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這兩支一同北上的隊伍在抵達某處客棧後, 暫停前進,暫做中途休憩。

顧煙杪包下了客棧的三樓,帶着她的仆從住了進去。跟随和親隊伍的官員和北戎使者她是向來不管的, 平日裏她都讓他們滾得越遠越好, 她寧願見三皇子都不見他們。

一路奔波,好容易有個溫暖的歇腳處, 顧煙杪大字型癱在床上不想動,但未曾歇息片刻, 出去跑腿的沉香變回來了,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往裏瞧。

她環視一圈,确認了屋外并沒有閑雜人等,這才進屋。

沉香蹭到顧煙杪身邊,興致勃勃地從衣兜裏掏出好幾封信給她, 一封封介紹道:“這是世子的信, 這是王爺的, 這是水玉水蘭姐姐的,這是徐大掌櫃的, 這是胖總管的。”

顧煙杪興致缺缺地接過信,下意識地翻了翻, 思忖片刻後擡眸問沉香:“玄燭為何不給我回信了?”

難道因為她一改原來寫信的飄逸風格, 将字句寫得簡潔明了, 這番欲擒故縱的小把戲将他逼退了?

沉香認真想了想, 回答道:“小侯爺此時估計已經在北地救災了, 壓根兒沒空吧。”

顧煙杪豁然大悟道:“你說得對,是我小心眼兒了, 此時他必是分身乏術。”

沉香見她這樣倒是挺高興, 至少像個普通的懷春少女, 會有些酸酸澀澀的小心思,比如因為心上人不回信而情緒恹恹。

畢竟她之前就是個面不改色的工作狂,以堆積工作為恥,有公函信件都是即來即看,哪會露出意興索然的神态。

然而此番沉香卻是想岔了,只見顧煙杪了悟後麻利兒地起身開始拆信,一目十行地開始查看手下人實施計劃後呈上的報告信。

改是不可能改的,工作狂才是顧煙杪的本體。

因為早就開始準備救災的各種事項,囤積的物資也早就預備好,現如今只要不掉鏈子地認真執行運送與救濟,應該不會有別的意外發生。

顧煙杪看完信件後陷入沉思,沉香在一旁研墨,讓她即刻便可開始書寫回信。

也可能是她說沉香寫。

她已經體會到擁有一個寫字很快的秘書的快樂了。

這時候,周嬷嬷也回來了。

她搬了一大盆兒的肉塊,一邊進屋,一邊嘴裏念念叨叨:“這些人也真是的,吃得多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那肉塊皆是寒酥的口糧。

他們對外的口徑,便是安平公主養了一只可愛的小狗兒,如珠似寶地照顧着,每頓都要準備最好的大肉塊,而後再讓小廚房剔成精肉,再烹饪好了喂小狗。

別人沒少說安平公主奢侈成性,喂只狗都這麽浪費。

其實那整盆的肉真的一點兒都沒有浪費,寒酥都能吃得幹幹淨淨。

畢竟是成年狼了,吃得也越來越多。

顧煙杪見周嬷嬷來了,便起身打開卧室門,将角落處大鐵籠裏的寒酥放出來,大快朵頤地吃肉。

現在情況所限,寒酥只能委屈被關在鐵籠子裏,不能自由行動。

她蹲在寒酥旁邊,撫摸着它雪白的軟毛,心裏很是複雜。

哪只小狗能有你這麽能吃啊?

也不知道被發現了的話,能不能僞裝一下薩摩耶。

周嬷嬷也蹲了下來,一邊給寒酥添了兩塊肉,一邊又壓低聲音對顧煙杪說:“宮裏那邊有消息了,太子去了三皇子府,步履匆匆的模樣,說是拿了一卷畫出來。”

不得不說,周嬷嬷作為在宮裏呆了大半輩子的人,仍有眼線與交心人留在皇宮,時不時便能給出一些關鍵卻細節的訊息。

“三皇子都不在京城,太子去三皇子府做什麽?”

周嬷嬷解釋道:“兩位皇子關系親近,太子堂而皇之地進入三皇子府,這并不是什麽稀罕事兒,只是他這次很快就出來了,表情不大對,這才來報一聲呢。”

“只拿了一卷畫?”顧煙杪有些不明白其中含義,“這畫有何特殊?知道是什麽內容嗎?”

“不知。”周嬷嬷搖頭道,“線人說,瞧那畫軸,就是富貴人家裏用的普通畫軸,興許是三皇子自己畫的作品呢。”

三皇子喜愛書畫,衆人皆知,畢竟他之前走的可是纨绔路線,得閑便流連銷金窩,喝喝花酒聽聽小曲兒,見到喜歡的美人,還特地請到府上給美人畫像。

所以他的書房裏幾乎都是美人圖,上門拜訪的也見怪不怪了。

既然是一件普通正常的事情,太子怎會面色不愉?

甚至還直接将卷軸拿走了?

顧煙杪若有所思道:“莫非帶了僭越之意……若是如此,太子不高興也是正常。”

不過,這只是她信口的猜測。

雖然覺得蹊跷,一時也想不出其他緣由,便吩咐道:“繼續跟進吧,若有不對再來報。”

“他們若是關系親近,三皇子還會來找郡主嗎?”

沉香回想起之前看到三皇子離開時若有所思的樣子。

畢竟顧煙杪這麽光明正大地挑撥離間,怪莽撞的,她擔心也是正常。

不過,顧煙杪也是看準了,這皇家的一家四口,人心卻并不齊整。

而且微妙的是,魏安帝既然能答應和親,從這件事中便足矣窺見其中隐秘的事項——他到底是對北戎太有信心,還是對鎮南王太有信心呢?

顧煙杪的手慢慢地搓着寒酥豎起來的大耳朵,平靜地笑了笑,語氣也有些漫不經心:“放心吧,三皇子……他一定會來。”

她們才說一回三皇子,外間便有仆從敲門說,三皇子這會兒在樓梯口,說要見顧煙杪。

三人對視一眼,完全不用顧煙杪開口,沉香便伶俐地将顧煙杪的公文都收好了,周嬷嬷把寒酥帶回了鐵籠子,而後搶在三皇子來之前把裝肉肉的大鐵盆帶走了。

所以三皇子進屋時,看見的就是顧煙杪歪在書案前,嚼着零嘴兒看話本呢。

他瞥一眼話本的封面幾個大字——《風流公主俏書生》,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三皇子滿臉都是一言難盡:“你平日喜歡看這個?”

顧煙杪眼皮子都沒擡:“是當年昭華大長公主的故事,怎麽,你不滿意?”

昭華大長公主就是最早在李相府辦梅花宴的那位,顯而易見這個俏書生大概姓李,亦是當年名震一時的狀元郎。

三皇子很識時務地決定轉移話題,左顧右盼道:“聽說你養了一只小狗,帶過來讓本王瞧瞧啊,本王也很喜歡小動物。”

“小狗睡了,你說話小聲點,不要吵醒我的小寶貝。”

顧煙杪下巴一揚,漫不經心地指了指裏屋,鐵籠子只露出了冰山一角,以及一撮兒雪白的狗尾巴毛。

雖然看不清狗狗的體型,但能聽到細碎的呼嚕聲。

盡管顧煙杪住的是客棧裏的豪華客房,空間頗大,但姑娘屋裏的卧房,三皇子也實在不好進,于是他便打消了念頭,拖了木椅子來,坐在顧煙杪對面,自顧自地斟了半杯茶。

顧煙杪抽空看他一眼,冷漠無情地說:“三兩銀子。”

三皇子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罵道:“你搶錢吶?!什麽破茶敢賣三兩銀子?!”

“你該慶幸,幸好只倒了半杯。”顧煙杪高深莫測地将書本合上,“一滿杯是六兩銀子。”

“你若是做生意,定是最黑心的商人。”

三皇子知道她是故意,但仍是免不了跟她鬥嘴。

顧煙杪搖搖頭,沉穩道:“我這叫劫富濟貧。”

三皇子輕輕嘆口氣,他覺得與顧煙杪和解遙遙無期,但他可以跟自己的聽力和解——偶爾假裝一下暫時性失聰,能夠極大減少與她的矛盾的産生。

否則他遲早給顧煙杪氣出病來。

于是他終于說明了此番來意:“直接讓父皇收回和親成命太難,但本王目前能夠做到的是,讓你暫時停留北地,不再繼續北上。”

顧煙杪與他對視,一時沉吟未決。

雖然她本來就沒有打算真的去北戎……但自己七找八找理由賴着不走,和有三皇子作保肯定不同,後者就像是有官方蓋章,能夠讓她光明正大地停駐北地。

這主意倒不壞,雖然還未讓顧煙杪真正滿意。

三皇子怕顧煙杪覺得他是信口就來,直接鋪了紙張,開始寫即将呈給魏安帝的文書,文绉绉地編了一堆正當的理由,從客觀與主觀幾個角度分析,最終結論是安平公主的和親進程不得不暫時推遲。

最後他還從懷裏掏出了自己的印章,哐哐哐地在簽名處按了幾個,然後遞給顧煙杪看:“等到了北地,本王就将這文書傳回去。”

顧煙杪拿着這份文書細細看了,稱贊道:“字寫得不錯。”

三皇子天天挨罵,今日能從顧煙杪這裏聽到一句好話,都已經是千載難逢,立馬開始臭屁起來,心滿意得地說:“那是自然,本王字寫得好,畫兒也畫得好。”

顧煙杪想起方才周嬷嬷的消息,于是打算試探一下三皇子,遂點點頭道:“聽說了,三殿下尤愛畫美人圖,在這方面可是一絕。”

三皇子得意洋洋道:“沒錯!本王的夢想就是,畫遍天下美人兒!本王記別的東西不行,但只有令本王印象深刻的美人兒,只消一眼,便能在畫中複刻!”

說到這事兒,他頗為遺憾地看顧煙杪一眼:“可惜了,要不是你在京城位置尴尬,本王的美人圖鑒裏應該有你一副肖像畫的。”

顧煙杪好奇地咦了一聲,然後問道:“怎麽,有血緣關系的就不畫麽?你會畫姑姑姨母姐妹們麽?又或者是嫂嫂弟媳,比如吳黎,你畫過麽?”

三皇子聞言莫名其妙看向她,不假思索地說道:“本王畫吳黎做什麽?吃飽了沒事兒幹麽?太子要是看到了,會打死我的。”

顧煙杪眨眨眼睛沒說話。

既然如此,畫中人必不是吳黎了。

那麽還有誰,僅僅只是畫像,便能夠惹得太子不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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