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三皇子這事兒做的, 可謂是驚心憷目啊。

朝廷衆臣都震驚于他竟然是真敢從戶部頂頭往下順杆撸啊!

戶部大大小小的官員,甭管有幾分牽扯,全都一覽了然。其速度之快, 力度之重, 讓那些犯事兒官員猝不及防。

他們驚愕不已,随即惱羞成怒。

你三皇子這會兒裝什麽高風亮節, 以前你孝敬拿的少了?

然而在顧煙杪的指導下,三皇子早就寫好了一封誠摯的悔過書, 洋洋灑灑,男默女淚。

他忏悔自己曾經年少無知,不知基層苦,也不理解截流到底意味着什麽,于是随大流地收了銀子, 如今見了災區人民生存艱難, 不禁悔恨交加, 涕泗橫流,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以前到底從誰手裏收了多少銀子, 并且表示以後他要用自己的私房補上。

當時寫到這裏,三皇子還頗有些猶豫, 因為這可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顧煙杪讓他安心好了, 這都是些場面話, 魏安帝怎會讓他真的補貼?

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沒有誰比魏安帝更明白了, 若真的要追究, 手裏最不幹淨的就是魏安帝本人了。

若有人還要拿這事兒做文章,三皇子只能含淚說一句:“對不起!我爹是皇帝”了。

果不其然, 魏安帝在看了三皇子心虔志誠的悔過書後, 确實大為感動, 安撫他道:“你能有此感悟與反省,又立下如此大的功勞,足以将功抵過,其餘的,便罷了吧。”

陛下都這麽說了,其餘的臣子又能怎麽樣?

況且,三皇子這做的是實實在在的好事,貪污這種事情,怎麽都洗不白,更何況還貪的是救災的銀子。

明面兒上,衆官員都大力支持三皇子,但暗地裏還是難免嚼些舌頭。

大家都說,三皇子這翻臉無情的速度,真是跟魏安帝一脈相承的快啊。

但人家就是投胎投的好,人家老爹是皇帝,就是能有翻臉的底氣。

貪污救災銀子一事兒,确實讓魏安帝氣得腦仁兒疼。

當家方知柴米貴,一個國家要正常運轉,哪裏都需要用大筆的銀子,好不容易擠出一些用來赈災,結果光是戶部就截了快一半,再往下分一分,能落到實處的實在不值一提。

此事的曝光,讓皇家本就掃地的信譽,更加雪上加霜。

于是魏安帝重罰了那些官員,砍頭抄家流放一套流程走得順利,然後再把他們的家財,投入到救災款項中,以彌補百姓的冤屈。

以及挽救一下皇家在民衆中的岌岌可危的聲譽。

不幸中的萬幸是,怒而上谏的人是三皇子,勉強挽回了一點皇家的面子。

魏安帝對他大加贊許,可真不愧是他親兒子啊,有着非同一般的毅力與勇氣,身在戶部舉報戶部,這事兒可不是誰都能幹吶。

看着皇帝老爹的表揚信,三皇子高興得走路都有些打飄兒。

倒也不怪他這般,以往萬事都有太子在前頭擋着,不論是榮譽還是挂落,都輪不到他。

導致這一次,他竟然有一種終于能挺起胸膛做人的錯覺。

就好像,他終于不再是太子的影子,而是成長為一個獨立的人了。以往只能作為附屬出現的“太子胞弟”,終于成為了堂堂正正的“三殿下”。

這幾乎是破繭成蝶一般的蛻變。

總而言之,三皇子人在北地,卻在京城出了一把飓風級別的大風頭。

而他能夠有此成就,顧煙杪可以說是頭功。

若不是她強硬地推着他往前走,他或許根本就不會邁出這艱難的一步。

雖然三皇子非常不喜歡顧寒崧,但心裏不得不承認,顧煙杪确實是個不錯的人。

只不過,她不願去和親的訴求,對于他來說,依然很困難,他的手中仍然沒有足夠的籌碼去撼動魏安帝的決定。

這時候他的心裏難免會有些許怨怼。

畢竟從小都以嫡兄為先,不管是父系還是母系的人脈資源,也必然是先朝太子傾斜,他只能是在後面撿漏的小工具人。

而且最令人無奈的是,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好似他天生就比顧宜修低一等,萬事都要給他讓路。

——當然,其他世家公子跟三皇子是沒得比,可惜顧宜修的太子光芒過盛,讓他幾乎看不見別人了。

也就只有顧煙杪,肆意妄為地給他當頭一棒:“想要的東西,就去争啊!”

她是正确的。

他現在确實靠努力争取到了尊嚴與肯定,哪怕只有一點點。

但是,在魏安帝寫給三皇子洋洋灑灑的表揚信中,提了另一個任務,就是催促安平公主趕緊出發去北戎和親。

總是用災情作為借口,賴在北地不走,這算什麽事兒?

以為他不知道她和玄燭成天卿卿我我嗎?到時候他該怎麽跟北戎交代啊?

三皇子很為難,仍然不知道該如何解決這個棘手的難題。

他陷入漫長的思索,食指在書案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發出沉悶的聲音。

此時有小厮敲門來報,說玄晖将軍求見。

三皇子聞言,暫時放下這攤子事兒,宣玄晖進了軍帳。

玄晖是玄将軍的大兒子,玄燭的親哥哥。

在玄将軍靖平邊關北戎軍後,魏安帝将他與夫人小兒子都回了京城,交出了兵權,只讓玄晖留在北地。

魏安帝派出接手軍務的官員早就抵達了北地,只是戰後瑣事頗多,交接起來也繁雜,後來又逢天災,實在缺人手,玄晖便遲遲沒有來得及與家人一齊急流勇退。

而且還有個不能明說的問題,成為了軍務交接的最大難點——黑鐵騎只認玄家人,除卻玄家,城內無人能號令黑鐵騎。

倒不是說玄家人就擁兵自重了,只是這些邊軍都是大老粗,大多都只服軍功,從朝廷來的官員一無根基二無功勞,很難能讓他們恭恭敬敬地聽話。

所以玄晖此時根本就離不開,他既要繼續指揮,還得給新來的官員做面子。

說實話,若是不提及政治立場,三皇子對玄家非常敬佩。特別是他親自來到北地,親眼見到邊疆人民的生活後,心情便更加複雜難言。

不是誰都能夠在苦寒如斯的地方,毫無怨言地鎮守十幾年。

當然,随着這些年來,玄家從無敗仗,贏回失地,北地人民的日子好過不少,只可惜這個小城尚未走上正軌,雪災又毫不留情地造訪此地。

平日裏,大部分的黑鐵騎都鎮守在關口,領頭者便是玄晖。

此次雪災之前,他秘密下令半數黑鐵騎回到北地城內,搭建了許多空木屋,暫做日後安置災民的棚子,這也是基地的前身。

後來随着災情愈發嚴重,城內守軍赈災人手緊缺,也是留在城內的黑鐵騎自發地扛起大任,直到玄燭的隊伍抵達北地,與他們彙合後,指揮權才交到了玄燭手中。

三皇子莅臨北地,玄晖理應立馬來拜訪,可救災事急,雜事太多,忙得他分身乏術。

直到今日,他才策馬從邊關回到城內。

不過三皇子這時已經寬容懂事許多,不再是京城那個眼高于頂的纨绔少爺。

于是他并沒有苛責于玄晖,甚至還和顏悅色地關心安慰了他一番。

玄晖見他這樣,心裏倒是琢磨開,這皇家父子倆是打算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早前到北地交接軍務的官員橫豎看不慣他,見天兒地給他使絆子挑刺兒,他慣于直來直往,面對這些子小人心思,煩都要煩死了,還得給他們兜底兒。

但三皇子好似與那些官員并不相同。

他仔細問了邊關的赈災情況,三言兩語玄晖便知道他不是在敷衍任務,因為銀錢米糧等物資的走向他都清楚,遣去支援的士兵也都心裏有數,兩人效率頗高,很快便找出問題而且還商讨了解決方案。

好奇怪啊。玄晖疑惑地想,這三皇子不是個纨绔嗎?怎麽看上去這麽正常的?

如今的三皇子,就像是被顧煙杪拯救回來的問題少年,好好上進一番都會被人懷疑掉了包,不過玄晖也樂得看錯人,能有個負責任且做實事的上峰,他做事也便宜。

所以他雖然心有疑惑,面上卻不改色,禮貌而謹慎地彙報完工作,又再三保證結束此事後便會将軍務交接完全,絕不多貪一分一毫。

這話說得三皇子有點尴尬,但只能對玄晖露出鼓勵的笑容。

玄晖負手行禮,而後就離開了。

他準備去找玄燭問問,近日到底是怎麽回事。

玄晖騎着馬,熟門熟路地走進黑鐵騎的營地,擺擺手揮退了前來行禮的軍士們,下馬後徑自走進了玄燭的軍帳。

他習慣性地敲了兩下門,卻并沒有等裏面人應聲,便直接走了進去。

結果映入他眼簾的,是一位眉目清澈的妙齡少女。

她正在低聲囑咐丫鬟道:“東南這條線先不走了,以免打草驚蛇,最主要的是從南繞西至北這條線,是絕對的重中之重,物資必須裝足,叮囑他們務必要……誰?!”

少女很是警覺,意識到有生人時,袖中已準備好随身的墨色匕首。

但她這點小伎倆,對于玄晖來說自然不夠看。

他眉毛一揚,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可他退後幾步一看,确實是他弟弟的軍帳啊,這少女又是怎麽回事?

想起她方才囑咐丫鬟的話,聲音确實不大,可他的耳力太好,難免聽了去。

玄晖思忖一瞬,試探性地問道:“鎮南郡主?”

顧煙杪此時也意識到了,面前這位與玄燭有七八分相像的男人應當是玄晖。

他與玄燭一般高,神态潇灑,很有些桀骜不羁的感覺,額頭上橫着一道猙獰的刀疤,貫穿右眉,給他整個人添了幾分肅殺與森冷。

玄晖随意問道:“我弟弟呢?”

顧煙杪微微笑道:“方才有一批物資清單需要他去核對,應該馬上就回來了。”

玄晖若有所思的視線落在她明淨的臉上,卻見她神情不卑不亢,鎮定地直視回望,他半晌漫不經心地一笑,說道:“郡主自便,我在外面等他便是。”

話音未落,門外卻傳來一陣騷亂聲,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

是玄晖的親衛,一路疾馳而來,速度太急,差點沒勒住馬,撞到一同進大門的玄燭。

親衛不小心被馬甩了下去,在沙地上打了幾個滾,卻根本沒顧得上喊疼,直接連滾帶爬地往玄晖這處趕,急如星火地大喊:“将軍!将軍!關口敵襲!北戎來襲!”

他的聲音都嘶啞了,怒目圓睜道:“出關外巡視的小隊全軍覆沒!北戎軍隊大抵有三萬人以上,企圖強硬破關!駐在關口的黑鐵騎已在全數禦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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