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荔枝
江忱予今天到教室很早,坐在座位上總顯得有些心神不寧,頻頻看向旁邊的位置。那裏還空着,朱鏡辭還沒有到。
他腦海中總浮現出昨晚朱鏡辭紅着的眼圈。他當時很想讓朱鏡辭不要笑了,強撐起來的笑看起來很讓人難過,最終沒有說出口。
他只是很緩慢地擡起手,放在朱鏡辭肩上,輕輕把他攬到自己懷裏。他想着,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就不用笑了吧。可以偷偷地掉眼淚,自己會假裝沒有發現。
江忱予昨晚回到家,很認真地想了一晚上。他并非同情心泛濫的人,并沒有閑到對于每一個命運悲慘的人都施以援手。忍不住心疼,縱容一個人,或許本來就意味着這個人是特殊的。從他第一次對朱鏡辭心軟開始,喜歡就紮了根,而後在角落裏悄然滋長,等待像昨晚那樣的時機,泛濫成河。
于是就這樣,浩浩湯湯,他被淹沒了。
他喜歡朱鏡辭,想要和朱鏡辭談戀愛,想要和朱鏡辭一直在一起,想要他一直笑,不想看他掉眼淚。
在意識到自己喜歡上朱鏡辭的時候,他就已經喜歡得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
然而他對于表白和追人毫無經驗,又不願随随便便敷衍了事,他想要給兩人一個很好的開始,只好在昨晚打電話去請教自己的狗頭軍師許木木同學。
許木木總是三天兩頭地宣布自己墜入愛河,雖然大概率每次都是跳進去打個滾,濕透了自己脆弱的少男心再可憐巴巴地爬上來,但是次數多了說不定也有些經驗之談。
“追人?”隔着電話,江忱予都被許木木的尖叫聲震的耳朵生疼,“我今天燒糊塗了嗎,我們江大帥哥居然有開竅的一天了?”而後八卦之火便開始熊熊燃燒,“快告訴我是誰!!誰能有這個榮幸入了我們江哥的法眼?”
“等我追到了你會知道的。”擔心自己一言不合就出櫃會吓到自己發小,江忱予覺得還是等追到人之後再告訴他真相吧。
許木木難得能夠指導一次江忱予,內心格外激動,“追女孩子呢,最重要的是要摸清她的喜好。比如她喜歡浪漫呢,就送她玫瑰花巧克力,喜歡文藝呢,就約她去書店或者看話劇,喜歡霸總呢,就在宿舍樓下擺蠟燭叫她名字。”
“總之,”許木木慷慨激昂地總結道,“一定要投其所好才能成功!”
雖然自己追的不是女孩子,但是應該都有共通之處。江忱予默默在心裏記下。末了,問許木木,“所以你為什麽現在還單身呢?”問得很真誠。
許木木:“……”
許木木面無表情地挂掉電話,內心詛咒江忱予的追人之路荊棘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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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鏡辭進了教室,隔着很遠看到江忱予坐在那裏,心就忍不住砰砰跳。
他昨晚那句請求像是不受大腦控制一樣脫口而出,甚至帶上了他許久不敢叫的昵稱。他又在撒嬌,帶着試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可能是當時月色正好,而江忱予站在那裏,褪去了棱角,顯得那麽柔軟,讓人忍不住想靠近。所以他情不自禁,膽大妄為,仗着剛剛得來的一點底氣,索求一個擁抱。
江忱予的手很好看,細長而骨節分明,看起來不是很有力量的那種,但是按在肩膀上卻是溫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T恤傳導到肩胛骨,給人莫名的安全感。
他襯衫衣領那裏橙子氣味格外馥郁,朱鏡辭把頭埋在那裏,只覺得自己滿頭滿臉也是橙子香。
他聲音很輕地說“別難過”,帶着不自知的溫柔,仿佛朱鏡辭是幼兒園裏摔了跤,需要人安慰的小朋友。
再次靠近江忱予的那一刻,朱鏡辭想,這個人,我想要他,不管怎樣,他都必須是我的。
“早上好呀!”假裝很正常地和江忱予打過招呼,朱鏡辭坐到座位上,發現自己完全平靜不下來。坐在江忱予旁邊,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橙子香氣,自己身體對昨晚的記憶又開始複蘇。
朱鏡辭正在發呆,旁邊突然被推過來了一個小小的樂扣飯盒,裏面裝着一盒荔枝。上面貼着一張便簽,畫了一只貓咪。寥寥幾筆,很傳神,俨然能看出來是江小豬的樣子。
“給你的,”江忱予看出了他疑惑的眼神,解釋道,“我記得你之前說愛吃。”
“啊,謝……謝謝,”朱鏡辭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昏了頭,“你居然記得嗎?”
“你說過的話我都會記得的,”江忱予看着他,又補充道,“以後也是。”
朱鏡辭覺得自己大腦要宕機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嗎?他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自己胳膊,想确定是不是還沒睡醒。
“嘶”好疼,看來是真的。朱鏡辭迷迷糊糊地想,所以,江忱予也喜歡我了嗎?
我是馬上要追到江忱予了嗎?
原來養貓這麽有用的嗎?
早知道我一開始就養了。
江忱予看着朱鏡辭一副呆愣愣的樣子,覺得好笑,伸手又去夠那盒荔枝。
這回朱鏡辭倒是動作迅速,一把拿起飯盒抱在懷裏,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幹什麽,你送給我的不可以再要回去!”
啧,像只護食的小貓咪。江忱予心想,好脾氣地和他解釋道,“你不是說你不太會剝皮嘛,我剝給你。”
是了,朱鏡辭想起來上個月他們三人一起吃飯的時候,确實提起過最喜歡的水果這個話題,還是自己起的頭。
當時是為什麽提來着,好像是為了打探江忱予喜好的。結果後面被許木木問到自己頭上。他對于水果沒什麽挑剔,因為前一天剛吃過荔枝,随口就回答了荔枝。順便吐槽了一下荔枝殼有多難剝。自己每次都剝的很碎,還沾了一手甜汁兒,黏膩得不舒服。
當時江忱予應該是在看手機,沒應聲。原來那時他也在聽,甚至還記住了嗎?
喜歡是藏不住的,江忱予才剛剛決定要正式喜歡朱鏡辭,他的喜歡就迫不及待地從各個隐秘的角落湧現,在過往的時光裏變得有跡可循,讓人心裏泛着數不盡的甜。
朱鏡辭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棉花糖加起來都沒有這樣甜。
他好像陷進了一座糖果山裏,鋪天蓋地的甜蜜淹沒了他。
他趴在桌子上,兩只手掌墊着下巴,很認真地看江忱予剝荔枝。他好像有什麽訣竅,很随便地在荔枝上一劃,稍微用力,荔枝殼就完整地分成兩半,露出裏面白色的果肉,很聽話地落在盒子裏。
朱鏡辭感到好奇,“為什麽你剝的殼都這麽完整啊?我每次都剝的一片一片的,可麻煩了。”
江忱予拿起一顆荔枝,指給他看,“每個荔枝殼上都有一條凹陷,你順着凹陷劃下去就可以很容易打開。”
“在哪裏?我怎麽看不到?”朱鏡辭往前湊的很近,依然沒有看見。
很突然地,江忱予伸手過來,捏住他的食指,按到荔枝上,順着摸下去,“感覺到了嗎,一條凹陷?”
朱鏡辭吃了一驚,也沒聽清江忱予問了什麽,就胡亂點了點頭,接着江忱予就放開了他的手,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地繼續剝荔枝。
朱鏡辭覺得自己指尖麻癢癢的,不知道是因為荔枝凹凸不平的表面,還是因為江忱予剛剛碰過。
今天的江忱予很不一樣,美好的像一場夢境。原來江忱予想要對人好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朱鏡辭想,真要命,幸好他沒有追過別人。光是想象誰曾經擁有過這樣的江忱予,他就要嫉妒得發瘋了。
江忱予剝荔枝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把滿滿一盒荔枝果肉又推到他面前。荔枝很漂亮,圓潤飽滿,果肉晶瑩剔透,看起來充盈多汁。
“你先吃。”朱鏡辭又把盒子推回去。
“我去洗下手,剛剝了殼不太幹淨。”江忱予示意他先吃,自己準備起身出去。
鬼使神差地,朱鏡辭伸手拉住了他,另一只手拿了一顆荔枝抵到他嘴邊,“你先嘗嘗呀。”
江忱予看了一眼嘴邊的荔枝,又打量了下對面人突然變紅的臉,垂下眼睫,張口把荔枝含到了嘴裏,嘴唇在朱鏡辭的指尖不經意地蹭了一下。
朱鏡辭仿佛觸電一樣縮回手去。作出這樣親密動作的是他,忍不住退縮的也是他。
他看着江忱予走出門去,背影逐漸隐沒。觀察了一下周圍人,沒人注意到自己,然後很小幅度地舉起剛剛被觸碰到的指尖,用舌尖碰了碰。很甜,他想,原來江忱予也是甜的。
在剩下的整個上午,朱鏡辭都處于一種神思恍惚的狀态。中午三人去吃麻辣香鍋,江忱予給他點了杯桂花酒釀奶茶,他甚至都沒喝兩口。
他想到那個間接的吻,就感到臉頰發燙,身上也軟綿綿的沒有力氣。他忍不住譴責自己的不争氣,還沒有真的碰到,自己就成了這樣。萬一,他暗搓搓想,萬一以後真的碰到了,自己豈不是要被親暈過去。
這樣想着,他就忍不住用餘光偷偷地看江忱予,看他削薄的唇,唇色淺淡,讓人忍不住想做些什麽,好染些顏色上去。
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目光越來越直白,沒注意到身邊人的耳根紅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