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糖醋排骨
期末考試漸近,朱鏡辭不可抑制地緊張起來。他對學習向來不怎麽上心,奈何對象是學霸,學校慣例,期末是要公布成績張紅榜的,他私心裏總想要兩人名字并列挨着,免不得要下一番苦功夫。
“期末考試而已,以後機會還多。”江忱予瞧他學得辛苦,在旁邊勸慰,伸過手指揉開他緊皺的眉心。
“你之前可不是這麽和我說的,”許木木悄無聲息地湊上來,語調涼涼地說道,“之前我爸媽說這次期末考試進不了前五十不許我寒假出門時你還在幸災樂禍。”
“哦,我說過嗎,不記得了。”江忱予很坦然地耍賴,轉頭對朱鏡辭說道,“放輕松,最起碼你肯定能進前五十。”
“你過分了啊江忱予,信不信我這周末就去找叔叔阿姨揭發你早戀的事!”許木木在一旁張牙舞爪地威脅道。
“你随意,”江忱予斜倚在桌子上,話是對着許木木說的,眼神卻投向朱鏡辭,“我爸媽知道。”
朱鏡辭原本在一旁看戲,一瞬間愣住了,表情都微微凝固起來。
他爸媽知道,知道什麽?知道江忱予在談戀愛,還是知道他的戀愛對象是個男生?
“卧槽,所以你是和你爸媽出櫃了嗎?”許木木沒控制住音調,直接叫了出來。
“嗯。”江忱予波瀾不驚地應道,手伸過去,覆蓋上了朱鏡辭的手背。溫熱的觸感讓朱鏡辭略略回過些神來。
“我媽想邀請你來我家玩兒,”他看着朱鏡辭開口,又補充道,“不想去也沒關系,我替你拒絕就好,別有壓力。”
現實這麽魔幻的嗎?朱鏡辭覺得自己的腦子呆滞得仿佛不會轉了。自己這邊還停留在早戀小情侶偷偷約會戲碼,就驚聞男朋友已經光速解決向家裏出櫃的問題并打算順道帶他回去見個家長。
“好,好呀。”他恍若在夢裏一般,磕磕絆絆地回答,“什麽時候啊?我要帶些什麽禮物?我,我不太有經驗。”
“完了,孩子都吓傻了。”許木木在一旁感慨。
江忱予看他懵懵懂懂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小巧的耳垂,“等考完試,不着急,你什麽都不用帶,當作去我玩兒就行,放輕松。”
放輕松,放輕松……能輕松才有鬼了呢!朱鏡辭絕望地把臉埋到了手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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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見家長這個大雷頂在頭上,期末考試都顯得無關緊要起來。朱鏡辭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走馬燈般地來回轉。
“你說阿姨會不會甩給我一張五百萬的支票,讓我離開她兒子?”他憂心忡忡地問江忱予。
“有可能,”江忱予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故意逗他,“真給你的話,你要怎麽辦?”
“那我就也給阿姨開張支票,問她能不能把兒子給我。”朱鏡辭認真地思考了一會答道。
江忱予沒忍住笑出聲來,“傻不傻,”他湊過頭去,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教你一個辦法,你把支票收着,然後拿着這筆錢帶着我私奔。”
朱鏡辭聽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人,頗為崇拜的樣子,“你真聰明。”
“一般般吧。”江忱予矜持地直起了身子。
“但我還是希望阿姨不要甩支票了,直接多喜歡我一點。”他雙手合十,嘴唇微微翹起來。
“肯定會的,”江忱予發現了新玩具一樣,把他的嘴捏成嘟嘟的金魚嘴,“不會有人不喜歡你的,我保證。”
大家都會喜歡你,因為你是最最可愛的言言小朋友。
“真的是阿姨邀請我的嗎?”朱鏡辭踢着路邊的小石子,惴惴不安地扭頭看身邊人,“會不會進去之後,一桌鴻門宴等着我?”
他懷裏抱了束花,淺粉色的滿天星配白玫瑰,是剛剛在花店特意紮的。花束很大,襯得他一張臉格外小,下巴尖尖,鼻尖帶一點粉,憂心忡忡的神色。
“真是鴻門宴的話,我就在旁邊給你當樊哙。”江忱予伸手胡嚕胡嚕他頭頂柔軟的黑發。
朱鏡辭的頭發細軟柔順,不似尋常男孩子那樣粗硬,乖乖地垂在額前。江忱予看着看着,總是忍不住上手。每次胡嚕完,被胡嚕的對象頂着一頭呆毛,懵懵懂懂帶點小迷糊,還不忘沖自己笑,簡直乖得要命。
說話間到了門口,江忱予捏了捏他的指尖,低聲安慰,“沒事,有我呢。”後者深吸一口氣,跟着走上了臺階,綴着跟了進去。
白薇正心神不寧地坐在客廳沙發上喝茶,眼神頻頻往門口瞟去。
上周在飯桌上,兒子用一種“今天天氣很好”的平常口吻同她講道,“我談戀愛了。”她剛夾的一塊兒糖醋排骨直接掉到了桌面上。
回過神來時她興奮的像個小姑娘,追着江忱予打聽,那女孩子長得漂不漂亮,你們是同班同學嗎,誰先表白的。
白薇是家中獨女,從小被江忱予的外公外婆嬌養着長大,嫁給江爸爸之後也沒受過委屈。她愛玩,也愛美,性子又天真溫柔。是以江忱予小時候幾乎都是家中阿姨在養,她頂多出門回來時抱着人啵啵親兩口,教他誇一句媽媽今天好看。
這樣的性子,直接讓她和江忱予相處時,更像是後者的小妹妹,關系親密,卻沒有太多為人父母的責任和遠憂。
江忱予又替她夾了塊排骨,擱進碗裏,耐心地一一回答,“長得很好看,是同班同學,我先表白的。”
“難得聽你誇人,這麽喜歡人家呀,”白薇笑眯眯地打趣他,“什麽時候把人家女孩子領家裏來玩呗,媽媽給做好吃的。”
“不是女孩子。”
“嗯?”白薇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
“不是女孩子,”江忱予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重複道,“他很好看,但不是女孩子。”
白薇聽懂了,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江忱予坐在餐桌對面,垂着眼,很平靜地夾一顆花生,筷尖打滑了幾次也沒夾上來。
白薇眼神停在那顆花生米上,過了會,起身坐到了江忱予身邊,小心翼翼地開口,“江江,媽媽都不知道,你是一直喜歡男孩子嗎?”
江忱予動作輕微地搖頭,神色帶一點溫柔,“不是喜歡男孩子或者女孩子,我只喜歡他。”
房間裏開了地暖,江忱予套了件淺棕色的針織毛衣,水洗藍的牛仔褲,并肩坐在白薇身邊,也比她要高了。
原來不知不覺中,江忱予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了喜歡的人,跑到自己面前來,很堅定又很期待地想要一個祝福。
不是來征求自己意見的,是已經下定了決心。
自己好像缺席了很久,來不及經歷他過去的十幾年人生,他已經長成了這樣清風朗月的少年。
“江江,這條路很難走的,媽媽怕你會吃苦頭,也怕你的小朋友受不了苦。”她不能像從前小時候那樣抱着兒子在頰上親幾下,只好伸出手克制地摸了摸他的頭。
“不會的,”江忱予想起朱鏡辭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樣子,裏面充滿着喜愛和依賴,聲音不自覺放輕,“他遇到我之前吃了很多苦,所以我想要他以後都能過得甜一點。”
白薇很少在兒子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感慨之餘不由得更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讓江忱予這樣喜愛。
“那他爸媽知道你們的事情嗎?你們談戀愛可以,可別累得他挨訓。”白薇突然想起來,忙問道。
“他,”江忱予有些猶豫,停頓了一下說,“他爸媽都不在了,他好像也沒有別的親人,一直一個人生活。”
“這樣啊,”白薇聽到這裏,不由得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孩兒起了憐愛之心,“那你不要在人家面前提到忌諱的事情,也不要欺負人家。”
“嗯,不會的,”江忱予答得乖巧,“那,您還邀請他來玩嗎?”
“你說呢,”白薇白了他一眼,“我不邀請我兒子能答應嗎?”
“那我替他多謝您。”江忱予笑着又夾了筷魚香肉絲給白薇。
吃過飯後,母子倆坐在沙發上吃水果消食。白薇拿了個橘子漫不經心地剝,蹙着眉。橘皮滲出橙色的汁液,染污了她新做的指甲。江忱予看她發呆,把橘子拿過來剝好,又擱回她手裏去。
過了一會兒,白薇下定了決心似的,扭頭對江忱予說,“江江,這件事你不要和爸爸講,他脾氣不好,我怕你們吵架,媽媽改天去和爸爸說。”
“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媽媽不會過多幹涉你,”白薇看着自己的兒子,有着和自己幾乎一樣的眉眼,深深地注視着自己,藏着一點忐忑和期待,“但是記住不要逞強,不管發生什麽事,爸爸媽媽都在你身後呢。”
“還有一點,”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們現在還小呢,不可以因為人家是男孩子不會懷孕就亂來。”
“媽,我有分寸的。”江忱予哭笑不得地應道。
“那等你們期末考試後,把人叫到家裏來吃飯吧,”白薇掰了瓣橘子,丢到嘴裏,“正好讓我見見我兒子誇得特別好看的小朋友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