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酒
他的這位心上人哪哪都好,除了不太好哄。朱鏡辭想到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幕,又有些洩氣,煩躁地蹙起了眉。老爺子猶自在電話那端喋喋不休。
朱鏡辭對他今日打來這通電話的目的心知肚明。定然是他那位堂叔本人或者家眷在他面前告了狀,他才來借題發揮一通。本意也不是有多心疼那位堂侄,不過是覺着朱鏡辭背着自己下了手,面子上過不去罷了。
朱鏡辭對此渾不在意。從他策劃這件事起,就沒考慮過朱老爺子的态度。
這位堂叔當然該死,從他當年策劃了那場車禍起,朱鏡辭就沒打算再讓他安穩活着。
他答應回到朱家後,朱老爺子如自己最初承諾的那樣,處理了他。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人,老爺子沒下太狠的手是撤了他在公司的職位,手裏的股份也拿走大部分,讓他安安生生滾回家去養老,這些足以讓他在整個朱家擡不起頭。
朱鏡辭表面上對這樣的處理沒什麽異議,暗地裏幾乎咬碎了一口牙才忍下。這怎麽夠?幾乎兩條人命,數年的別離,僅僅這樣無關痛癢的懲罰怎麽夠?
旁人不提,他最擅長的便是睚眦必報。他安排了一場和當年一樣的戲碼,那位堂叔和兒子在路上走着,被突然冒出的卡車卷入了車輪下。
江忱予在重症監護室住了半個月,他就廢了那位堂叔兒子的兩條腿;他被逼着遠渡重洋和人生離,他就奪了堂叔剩下的股份,把這個人徹底趕出了朱家。
他當年遭受了什麽,就從這個人身上一樣一樣地全都讨回來。
只有這樣,才能讓整個朱家噤若寒蟬,明白江忱予不是他們可以随便動的人,只有這樣,他才能護着自己最想要護的人,不必再嘗過當年的絕望和無力。
朱老爺子還在電話那邊壓着怒氣說話,“都是一家人,事情不能做太絕。你明天去醫院一趟,去看看你堂哥和堂叔,補償一下,沒得讓一家子寒了心……”
“誰和誰一家人?”朱鏡辭不耐煩聽,厲聲打斷,“爺爺,你弄清楚,他們和你是一家人,和我可不是。”
老爺子被他話中的意思氣得發抖,哆嗦着,語無倫次,“你恨我,我早該知道的,你那時候就開始恨我了,因為江家那個小子,你因為他什麽都做得出來……”
朱鏡辭聽着電話那端的人色厲內荏的聲調,突然覺得疲倦,原來自己當年,就輸在了這樣的人手裏。
他伸出手捏了捏鼻梁,聲音低低的,對着電話那端說道,“那您現在知道了,爺爺,也請您知會所有的朱家人,要動我的人,先掂量掂量後果自己能不能擔得起。”
說完,也不等朱老爺子在電話那邊咆哮着什麽,幹脆利落地挂斷,沒什麽表情地把手機遞還給前排的司機,囑咐他開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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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無意中偷聽了這樣的豪門密辛,慌得不知道怎麽辦好,看朱鏡辭倚在後座上閉目養神,也不敢多嘴,将車開得飛快,不多時就到了小區門外。
“先生,您要去幾棟?”
朱鏡辭睜開眼,才發現已經到了。他擺擺手,“不用,就停這兒吧,我走進去。”說着自顧自地開了車門,拎上了座位旁邊的一個黑色的小型手提箱。
那個手提箱是大約半月前他放在車裏的,交代司機不要動,就一直擱在那兒。司機以為裏面裝的什麽貴重東西,沒得到交代也不敢打開。現在看朱鏡辭提着,感覺輕飄飄的,也不似裝了多少值錢的東西。
再好奇,司機也知道自己是萬萬不能問的。在這樣的人身邊工作,就要學着把自己變成聾子,瞎子,不聽不看才能幹得長久。
“先生,外面下雨了,您帶把傘吧。”司機追出來,試圖把一把黑傘遞給朱鏡辭,“這種天氣淋雨了容易感冒。”
朱鏡辭原本不打算接,聽到他最後一句話頓了一下,伸手接了過來,嘴角彎出來一個笑,“也對,今天不能生病,不然沒力氣就不方便了。”
江忱予到家的時候将将九點。大雨給了他充足的理由早早結束飯局,許木木提出去酒吧續下一攤的建議,他果斷抽身,留下那兩人自己開溜。
許木木氣得在微信裏罵他不講義氣,又賭氣般地說他錯過了多麽好的機會,酒吧裏有位很對他胃口的姑娘,他這會去還來得及。
江忱予回複了句“留給你了,不客氣。”就關了手機,不再理他。
許木木和白薇這些年沒少給他牽紅線,找來的姑娘人美條順家世好,甚至還照着朱鏡辭的模子找了一位,往那裏一戳,活脫脫就是朱鏡辭的性轉版。
可他就是不喜歡,同人面對面坐着,心裏半點波瀾都起不了。
已經遲了,他想,他心裏早早地住進了一只小貓咪,脾氣不好又愛撒嬌,闖禍的時候讓人恨得牙癢,可是不小心溜出去了又會牽腸挂肚。
有了這樣一只舍不下的小貓咪,他心裏就再也裝不下其他任何人。
樓道口的時候有一團黑影,矮矮的靠在牆邊。那地方剛好背光,看不出輪廓,他只當是樓上哪家整理的雜物,也沒太在意。
快要路過的時候,黑影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角,發出微弱的聲音,“小魚兒……”
饒是江忱予膽子大,也吓了一跳。他按亮手機,微弱的光照過去,映出了朱鏡辭濕漉漉的一張臉。
他不知道為什麽,渾身濕透,還在往下滴水,頭發淩亂地搭在額前,嘴唇蒼白,沒什麽血色,只一雙眼睛很亮地盯着他,懷裏還抱着一個黑色的箱子。
“你回來啦,小魚兒,我等了你好久。”朱鏡辭站起來,又有些不穩地踉跄了兩下,被江忱予伸手扶住。他帶點虛弱地朝江忱予笑,笑裏透着純然的歡喜。
“找不到我怎麽不打電話?”江忱予看着眼前人搖搖欲墜的樣子,忍不住攬着肩膀把人往懷裏摟了摟,心中開始後悔今天為什麽要去赴那場聚會。
“手機淋了雨,壞掉了,”朱鏡辭沒力氣一樣地靠在江忱予肩頭,“我就是想來見見你,見到你了我就回去。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想你了,小魚兒,特別特別想。”
“不知道借個手機給我打電話嗎,”江忱予的臉隐在黑暗裏,聲音卻透着溫柔,帶一點懊惱。朱鏡辭稍稍地往他那邊偏頭,感受到他說話間的溫暖氣息掃過臉頰,一時間有些發怔。
“我一時間忘了,對不起啊,”朱鏡辭偏過頭,朝他勾了勾嘴角,帶一點抱歉。
“先上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不然要着涼的。”江忱予一只手臂用力,撐住了他的肩膀,柔聲問他,“還走得動嗎?”
“我說走不動,小魚兒會抱我嗎?”朱鏡辭問道,聲音中帶着點自嘲的笑,想要隐藏那顆慌亂的真心。
江忱予習慣了他的口不對心,嘆了口氣,摟住他肩膀的手收緊,另一只手放到他的膝彎,一把把他打橫抱起,“手摟緊,不然會掉下去。”
朱鏡辭摟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江忱予側頸處,死命咬着唇,眼淚卻忍不住地往下落。他太久太久沒有感受過這個人的氣息了。
江忱予只當他淋了雨,身體不舒服,上樓的腳步加快了許多,輕聲安慰他,“不哭,一會兒吃點藥就不難受了。”
到了家門口,江忱予把他放下來,自己轉過身去開門。
他聽到身後人呼吸聲變得沉重,只當他是生病難受,想着家中沒有退燒藥了,一會要下樓去買。
突然覺得側頸一痛,蜜蜂叮上一般,他帶一點驚訝地回頭,還沒來得及看清身後人的表情,就墜入了沉沉的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