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壽司卷
吃過飯後,江忱予囑咐人在沙發上乖乖坐着,自己去拿藥。剛剛倒好熱水,一扭頭就發現方才還在客廳裏的人已經不見了。四處打量一下,只有卧室門口露出半截貓尾巴。
他走上前去,看到失蹤的人正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埋進被子裏裝鴕鳥。聽到他走近的動靜還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江忱予斜倚在門框上,篤篤敲了兩下,冷酷無情地宣布,“躲到哪裏都要吃藥。”
床上的人眼見暴露,只好垂頭喪氣地爬起來,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回到客廳。
朱鏡辭素來嗜甜怕苦,從小有什麽病都是硬抗,拖到嚴重了寧可去醫院打點滴也不想吃藥。今天被人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監督着着,也只能苦哈哈地往嘴裏塞。
他慢吞吞地,一次只吃一片,一把藥吃完,水都喝了兩大杯,捂着肚子靠在沙發上嚷嚷着撐。江忱予沒法子,只好讓他枕在自己腿上,隔着衣服把掌心貼在他肚皮上,一圈一圈輕輕地揉,“以前吃藥也這樣嗎?”
朱鏡辭只覺得小腹暖融融的,,簡直要生出睡意,閉着眼睛懶洋洋地回答,“可能喉嚨太細了,藥片總是吞不進去。”又突然想到了什麽,拉着江忱予的指尖,按到自己的嘴唇上,帶着試探的壞笑,意有所指道,“我吞別的東西可沒問題。”
江忱予的指尖在他的嘴唇上短暫停留了一下,又很快撤下,看它陷下去又彈起,肉感十足,泛着鮮潤的紅,仿佛哄着人一口咬上去。他沒忍住屈起中指,在朱鏡辭額頭敲了一記,懲罰他的口無遮攔。後者哼唧了一聲迷迷糊糊讨饒,江忱予又在剛剛敲過的地方輕輕揉了兩下權當補償。
朱鏡辭舒服得狠了,貓兒一樣窩在江忱予懷裏,昏昏欲睡,也沒聽清他說什麽。只覺得有什麽東西在一下下碰着自己嘴唇,不客氣地張嘴叼住,感受到了甜蜜的橙子氣味,又放松下來,用牙尖很輕地磨了磨,讨好地含住吮了一口。
江忱予“嘶”了一聲,把手指拿出來,看到上面很淺的一個牙印。“小狗。”他面無表情地評價牙印的主人。懷裏的人毫無所覺,睡得香甜。
江忱予托着他,站起身來,用手牢牢地打橫抱着,把他抱到卧室床上,蓋上被子,仔仔細細掖好。轉身準備走,卻發現袖子又被人勾住了。
這人真是拽袖子拽上瘾了,夢裏都不放過。
江忱予原本打算離開了,可瞧他睡得酣沉,卻依舊是一副依戀人的樣子,內心便有些猶疑。這個人似乎總在害怕,害怕在無知覺中被人抛棄。
他在客廳裏站了一會,終于下定了決心,拿出手機發了條微信給許木木,拜托他幫自己圓一個夜不歸宿的謊。
他不想再看到朱鏡辭睡醒後,找不到人時無助和惶急的神情了。只是回憶一下,他的心髒就泛起了酸軟。
确定了要住下,那麽接下來要解決的就是睡哪兒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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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忱予打開了客房門,靜默一瞬,又果斷關上。顯然這裏的主人完全沒有留客人過夜的覺悟。客房的床板上光禿禿地,落了一層灰,他甚至在一瞥間看到了臺燈罩下的一小片蜘蛛網。
客房是被排除在外了,那就只剩下了客廳沙發這個選項。
在猶豫間,江小豬已經搶先占據了這片領地。肚皮緊貼着沙發,兩只毛茸茸的前爪很好地藏在身子下面,眼睛眯着,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江忱予打量了它一會,彎下腰,捏着它的小短腿把它晃醒,很好脾氣地同它商量,“你回窩裏去睡,把這兒讓給我,怎樣?”
“咪嗷!”聲音很憤怒,是不行的意思。
“這麽不配合的話,我就只能去主卧和你媽媽睡了,你介意嗎?”
“咪嗷!”很好,江忱予想,是不介意的意思。
卧室的門被很輕地打開,江忱予站在床前,看着床上睡得亂七八糟的人,開始懷疑自己今晚做出的留宿決定是否是明智之舉。
其實明天早起一點,在他睡醒之前趕過來也沒什麽不好對吧?他沉默地想。
朱鏡辭整個人橫躺在床上,剛剛掖好的被子已經卷成了一管龍須糖,被他整個地壓在身下,跨腿騎着。本該在腦袋下的枕頭也被他緊緊摟在懷裏。
從把他放到床上到現在還沒過去二十分鐘,江忱予簡直無法想象他是怎樣把自己折騰成這幅形象的。
他捏了捏眉心,把枕頭從朱鏡辭懷裏抽出來,放在床頭,很輕地推着他滾了幾滾,到了床的最裏側。接着把被子從他身下抽出來,在床上攤平,再把人小心翼翼滾到被子邊緣上,一層一層工工整整地卷起來,卷成一只大號的壽司卷,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整個操作過程中,床上的人都十分配合,沒有半分要醒來的跡象。
“像貓一樣。”江忱予默默在心底評價道。
壽司卷好後,江忱予檢查了一下,确保無虞,便把它再次滾到了床裏側。自己去櫃子裏取了另一床被子,在床的另一側躺下了。
太陽漸漸升起,透過窗栅映到了江小豬的胖爪子上。江小豬睡醒了,懶洋洋地睜開眼睛,開始自己的晨練運動。先是抵着小胖爪伸了個懶腰,嚓嚓地在沙發上磨了兩下,而後開始很從容地舔舔身上的毛,給自己洗臉。等到一整套清潔流程搞完以後,它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今天有些反常。
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人來叫它吃早飯。它踱到飯盆旁,發現裏面居然是空的。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不給貓吃飯更可怕的事情嗎?
江小豬氣勢洶洶地沖到卧室門口準備讨說法。門虛掩着,它一頭撞開,徑直彈射到床前,接着就被眼前的情景迷惑住了。
床上居然躺了兩個人。一個蒙着頭,只露出一條胳膊在被子外,睡得很熟,另一個則是完整的一條卷卷,在床上呆着,也很安詳的樣子。兩個人都看不清楚臉,一時間它竟不知道應該叫哪一個好。猶豫了一瞬,它跳到床上,伸出爪子徑直去拍紫菜卷。
朱鏡辭在朦胧的睡意裏,只覺得胸悶,喘不過氣。勉力睜開眼便看到毛絨絨的一坨趴在胸口上。江小豬看到他醒了,情緒更加激動,在胸口上又踩了好幾下。
江小豬不再是一只弱小的貓咪了,努力伸手試圖扒拉開它的朱鏡辭心酸地想。江忱予昨晚的壽司卷做得嚴謹,朱鏡辭在床上掙紮了幾個來回,依然沒能從被子裏脫身出來。無法,他只好在床上默默地滾了幾圈,打算先把外殼滾得松散些。
床上總共就丁點兒大的地方,還睡着兩個人。滾來滾去的後果就是,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另一個人懷裏。江忱予還沒睡醒,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滾過來的紫菜卷,啞聲道,“乖,再睡會。”
朱鏡辭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簡直要懷疑自己在做夢。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和男朋友睡在一張床上這種事也太刺激了吧。
而且江忱予剛睡醒的聲音這麽好聽嗎?沙沙的,往人耳朵和心口裏鑽。單是回想一下他的語調,朱鏡辭就覺得小小朱有擡頭的趨勢。
你不能冷靜一點嗎!他在心裏訓小小朱的不争氣,又忍不住去翻昨晚的記憶,回想兩人到底是怎麽睡到一張床上去的。扣二,散。玲/六、酒、二,三,酒,六·
不會是自己把人生拉硬拽來的吧?自己會不會是仗病行兇,霸王硬上弓,對人家做了壞事?真的做了壞事的話,誰在上面啊?想着想着,思緒就仿佛脫缰的野馬,在腦海中一騎絕塵地瞎跑。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小小朱就真的壓不住了。朱鏡辭恨不能以頭搶地,接着就發現并做不到,自己還裹在被子卷裏動不了呢。
也好,他面無表情地想,我這個樣子,出都出不來,旗升得再高也不能對人做什麽。
所以我到底是怎麽把自己睡成這個鬼樣子的呢?朱鏡辭一邊繼續在床上滾來滾去,一邊費解地想。
難道說我的潛意識怕我對江忱予欲行不軌,所以提前把自己卷成了這樣,好掐滅我做壞事的機會?
想到這裏,他又滿腹疑慮地看了看身邊睡着的某人,總不能是江忱予把我卷成這樣的吧?
罪魁禍首還在睡夢裏。眼睛閉着,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是被他滾來滾去的動靜打擾到,卻又不願意醒過來,自己和自己怄氣。
睡得可真可愛,像只毫無心機的小動物。朱鏡辭瞧着,毫不猶豫地排除了他嫌疑人的選項。
經過半晌不遺餘力的自救,朱鏡辭終于從被子卷裏折騰了出來。這一番掙紮頗費體力,他趴在床上休整,懶懶地不想動彈,拿目光描繪着身邊睡着的人,從他挺拔的眉骨到修整的鼻梁。有心想伸手摸摸看,又擔心吵醒他,只把手指懸在上方虛虛勾勒着輪廓,一遍遍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