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包子

江忱予推開門的時候,貓正趁着家中無人,頗為艱難地豎起身子,扒拉着抽屜把手,伸爪子去夠櫃子頂端放着的貓糧袋子。門吱呀響了一聲,貓扭過頭來,猝不及防地和他對視上,驚恐地瞪圓了一雙眼睛。

空氣很沉默。

果然,江忱予想,心軟和縱容只會讓事情變得糟糕。

江小貓把自己吃成十二斤重的胖橘這個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不論是人還是貓都精準掌握了對他撒嬌的技能,連神态都有八分相似。吃準了他最見不得的樣子。

貓很平靜地撤回了伸長的爪子,無事發生似的,慢悠悠地踱過來,在他腳邊坐下,尾巴盤成一個圈,歪着頭在他小腿上蹭了蹭,一臉無辜。

欲蓋彌彰。

江忱予盯着腳下不知悔改、神态矯揉的當事貓,理所當然地把朱鏡辭的錯遷怒過來,數罪并罰,冷着臉開口:“你這周的罐頭和妙鮮包沒了。”

第二天。

“木木,過來坐,這裏剛好兩個空位。”

剛剛進了教室,陳可馨就熱情地笑着同他們招了招手,女孩子穿了條很亮眼的紅裙子,在教室裏一眼便能看到。

江忱予迅速扭頭,果然捕捉到身邊一只正在擠眉弄眼的許木木。後者發現他的目光,一秒鐘變臉,擺出一副哎我也不想可是沒有辦法的樣子,“江哥你看,教室裏也沒別的位置了,要不……”

江忱予斜睨了許木木一眼,怕女孩子尴尬,走去了陳可馨身邊坐下,“謝了。”

陳可馨倒是大大方方的樣子,笑得很明媚,把用來占座的書挪了挪,解釋道:“沒關系,我本來是幫我舍友占座,沒想到她們不來了,空着也是空着。正好木木發消息讓我幫你們占位置。”

“這樣啊,那真是麻煩你了。”江忱予彎了彎嘴角,不動聲色地在桌子下面狠狠踹了許木木一腳。

怪不得這厮剛才在路上磨磨蹭蹭,還非要拉着他去排食堂最長的隊伍買包子,排到頭沒買到也沒見多沮喪。在這兒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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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木木哎喲了一聲,也不敢說話,發微信控訴道:“我辛辛苦苦替你當月老,你就這麽對我!我不是你最愛的崽了![貓貓生氣.jpg]”

“滾蛋,誰讓你亂拉紅線。”

“這怎麽是亂拉呢?這可是我精心給你挑選的。你看陳可馨,長得好看,還會撒嬌,而且還那麽主動加你微信,哪條不是長在你的審美點上![狗頭]”

“期末考試你別求我,自己劃重點去吧。”

“哥,我錯了[下跪],至少這次給我個面子,別在班花面前拆穿我[大哭]我難得有個能和她說話的機會。”

“你說什麽?我沒吃早飯,聽不清[微笑]”

“小的明白了。您等着,一會兒下課我就去給您買早餐[貓貓哭泣.jpg]。”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許木木忍辱負重地出門去買飯,剩下座位上不熟的兩人面面相觑。

“木木去做什麽?”陳可馨把目光從門口收回,托着腮問道。

江忱予心念一動,開口道,“他去買吃的。”

“跑的還挺快,”陳可馨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倉鼠一樣。”

江忱予觀察着她的表情,心裏覺得有趣。這姑娘擺明了是對許木木有好感,偏偏那個傻子還一無所知,興致勃勃地替別人牽紅線,桃花砸到自己頭上都沒發現。

本着多年的哥們情誼,江忱予決定大發慈悲幫許木木一把,“他沒對象,還單着呢。”

“你……看出來啦?”心事被戳破,陳可馨有些羞赧,頭微微垂下些。

“挺明顯的。”

“可他都沒感覺,”女生有些洩氣,“我之前加了他微信,還沒聊幾句呢,他就問我要不要你的微信,接着就把你推給我了。”

“……”江忱予扶了扶額,顯然沒料到自己發小還有這種令人嘆為觀止的操作。

“喜歡他挺辛苦的吧?”江忱予看向她的眼神帶一點同情。

“還好,”陳可馨帶一點俏皮的笑,眨了眨眼,“迎難而上。”

許木木步子邁得急了,剛到樓梯口,迎面就撞上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他急忙扶住來人,等對方擡起臉來,他愣住了。

“怎麽是你?”他問朱鏡辭,語氣帶一點不忿,“你怎麽又來了?”

“木木,”朱鏡辭摸摸撞到的額角,疼得吸了一口氣,“我來……給江忱予送早飯。”

“你……”許木木要說些什麽,發現剛才的動靜有些大,周圍人都往他們這邊看過來,又把話咽了回去,“你跟我來。”

他拉着朱鏡辭去了這層的空教室,把教室門關上,确定沒人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了,才扭過頭來,質問道:“你還敢回來找他?你把他害得還不夠慘嗎?”

這話沒什麽可反駁的,朱鏡辭咬着下唇,面色蒼白。

“你現在做這幅樣子給誰看?”許木木端詳着他的臉色,沒什麽好氣道,“當初那麽狠心,他昏着你都能把人扔在醫院裏一走了之,走就算了,還留封信來惡心人。”

“他剛醒就看到信,差點沒再昏過去。”這話說得有些誇張,事實上他江哥看到信精神得很,當天就摔了病房裏兩個杯子。

朱鏡辭的注意力全被最後一句吸引走了,他焦急地問道:“他當時很生氣嗎?那他要不要緊,後來有沒有不舒服,恢複到怎麽樣?”

雖然江忱予如今好端端地在那裏,可聽到許木木的話,他的心還是下意識地揪緊。

他當年走得太匆忙,沒能看着人。在國外的時候,朱老爺子為了讓他安心,安排人找了江忱予每天的病例記錄發給他。

可那些簡單的文字描述只能證明他這個人醒了,身體機能在逐漸恢複,最後康複出院。他沒法知道江忱予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麻藥過後疼不疼,傷口愈合的過程是不是很難熬。

他和惦念着的人相去天淵,路遠迢迢,僅憑幾張單薄的紙頁,也無法窺見對方生活的一隅。

“我江哥那麽好的身體,那必然是沒事的。”許木木有些得意,而後又反應過來,咳嗽一聲掩飾住,“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們在說你的問題。”

“總之從你走的那天你們倆就已經恩斷義絕,再無瓜葛了,你也不要再來找他。”

“那天要不是他拉我走,我肯定要沖上去罵你的。”

朱鏡辭聽他提起往事,神色有些黯然,可依舊堅定地不肯退讓,“有沒有瓜葛,要他親口說的才算。”日更<七衣"伶伍扒扒_伶九'齡=

“當初是我不好,做錯了事情,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改的,我通通都會改掉,會加倍地對他好,把以前的都不回來。”

許木木看他這麽堅決,着急起來,“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你當初也和我信誓旦旦說要對江忱予好的,結果不還是扭頭就跟着錢跑了。”

“他這兩年好不容易緩過來,把你忘了,過得也開心了,你又要出來再把他的人生弄得亂七八糟嗎?”

朱鏡辭往後退了兩步,瑟縮着肩膀,只是沉默而固執地搖頭。

“況且,”許木木靈機一動,開口道,“他現在都已經有女朋友了,你還去打擾他算什麽事啊?誠心破壞人家感情是嗎?”

朱鏡辭聞言睜大了眼,臉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許木木沒想到這招居然奏效,立馬乘勝追擊,故意拉長了聲調說道:“我說,江忱予已經有女朋友了。”

他刻意地在女朋友這個詞上咬字重一些,果不其然看到對方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朱鏡辭只覺得有股突如其來的眩暈,他連忙背靠着課桌,才勉強站穩。手中的早餐袋子攥得死緊,指節用力到泛白。

“我不信,他不會的,他不會這樣的……”他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說給許木木還是說給自己聽。

他昨天答應了我的,他明明給了我機會的。

“不信你可以去我們教室看啊。他女朋友就坐在他旁邊,還是人家今天早上給我們占的座兒呢。”許木木一邊說一邊在心裏暗暗誇自己,靠,我可真是個圓場小能手!

一時間朱鏡辭也顧不上別的,疾步往教室那邊走去,途中踩到了路中間倒着的掃把,踉跄了一下,也渾然不覺。

他趕到了窗邊,一眼就認出坐在倒數第二排的江忱予。角度問題,他沒能看到那人的正臉,可是身形早就被他在腦海裏描摹了千次萬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江忱予微微垂着頭,在紙上寫了什麽,遞給旁邊坐着的女孩子。他們兩個的頭湊得很近,女孩的發梢幾乎要落在江忱予的肩膀上。接着,江忱予直起身來,扭頭不知道對女孩說了什麽,女孩害羞地笑了,笑得很甜,是一眼就會讓人喜歡的類型。身上一襲紅裙,明媚得灼人眼。

離得太遠,他聽不清他們在聊些什麽。但那女孩的眼神他再熟悉不過,裏面的開心幾乎要溢出來,藏也藏不住。曾經,他在江忱予身邊,也是這樣的。

他都能一眼洞察的事情,江忱予不會發現不了。

即便他不信許木木關于女朋友的說辭,他也了解江忱予。江忱予是慣來不會玩暧昧的性格,從不會給人無謂的希望。他能繼續這樣和女孩自然相處着,至少說明他對這個人是不反感的。

不反感,是不是處着處着,有一天就可能會發展成喜歡?

他近乎自虐般地看着教室內的兩人,心口一陣陣地疼。

在國外的幾年,他時常會心悸,醫院也檢查不出什麽,只說大概是心理因素。

江忱予像是綁在他心髒上的一根線,密密匝匝地纏繞着。任何牽動的時候,都會狠狠地勒住,讓他痛苦到喘不過氣來。這些年下來,他的心髒表面早已傷痕斑駁,好像只是憑着一股執念才支撐它跳動着。

今天這一幕,仿佛是有人大剌剌地握着刀子,戳進去胡亂翻攪。他的心髒再也受不住了,分崩離析,只剩下了一灘的碎肉和血。

現在他的胸腔是空蕩蕩的了。

真好,他想,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後再也不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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