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咖啡
江忱予晃了晃手腕,手铐和床頭櫃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現在可以解開了嗎?”他垂下眼問道,聲音沒什麽起伏。
朱鏡辭顫顫地伸出手,從旁邊衣袋裏拿了鑰匙,白着一張臉,幾次都對不準鎖孔,折騰了一會兒才打開。
江忱予感受着頸間的濡濕,和懷中人兀自顫栗的身體,終于還是擡起手,摸了摸朱鏡辭濕漉漉的額發。
他開口,聲音溫柔沉靜,卻是不容拒絕的口吻,“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了嗎?”
朱鏡辭還沒能從失神狀态中反應過來,剛才那場激烈的性愛耗費了他太多的心力,他現在只是條件反射地緊緊攀住身邊人的手臂,像是樹袋熊一樣牢牢巴在江忱予身上。
過了半晌,他才慢慢感覺到自己的五感逐漸恢複,江忱予方才的話後知後覺傳入他的耳中。他試圖說話,甫一張口,就發現嗓音啞得仿佛在砂紙上滾過一遭。
為什麽會這樣,床上的兩人簡直心知肚明。情酣時不覺得,這時候回想起來,一時都開始不好意思起來。
江忱予咳了一下,低聲說,“你……別着急,喝點水。”
朱鏡辭只覺得臉要燒起來了。說來奇怪,他脫了衣服壓着江忱予胡來的時候也沒多害臊,這會卻只想把臉埋人懷裏。
他連忙伸出手,拿過床頭櫃上的杯子,細白的手握着玻璃杯,手指有些無力,杯子晃了兩下,水濺了出來,灑在江忱予的胸膛上,又順着肌肉線條緩緩流下。
朱鏡辭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地湊上前去,伸出舌尖舔掉了水珠。嫣紅的舌尖在光裸的胸膛上停留一瞬,像是貓咪尾巴一樣輕輕地溜走。
江忱予上身驀地繃緊,勉強從齒縫裏擠出來聲音,“別亂動。”
朱鏡辭還在他身上,只覺得自己坐着的某個東西有重新站起來的趨勢,一時間吓壞了,杯子脫手,掉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一聲,而後咕嚕嚕地滾了老遠。他趴在江忱予身上無比老實,再也不敢亂動一下。
雖然他色膽包天,然而實在是有心無力,剛剛一通折騰下來已經是腰軟腿軟,使不上半分力氣。從前江忱予在情事上果然是克制的,隐忍而溫柔,從不舍得弄傷他半點,如今想來,既覺甜蜜,又是心酸。
他靜靜地在江忱予懷裏靠了一會,等到嗓子裏火燒火燎的感覺略退下去,才開口小聲說道,“我晚上……看到你和那個女孩子……”
“嗯?你怎麽會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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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鏡辭有些心虛,眼神四下亂飄,“我,我路過的。”
江忱予和他相處那麽久,熟知他撒謊的小動作,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斷言道,“你跟蹤我。”
朱鏡辭被迅速拆穿,窘迫之餘還帶着委屈,“就許你去約會,不許我路過嗎?”
“約會?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在約會?”江忱予被從天一口大鍋扣個正着,只覺得莫名其妙。
“那你們兩個人,坐在那麽好的餐廳裏,不是約會是什麽?”朱鏡辭不服氣地嘀嘀咕咕。
江忱予稍微想明白了一點,幾乎氣笑出來,“哪有人看戲不看全的。你但凡多留一會,就能看見從洗手間出來的許木木了。”
“啊?”朱鏡辭懵了,“你們……三個人約會?”
江忱予忍無可忍地在他額頭敲了一記,“誰約會帶哥們兒一起去?我是腦子不好使嗎?”
“可是我們原來約會就經常帶許木木一起啊。”朱鏡辭傻乎乎地回答道。
“……”江忱予忍不住扶額,“一邊聯系前任,一邊準備着發展下一個,我在你眼裏就是這種渣男?”
“不是的!”朱鏡辭慌亂着否認,小聲嗫嚅着說,“我就是怕,怕你……已經不喜歡我了,也不肯原諒我了。”
“為什麽不問我?”
朱鏡辭有些訝然地擡頭,正對上了江忱予一雙隐含着怒氣的眼。
“為什麽不肯問問我?”江忱予又問道,“不問我怎麽知道我是不是生氣,有沒有原諒你,是不是在和別人談戀愛?”
“我……”朱鏡辭啞然了,是啊,為什麽不肯呢?
大概是因為,一路跋涉流離,早已耗盡了來時所有的勇氣。不敢開口,是害怕昔日金風玉露的少年時早已在急景流年裏黯淡無光。
人間若是多長情,又怎麽會有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說辭呢?
“我之前看到,你和那個女生上課還坐在一起,許木木說她是你女朋友,我以為……”朱鏡辭說着說着,就沒了聲音。其實仔細回憶了一下,他看到的場景都是模棱兩可的,只是有許木木的話在一邊推波助瀾,他才越想越歪。
“你既然提到那天,那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你答應了我什麽?”
“不管別人說了什麽都別聽,只信你。”朱鏡辭條件反射地回答,而後反應過來,“那時候,你就是在解釋這件事?”
“嗯,當時看你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木木和你說了什麽,所以才解釋一下,”江忱予微微垂下眼,又含混地補了一句,聲音輕得仿佛說出口就要消散,“想……安慰一下你。”
“我,我當時沒想到,”朱鏡辭慌亂地回想,“我真的沒注意,對不起,小魚兒,我沒發現……”
“那你還記得,那年冬天,在咖啡店裏,你答應我什麽嗎?”江忱予打斷他,繼續問。
冬天,咖啡店,朱鏡辭幾乎不用怎麽回憶,就想起了那天。那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裏突兀出現的轉折點,他的人生由此開始,從明媚的夏季轉到凜然的寒冬,那天是場預兆,從那時起,他失去了他的太陽。
“你說,”朱鏡辭一字一頓,說的艱難,“不要替你做決定,發生什麽,要告訴你,讓你自己選擇。”
“你答應我的兩件事,一件都沒有做到。”江忱予語氣平靜,像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實,黝黑的眼睛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寂靜得讓人心慌。
“我錯了,小魚兒,我錯太多了,”朱鏡辭想起那時的話,只覺得有人把匕首捅在了自己心上,痛得他想要大哭一場,“我該聽你話的,我不該走的,我真的知道錯了!”
江忱予看着埋頭在他懷裏哭得聲嘶力竭的人,擡起了手,指尖微微顫抖着,擁上了他的肩膀。
星霜倏忽,烏飛兔走,光陰五載,他心心念念的貓咪,又回到了身邊。這次終于能牢牢地摟在懷裏,再也不讓旁人觊觎半分。
“說對不起,”江忱予動作輕柔地擡起懷中人的下巴,用指尖細致地擦去了眼淚,“不說對不起,我要怎麽原諒你?”
“對不起,哥哥,對不起,”朱鏡辭語無倫次地道歉,為那些擅自決定的別離,沒說出口的惦念,為那個約定好的,最後卻誰都沒能到達的夏天。
“嗯,原諒你了。”江忱予低下頭,下巴蹭過他的頭發,癢癢的感覺一略而過,而後輕輕地,在朱鏡辭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親吻。
我原諒你了。不是因為心軟,威脅,或是別的什麽,只是因為,在分開的這麽多年裏,我确信你也如我愛你一般地愛着我。
朱鏡辭蜷在江忱予的懷裏,手臂橫過江忱予的小腹,緊緊摟着,一身狼藉,也不肯松手。他把頭枕在江忱予的胸膛上,聽着熟悉的一聲聲的心跳,像是回到了故鄉。心中塞得滿滿的歡喜,多的快要裝不下溢出來了。
“但是,”江忱予很輕地在朱鏡辭肩膀上拍了拍,“原諒你了只代表過去的事情翻篇,沒代表複合。”
“啊,”朱鏡辭擡頭看着他,濕漉漉的眼神,像是期盼着被揉肚子的貓咪,“那我要怎樣才可以和小魚兒談戀愛呢?”
江忱予微微擡着下巴,一幅矜持的樣子,“你追我,我才可以考慮一下。”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很難追的,要用心。”
“好,我知道啦,”朱鏡辭湊近了,在征得同意前先偷了一個吻,親在下巴上,很響亮的吧唧一聲,保證道,“我會超級超級超級努力的。”
“但是我很笨的,”他話頭一轉,彎着眼睛,帶點狡黠的樣子,“小魚兒能不能幫我補補課,開開後門,像高中那樣。”
“不可以。”超有原則的江老師義正辭嚴地拒絕了學生走捷徑的要求。
“那好吧,”朱鏡辭也不失落,笑咪咪地回答,“那我刻苦一點,頭懸梁錐刺股,也要早日把江老師追到手。”
“嗯。”江忱予對這樣的态度很滿意,擡手獎勵般地摸了摸朱鏡辭的頭發。
“你,要不要去洗一洗?”江忱予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臉上微微泛着粉,挪開了目光說道,“裏面的……要弄出來吧,不然會生病。”
“噢,”朱鏡辭懶懶地倚在江忱予懷裏,手指無意識地在他的胸膛上畫圈,“不想弄出來,”他眨了眨眼睛,小聲說,“留在裏面,給哥哥生小小魚,好不好?”
“……”江忱予惱羞成怒地捂住這張亂說話的嘴,憤憤道,“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