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與李相夫人所言不差分毫, 在皇宮中的魏安帝得知鎮南王與玄家聯姻一事後,氣得把桌案都掀了,簡直坐卧不寧, 茶飯不思。

何公公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弓着背垂着手,屏息靜氣一句話不說。

“他們怎麽敢?!怎麽敢!!!”

魏安帝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玄家到底是真蠢還是太肆無忌憚,難道他對他們的警告還不夠多?這種鋒芒所向之時, 不急流勇退,竟然還強行摻和進來?!

真以為自己是大魏戰神了?!

若不是他給玄家的權力與機會,他們仍是落魄到爛泥扶不上牆的家族罷了,都不一定活着,哪裏有如今的榮耀與資本!

玄家非但不感恩戴德, 竟然還這般明目張膽地同他唱反調!

他的腮幫子咬得嘎吱嘎吱響, 右手拳頭緊握, 青筋暴跳。

何公公未曾想魏安帝怎會發這麽大火,趕緊勸道:“陛下莫要為此等事情發怒, 沒得傷了身子。”

何公公眼疾手快地倒了一盞清茶,想讓魏安帝下下火, 魏安帝卻氣得一把拂過, 茶杯就這麽水平飛出去, 撞在柱子上, 摔落在地碎成花。

何公公不敢說話了。

而魏安帝卻不知想起什麽, 從胸腔裏發出一聲悶哼,臉上扭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未過幾日, 便是魏安帝的五十大壽。

宮中被裝飾得富麗堂皇, 歌舞升平連慶三日, 這回被禁足好些日子的謝皇後也在,卻沒怎麽說話,連見到顧寒崧與顧煙杪也難得地沒為難。

兄妹倆照樣是行禮送壽禮後,便乖順地落座,開始隐形大法。

終于,在賀壽慶典快要結束時,北戎使者再一次提出和親請求。

典禮上假模假樣的熱鬧氣氛,瞬間下降至冰點。

衆人大氣不敢出,紛紛垂着頭,拿出事不關己的态度來。

經過了這些日子的深思熟慮與火氣上頭,魏安帝細細理了新仇舊恨與聯姻這件事情未來的益處,他已經做了決定,鄭重地說道:“朕,答應與北戎的和親,為結兩國之好,封鎮南郡主為安平公主,嫁于北戎王為妻。”

魏安帝美其名曰皇家恩典,讓顧煙杪能夠成為兩國和平邦交的使者。

再者,他還有個絕佳的理由——即為了不知何時到來的北邊兒天災沖沖喜,老天要是看安平公主如此誠心,和親北戎,指不定一高興,災就不來了呢。

鎮南郡主,這個自從抵達京城便走在風口浪尖處的少女,終于惹火燒上了身。

顧煙杪冷眼瞧着至尊位上眉飛色舞的兩人。

她不知道老天高不高興,她看帝後兩個老東西是挺高興的。

雖然早就知道會是如此發展,當見到魏安帝真正說出這句話時,顧煙杪還是得強忍着從心底湧起的磅礴殺意。

反對的聲音自然很多,甚至都輪不到顧煙杪自己出馬。

畢竟這對大魏來說,着實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首當其沖反對的便是顧寒崧與玄家。

顧寒崧在慶典上據理力争。

他在京城茍活這麽多年,從未有過如此強硬的時刻,只因為不願妹妹受此折辱:“請陛下三思!臣竟是從未聽聞過如此荒唐事!玄将軍在邊關浴血奮戰,戰勝後大魏卻要送和親公主過去?人必先自辱,而後人辱之!”

魏安帝斷呵道:“你好大的膽子敢侮辱朕!北戎使者說得清楚,他們也将公主嫁來,這是兩國和平邦交,怎能算是戰勝國送公主過去自辱?你妹妹就算貴為皇家郡主,那也是大魏的子民,若有此天災,她能為國祈福沖喜,是她的榮幸,合該感恩戴德,怎知你們兄妹倆,卻這般自私成性!”

玄将軍早前便将其中利弊都與魏安帝說得明白,他卻一意孤行。

玄将軍實在無法,便直接拱手道:“鎮南郡主是我玄家未過門的兒媳婦,六禮已行至請期,由竹語道長選定吉日,此時讓郡主去和親,實是萬分的不妥!”

魏安帝嗤笑道:“家事重要,還是國事重要?玄卿,你為國征戰大半輩子,怎能不知其中道理?六禮仍未行完,那鎮南郡主便是未婚,既然是未婚,又如何不能和親?”

這一日的魏安帝,以一己之力舌戰群雄,戰鬥力無比強悍,讓衆人皆啞口無言。

皇帝耍流氓,你能奈他何?

雖然聖旨真的要下來,還得經過內閣層層審批,但魏安帝這話都當着別國使者的面兒放出去了,內閣還能打他的臉嗎?

顧煙杪沒有做決定的權力,甚至沒有反對的權力。

她只是一言不發地看着皇位上的兩個人,像看着兩個故作姿态的小醜。

由此,冷靜下來後的顧煙杪更加肯定,魏安帝與北戎,多半有些不可告人的關系。

此事被魏安帝強硬地敲定,他滿目都散發着得償所願的光芒。

連謝皇後都露出了久違的笑臉,可見他們對顧煙杪是有多麽恨之入骨。

不過,魏安帝向來是喜歡立牌坊粉飾太平的人,既然是說要沖喜,他在宣布完答應和親後,又繼續點了兩門親事。

一個是大皇子與張家女的賜婚,還有一個是三皇子與李相孫女的賜婚。

魏安帝幾乎是接連暴雷,這兩門賜婚都十分耐人尋味,讓在座的衆人一下子就咂摸出一絲不一樣的味道。

京城即将風雲變幻。

不過數日,在顧煙杪的安排下,流言就以極快的速度侵蝕了大街小巷。

只要上街走走,就能聽到這樣一則消息:魏安帝把玄将軍未過門的兒媳婦嫁給了北戎。

——于是,所有人都知曉了,這件事情真正的攻擊對象,其實是玄将軍。

民間百姓不知朝堂上的暗湧詭谲,他們只明白,陛下在打壓玄将軍。

玄将軍與兒子們的戰功,基本上是靠将北戎打得落花流水而立,功勞大到北地人民将玄将軍視作戰神,民間各地都傳唱着他英勇蓋世的歌謠。

而魏安帝卻将玄将軍未過門的兒媳婦送給敵人,就是在否認玄将軍的一世勳章,無視玄家父子的赫赫戰功,把他們的臉皮撕下來踩,傾情演繹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這些成語的含義。

一時之間,大魏皇室在民間的信譽度,好似低至爛泥。

随着魏安帝大壽過了後,新年假期也接近了尾聲,假期結束,官員們又恢複了每日上朝。

但玄将軍卻稱病不去,魏安帝冷笑不已,而後大方地允了。

這件事情又讓流言多了一份可信度。

和親的聖旨也下得很快,那日是何公公親自來宣,從宮中一路敲鑼打鼓到世子府。

顧煙杪垂眸靜靜接了聖旨,什麽都沒說。

看熱鬧的人皆說,一到京城就活躍不已的鎮南郡主,到處拉仇恨,如今終于遭了報應,終于蔫兒了,再也不敢到處蹦跶。

而顧寒崧看在眼裏,痛徹心扉,就此病倒。

頗有些虛情假意的人來勸他說,何必要如此上火,有個在北戎做王妃的妹妹,與外相通時,萬事都便宜,這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氣!

一向溫文爾雅的顧寒崧将那些人罵得狗血淋頭: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然後他還打算上折子,請求魏安帝讓這些人的女兒孫女給公主做陪嫁,一同沖喜,說不定老天爺一看誠心的人挺多,這災就不來了呢。

眼見着火燒到自己頭上了,這些人才知道着急了,終于閉了嘴。

不過他們也借此發現,往日沉默寡言的顧寒崧,在涉及到妹妹和親一事,就像是吃了炮仗的大白鵝,逮誰咬誰,誰提跟誰急,很有些六親不認的架勢。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你若是勸着些你那嚣張跋扈的妹妹,怎會有如此下場?

與此同時,玄燭也已經啓程前往北地。

老爹玄将軍翹班了,他還是有差使的,年前便定下的北上行程,萬事俱備也難更改了。

更何況,他依然很挂心北地即将到來的雪災。

而吳黎确實是他的隊伍所押送的流放犯人之一。

早前吳家确實求上門來,想讓玄燭對吳黎網開一面,畢竟是個黃花大閨女,最好還是跟其他不知底細的流放犯分隔開來,一路上照顧着些,可千萬別冷着餓着,他家姑娘從沒吃過苦,嬌氣得緊。

那日待客的是玄夫人,她爽利地收下了吳家送來的年禮古董花瓶,假裝未見到花瓶裏滿滿當當的銀子,然而她壓根兒沒同玄燭說這事兒。

後來吳家大奶奶知道玄家與鎮南王府定親一事,又急得險些昏了過去,生怕上回銀子給少了,玄燭仍要磋磨吳黎。

出發未久的一日,玄燭手下的小兵找上來,說吳姑娘病了,想讓隊伍停停再走。

看管流放犯人的自然都是些小兵小卒,他們雖然覺得這要求實在太離譜,但知道吳黎後臺硬得很,不敢得罪,實在拿不定注意,便跑來見玄燭。

然而玄燭聽了之後,莫名其妙地問:“哪個吳姑娘?”

小兵滿心苦澀,萬般暗示:“吳黎,兵部尚書府,的那個,養女。”

“哦。”玄燭想起來了,随即他面色一沉,皺起眉頭正顏厲色道,“這種事兒你都要上報?還要我教你如何處理?規矩學到狗肚子裏了?!”

小兵見他面上不喜,艱難地将吳黎傳來的話說完:“她說……若是侯爺能網開一面,吳家與太子殿下必會記着侯爺的好兒,她也會傾力回報侯爺的。”

玄燭冷笑一聲:“回報?她想如何回報我?跟我拜把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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