不反駁,仍是笑眯眯的模樣,變魔術嘛,本來就是假的,被大家看穿也沒什麽丢人,只要表演時制造出的效果足夠好,那便成功了。
說起來,在身上藏東西的技巧,她還是跟玄燭學的呢。
他就是有本事在身上所有能放東西的地方裏塞滿可以順手使用的武器——十一歲時就見識過玄燭百寶袋的顧煙杪如是說。
不過,顧煙杪沒想到的是,臺下人也不知是意猶未盡還是有意刁難,非說方才吳黎表演了好幾場,她也應該多來幾個戲法。
這倒是不難,一些小小魔術罷了,也非常簡單。
前世互聯網上随便一搜索,就能有許多詳盡的教程,标題上都寫着“有手就會”。
于是她稍加思索一番,答應了。
但剛才衆人被忽悠過一次了,自然不能讓顧煙杪再故技重施,便提出要她脫下最外面的大外套,她也痛快地脫了。
她甚至說:“還有什麽要求一并說了吧,我袖子也能卷起來,最好再來個見證者,近距離觀察我,以免我舞弊。”
這主意倒是不錯,剛才她站在臺上,衆人都在臺下,看走眼了也是因為距離遠。
見大家都同意,并且躍躍欲試,顧煙杪摸着下巴挑了一圈,最終朝吳黎的方向一指,說道:“那就吳家娘子來吧!既然大家都知道你我有舊怨,那你應該是最不可能包庇我的人了,請上臺來,監督我變完這個戲法!”
顧煙杪說的不錯,就這兩人已經撕破臉的程度來看,吳黎怕是能眼珠子都探到她皮肉裏頭去,也要揪出她的小失誤來。
聲音未落,所有人期盼的目光,都落在了吳黎的身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衆人皆大驚失色!
只見吳黎的臉上、脖頸間都起了大大小小的風團,又紅又腫,但她卻不自知似的,仍在不停抓撓着脖子,剌出一道道紅印。
而吳娅在旁邊拼命拽着她的手,着急道:“姐!別抓了,越抓越癢啊!”
吳黎見所有人都朝她看來,神色各異,只能忍着巨大的痛苦,強顏歡笑道:“也不知道怎麽了,脖子忽然就特別癢,可能給蟲爬了。”
旁邊有個貴女見狀有些不忍,同她說道:“你這可不只是脖子被爬了吧……”
“臉也确實有些癢。”吳黎艱難地忍耐着抓撓的沖動,又伸手摸了摸臉,卻摸到個大疙瘩,她的手吓得一抖,低頭時又看到已經蔓延到手背上的大風團,立馬尖叫了一聲。
正好那貴女遞了面随身攜帶的小鏡子給她,好心好意地說:“你看看吧。”
吳黎的心頭忽然橫過不祥的預感。
她顫抖着手接過鏡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差點要昏過去。
巨大的沖擊下,她不可置信地失聲尖叫,而後用力将鏡子摔了出去。
鏡片被摔砸在地上,碎裂成花。
而每一片碎鏡裏,都倒映出一個整張臉紅腫斑斓至看不出原貌的吳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