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花雕醉雞
那天發生的事情仿佛風過林海,掀起微瀾後又逐漸平息,了無痕跡。幾位主角心裏作何想不得而知,一切似乎都恢複了表面的平靜。
接下來兩個多月朱鏡辭仿佛每天打卡一樣,準時準點,風雨無阻地出現在教學樓下。見到江忱予下樓就笑吟吟地迎上去,把人搶去吃午飯,順便還很有禮貌地邀請旁邊的許木木同去。
許木木本着要給這對狗男男添堵的心理去了幾次,然後悲哀地發現他其實是在給自己添堵。
雖然江忱予咬死不松口,堅稱他們并沒有複合,可是哪對前任見面不是恨不得抓花對方臉?哪對分手了的情侶會像你們一樣膩歪啊喂?
在朱鏡辭剝好第三只小龍蝦放到江忱予盤子裏的時候,許木木終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扶額。
“木木,怎麽了?是吃不慣這家的口味嗎?”朱鏡辭一幅很關切的表情問道,手上剝蝦的動作并不停。
聽聽!這個人虛僞的語氣!江忱予你難道沒看明白他的險惡用心嗎!
“我沒事,我很好,我就是有點過敏。”對你們這種分手了還要秀恩愛的惡劣行為過敏!
“你什麽時候對蝦過敏了,我怎麽不記得?”江忱予随口問道。
許木木立刻借題發揮,“那是因為你從來沒關心過我!鬼知道你的心思都用到誰身上了!”用到了朱鏡辭這個小妖精身上!
朱鏡辭剝蝦的手頓了一下,腦海中閃過那天在教室裏見過的女孩的側影,眼神暗了下來,随即若無其事地繼續動作。吃肉管理_三二:伶衣{柒伶_柒衣寺六
“哦,是嗎?那前天晚上在我家一個人幹掉三斤蒜蓉小龍蝦的是鬼嗎?”江忱予淡淡地提了一句,不動聲色地夾起了盤子裏的蝦放進口中。
“……”所以我到底為什麽要跟着他們來吃飯?許木木再次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我明明是來拆散他們的,怎麽還反倒促使他們同仇敵忾一致對外了呢?
吃罷飯,許木木先回了學校,朱鏡辭磨蹭着,硬要送江忱予回家才放心。
江忱予拗不過他,只好道:“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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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路上走着,正午時分,街道也沒什麽人,兩人誰都沒說話,氣氛沉默,只聽得到林梢的蟬鳴。
江忱予有些不習慣空氣裏的安靜。從前他們兩人一起上下學,朱鏡辭往往能說上一大車的話。從江小豬昨晚又偷溜到自己胸口上睡覺,害自己呼吸不暢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到今天中午想吃校外的花雕醉雞,要微微微辣。
他說着話,往往就得意忘形起來,也不肯好好走路,總在江忱予左右蹦來蹦去。江忱予每每擔心他會被往來的車撞到,只好把他拉到身邊,緊緊牽着手,防止他亂跑。
每到這時候朱鏡辭都會露出他常有的那種偷到小魚的貓咪一樣的笑,順勢抱着江忱予的胳膊,整個人都偏過去,很懶散地不會走路一樣地靠着,要靠江忱予拖着慢慢走。
那時候江忱予覺得朱鏡辭活潑好動,又叽叽喳喳,好像有一輩子都說不完的話。他從來沒能想到,他們也會有這樣一天,走在路上,相顧無言。
路過一家奶茶店,朱鏡辭拽住了江忱予的袖子,輕輕扯了扯,“小魚兒想喝什麽?剛剛吃了小龍蝦一定渴了。”
“檸檬水就可以。”
“那你等我一下噢。”朱鏡辭快步走了進去,在門口還回頭沖江忱予笑了一下。
他的思緒驟然回到曾經的某個夏日。那一年他們學校附近的奶茶店新推出了桂花酒釀奶茶,打着夏日限定的名頭,朱鏡辭嚷嚷着想嘗,可是種種陰差陽錯,一直到它下架也沒能喝到。
他那時陪着人去奶茶店,聽到店員說已經下架了,身邊人失落得像是丢了堅果的小松鼠,扭頭沖他嘟着嘴,很不開心的樣子,“嗚嗚,怎麽就沒了呢?”
他當時什麽反應呢?好像是揉了揉朱鏡辭毛茸茸的腦袋,說,“沒事,它肯定還會回來的,我們可以等下個夏天。”
江忱予說這句話的時候,真切地相信他們還會有很多很多個夏天,相信所有的諾言都能實現,說出口的再無反悔。
他并不會想到,下一個夏天來臨的時候,他們已經相距萬裏,遠隔重洋。
所以,人是不能輕易許下一些事情的。
也不知道那家店後來有沒有再推出那款奶茶,朱鏡辭最後有沒有喝到?
江忱予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樣無關緊要的,可能連朱鏡辭自己都不記得的小事。明明關于那個夏天的光與影,都被他靜悄悄地鎖進了箱子裏。可它就是從鎖眼裏鑽出來,突兀地竄到他的腦海中,搖晃着小腦袋張牙舞爪。
如果,他想着,如果能再買到一杯桂花酒釀奶茶,是不是可以補償一點那個夏天?
朱鏡辭很快就抱着兩杯飲品出來了,江忱予掃了一眼,沒有奶茶,兩杯都是檸檬水。
朱鏡辭拿了一杯,插好吸管,江忱予伸手去拿,朱鏡辭的手卻拐了一個彎,擎着杯子,把吸管遞到了江忱予的嘴邊。
他最近常有這樣的小動作,不算越界,卻帶着滿滿的親昵和暧昧。江忱予起初回避過,可是次數多了,漸漸也習慣起來,便随着他鬧。
這次也是,他眨巴着眼睛,不開口也不松手,非要江忱予低頭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才肯把杯子交給人拿着。
“你每天來,不用工作嗎?江忱予無意識地咬着吸管,杯子快空了,吸管發出吱吱的聲響。
“來看小魚兒就是我最大的事,別的事情都沒這個重要。”朱鏡辭微微偏着頭,笑着回答道。
“你家人呢,他們也不說什麽嗎?”江忱予想起來朱鏡辭留的那封信上,突兀出現的家人,總覺得滿心疑慮。
朱鏡辭臉上的笑一下子淡了,“不關他們的事,他們管不到。”
江忱予愈發感到蹊跷,他直覺當年的問題出在朱鏡辭從來沒露過面的家人身上,但是具體是什麽,因為朱鏡辭從不肯提,他也無從知曉。他看着身旁陡然沉默的人,一時也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心疼。
“小魚兒,明天是周六,我們出去玩吧,西山那邊新開了一家農家樂,感覺還不錯。”朱鏡辭捧着檸檬水,很随意地踢着路邊的小石子,岔開了話題。
“明天我有點事,恐怕不行。”江忱予想起來許木木前天跑過來,求爺爺告奶奶地讓他和陳可馨約飯。
“哥!她都來催我好幾回了。你就幫我一把吧!我以後為您做牛做馬!”許木木看他猶豫,又立刻補充道,“我知道您最近正和前任蜜裏調油呢!您放心,咱們倆,班花和她舍友,一共四個人,就是吃個飯,絕對絕對不會有任何讓你倆獨處的機會,行吧?”
江忱予架不住許木木的死纏爛打,只好應下來。許木木便去定了餐廳,就是這周六晚上。
“哦?小魚兒有什麽事啊?”朱鏡辭低着頭,聲音聽不出什麽異樣,在江忱予看不到了另一邊,他的手攥成了拳,指甲狠狠地刺進了掌心。
“嗯……社團裏要開會。”江忱予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實話。
雖然這是一場多人聚會,但他還是不想讓朱鏡辭知道,擔心朱鏡辭多想的性格要鑽什麽牛角尖。
“這樣啊,”朱鏡辭擡起頭,眉梢眼角的笑容毫無破綻,“那真是不巧了,我們下次再約吧。”
江忱予驚訝于他今日的好說話,竟沒借機讨些好處,卻也并未多想。
很快就到了江忱予租住的樓下了,他從來沒邀請朱鏡辭去過,而朱鏡辭自從那次被攔在門外之後,再沒提過要進去的事情,這次也一樣。他站在樓下,微笑着同江忱予揮手,“再見啦,小魚兒。”
目送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之後,他才松開了一直攥着的左手,手心殘留着深深的甲痕,有些沁血。他咬着唇,舉起手對着陽光細細打量着。陽光從指縫中漏過,他合上手,卻又什麽都沒抓到。
他愣愣地站着,有些茫然。安排的人在今天上午就彙報說,許木木在那家頂有名的西餐廳定了位置,用的是江忱予的名字,時間就是周六晚上。
剛剛江忱予也說周六晚上有事情。可是,如果是和許木木去吃飯,為什麽要撒謊?
除非,許木木只是煙霧彈,他約着吃飯的人,根本就另有其人。
我不想這樣的,小魚兒。朱鏡辭擡起頭,只覺得陽光太明亮,刺得他想要掉眼淚,求你了,別給我這樣做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