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蘿蔔糕

朱鏡辭在教室前怔怔站了許久。他外貌本就顯眼,又只是站在那裏不說話,窗邊的學生已經開始打量他了,“同學你找誰,需要幫你叫一下嗎?”

“啊,不用了。”他如夢初醒地搖了搖頭,有些狼狽地退到了一旁。

許木木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着這個人的恍惚和失态,心裏有種尖利的痛快。

這些年來,江父江母都以為江忱予已經恢複如常,可許木木清楚,這個人一直被困在那個夏天,從沒走出來過。

他枯燥而嚴肅地生活着,不談戀愛,也沒什麽娛樂,仿佛一個殉道者。

他把關于那個夏天的一切都收拾好,連同他自己的痛苦,憤怒和孤獨,一起關進盒子裏上了鎖。朱鏡辭是打開那把鎖的鑰匙。因而這個名字成了不能碰的禁忌。

關起來之後,那些負面情緒就不能傷害,摧毀他,讓他發瘋,這樣在人前他就還是那個澄思寂慮,指顧從容的江忱予。

可一旦朱鏡辭出現,鑰匙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那些黑色的情緒就會像洪流一樣裹挾着傾瀉而下,把江忱予淹沒。

所以憑什麽?憑什麽江忱予這樣自我折磨着,始作俑者卻能恍若無事地再次出現,甚至肆無忌憚地來撩撥呢?

至少,你也要嘗嘗他受過的疼。

“怎麽樣?他女朋友是不是很好看,這下死心了嗎?”

朱鏡辭盡力維持着自己搖搖欲墜的軀殼,勉強地提了提嘴角,勾出一個幾乎看不出的笑,“女朋友而已,婚都還沒結呢。我們當初床都不知道上了多少次。”

“我能弄丢他,當然也能重新追回來。”

“你……”許木木被他這番話驚呆了,“你怎麽能這麽,這麽……”

“不知廉恥?”朱鏡辭擡起眼簾,又深深地看了教室裏坐着的人一眼,“廉恥有個屁用。我想要的人,坑蒙拐騙也要搶到手裏才安心。”

許木木徹底說不出話了。他開始覺得自己也許真的沒認清過江忱予的擇偶标準。這哪裏是熱情嘴甜會撒嬌,這分明就是地痞無賴小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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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嘴葷素不忌,心理承受力強大到能站上去一頭大象,道德底線這種東西更是沒有。

就這樣江忱予當年還整天護在懷裏,生怕磕了碰了的。

也不知道是眼拙,還是真的口味清奇。許木木暗自腹诽道。

“既然他這會兒和女朋友在一起,那我就不方便進去了。麻煩你幫我把這袋早餐拎進去給哥哥。我買得很多,足夠你們三個人吃。順便告訴他我在樓下等他一起吃午飯。”朱鏡辭似乎在這段間隙內迅速調整過來,把自己重新武裝好,臉上的笑容很得體,态度看不出一點纰漏。

許木木:“……”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可他被朱鏡辭一句哥哥酸得頭皮發麻,沒工夫細想,就迷迷糊糊地接過袋子,看着這個人下了樓。

直到朱鏡辭的背影消失了許久,他才反應過來。靠,合着這個人不但沒死心,還被激起鬥志了。他看了看手裏的早餐袋,氣呼呼地想要扔到垃圾桶裏,再瞟了一眼袋子上的logo,……萬惡的有錢人,送個早餐都這麽奢侈。

他想了又想,最終沒舍得扔,提回了教室。

江忱予方才閑的無聊,在紙上寫了幾條許木木的喜好遞給陳可馨,後者歡天喜地地收了,順便拜托他多為兩人創造些機會,江忱予爽快應下,正在思索着,當事人從門口磨蹭進來。

許木木不太情願地把手中的袋子遞給他。江忱予沒想到他出去一趟居然大費周章地拎了個袋子回來,一邊接過來一邊随口問道:“這什麽,總不會是你帶的早餐吧?”

許木木并不想替朱鏡辭傳話,含含混混地應了一聲。

江忱予拆開,就看到裏面摞着熟悉的餐盒,金錢肚,流沙包,蘿蔔糕。他又看了看袋子側面,熟悉的logo大剌剌地映在眼前。

……這要是許木木這厮買的就有鬼了。

“朱鏡辭什麽時候來送的這個,他人呢?”

許木木垂死掙紮,妄圖狡辯,“什麽朱鏡辭,我壓根沒看見什麽朱鏡辭,這早點可是我辛辛苦苦買回來的,你不要不識好人心啊。”

江忱予冷笑了一聲,把早餐袋怼到他面前,“這家最近的連鎖店離咱們學校有20分鐘車程,排隊要半小時,怎麽你剛剛是坐火箭去買的?而且,”江忱予點了點從裏面拿出的結賬單,“你平時給我帶煎餅果子都選不加培根不加蛋的,你覺得我會信你舍得給我買一份281塊的早點?”

靠,這兩口子怎麽怼人都一個風格,許木木怒上心頭,我就不該操這個閑心,就該讓你們倆在旁邊可勁折騰去。“好吧好吧,朱鏡辭剛來過,這是他讓我給你的。”

江忱予的眼神猝然變得銳利起來,“你和他說什麽了?沒有亂說話吧?”

“沒說什麽啊,”許木木雖然有些心虛,但也要裝出理直氣壯的樣子,“我倆有啥可說的,我就是看他可憐才幫他把早餐帶過來的。”

“真的?”江忱予看向他的眼神裏帶着審視,一副不太信的樣子。

“哎呀真的,我騙你幹嘛?我知道他是你的朱砂痣你的白月光,我能對他做什麽啊,外面來來往往那麽多人,還能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頓不成?”許木木頗為苦大仇深,md勞資這輩子的演技都用到這兩口子身上了。

江忱予将信将疑地放過了他,不再追問。

陳可馨在旁邊聽着他們的對話,好奇地湊過來問道:“你們在說誰啊?什麽白月光?”

“啊,不是,沒誰,我們讨論我們偉大的作家張愛玲女士,是吧?”許木木用胳膊肘怼了江忱予一下,示意他接着圓下去。

“木木也喜歡張愛玲嗎?”陳可馨有些驚喜,“你喜歡她哪本書?”

江忱予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踹了許木木一腳,盯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問你呢,最喜歡哪本啊?”

許木木:“……”我又做錯了什麽呢要受這種苦。

許木木決定打死都不把朱鏡辭在樓下等江忱予的事情告訴他了,這兩口子沒一個好東西,索性就讓他們多等等,最好錯過了午飯時間多餓一會才好。

接下來的半節課江忱予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筆玩。

這個人剛才來給自己送飯,卻連面都沒有露。

或許是有什麽波折,可是……

他想起來那個人昨天信誓旦旦地說明天見,用筆狠狠地在演草紙上劃了一道,然後又劃了一道,最後紙上浮現出一只活靈活現的小豬仔,還皺巴着眉頭,不太開心的樣子。

江忱予盯着這只小豬仔看了一會兒,提筆在它腦門上寫了兩個字:騙子。

他只是不喜歡有人說話不算數,才不是因為沒見到這個人不開心。

他擱在桌鬥裏的手機嗡嗡地振了兩聲。

冥冥中仿佛有一種預感似的,他把手機拿出來,閉了會兒眼睛,再睜開,用手指點了幾下,解鎖打開了界面。

直到看到微信的通訊錄上有一個紅色的明晃晃的1,他才很輕地吐出一口氣來,慢慢地點進去。

好友申請人的頭像是一幅簡筆畫。一只眼睛很圓的貓咪正擡起兩只前爪,扒在面前的魚缸上。魚缸中有一條橘黃色的小醜魚正貼在魚缸壁上,隔着玻璃和貓咪很親熱地在碰鼻子。

備注信息寫着:為什麽不來問問神奇魔鏡,誰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呢?

……這個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正經。江忱予冷酷地盯着這條好友申請足足看了一分鐘,直到手機又振了兩聲,第二條申請到了。

這次的備注信息上寫着:小魚兒乖乖,把門開開,讓我進來好不好?

……總覺得這句話哪裏怪怪的。

江忱予搖搖頭,把腦子裏一些帶顏色的東西趕走,抿着唇,通過了好友申請。

他在備注那欄猶豫了一下,删删減減,最後敲了幾個字上去。又看了看這人的頭像,最後面無表情地打開大圖點了保存。

甫一通過申請,他的手機就開始瘋狂震動起來。講臺上的老師已經開始注意到這邊了,他急忙把振動模式關掉,打開了聊天界面。

“小魚兒早上好噢!”

“早餐有沒有收到,好不好吃呀?我找了好久才找到我們從前吃的那家店的連鎖店,也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一樣的。為了買早餐我的腿都跑細了嗚嗚嗚[大哭]。”

雖然早就從許木木口中聽說了早餐的來歷,但是此時親眼見到消息,他不得不承認心中還是有隐秘的歡喜升起。那些之前油然而生的些微忿懑與不安都不見了。

“那下次可以換一家不用跑的……”江忱予打完這行字,想了想,覺得不能說下次,顯得自己很急切的樣子,又删掉。

“好吃,不過以後不用買了……”這樣好像也不行。朱鏡辭是小笨蛋,萬一真的聽話以後都不買了呢?自己答應過他允許他每天來找自己,那輕易地把他這個來來找自己的理由斃掉,是不是顯得自己說話不算數?江忱予覺得很有道理,于是把這段話也删掉。

“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所以小魚兒是打算寫一篇小論文來感謝我嗎?[害羞]其實也不用噢。”

……果然對朱鏡辭根本就不需要那麽多糾結的彎彎繞繞對吧,畢竟這個人是能自帶杆子來順竿子爬的性格了,江忱予面無表情地重新編輯消息,點擊發送。

朱鏡辭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看着手機屏幕上收到的消息,“謝謝。”簡單兩個字,再加一個标點。

真是吝啬鬼。他指尖在江忱予的頭像上方虛着點了點,當作戳了正主兩下,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你怎麽會有我微信?”對面接着問道。

“唔,反應還挺快。”他嘀咕了一句,回複道:“只要用心,哥哥的什麽我都能找到!哥哥的心也是!”

噗咳咳,江忱予險些将剛喝下去的水噴出來。他匆忙回複了句,“我上課了。”關掉了屏幕,擡頭看老師板書。

這人笑什麽?許木木在一旁暗自嘀咕,老師也沒講什麽好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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