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高考結束的那天林野推掉了所有的狂歡爬party的邀請,一個人在家裏睡了個天昏地暗,林雙稚叫了他好幾次起來吃飯林野都沒應。
太爽了。出考場的那一刻他覺得束縛在身上所有的線繩都消失殆盡,整個人頓時沒了支撐快要倒了,林一躍扶了他一把,騎着機車帶林野轉了一大圈闖了好幾個紅燈,被警車追的時候林一躍潇灑地朝後豎了中指,大聲道:“我弟高考完了我高興!別追了歇會兒吧!”
林野也學着他在後座放聲高呼,他其實聽不到任何聲音,聽不到自己的叫喊,聽不到機車的轟鳴,也聽不到海浪撞擊岩石的聲音。他覺得自己置身無邊無垠的曠野裏,只有不斷加快,咚咚作響的心跳,震得他鼓膜都快碎了。
他長舒了一口氣,眼睛被夕陽映得熠熠生輝。
放假第二天開始秦縱來找他的頻率愈發勤了,還時不時看看窗外也不知道看些什麽。林野正好樂得有人陪,花了點時間跑了幾家銀行把遺産和攢的小金庫分配好了之後,白犀的電話也打了過來,說的是填志願和游學的事。
林野想讀中文系,打算報J大,分數如果沒估錯的話高得可怕,或許會刷新S市近幾年的文科記錄,總分也不低,全市排前三綽綽有餘。白犀還說了些別人的成績,還真有幾個耳熟的,也有一些意料不到的。
游學的地點定在了西雅圖,為期一個月,過幾天就出發了。廖天成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在看旅游攻略,真的沒帶上餘寶琳,說是要來一場男人們的浪漫旅行。林野也在慢慢騰騰地收拾東西了,他東西多,又不好收拾得太明顯,打算直接寄到學校附近,托秦縱的朋友幫忙簽收。
他走了就不再回來了。
替他執行這個計劃的有兩位哥哥和秦縱,林一躍出奇地沒跳腳,默默幫林野收拾這些東西,還花錢給他添置了一些新的。起初林野不要,但林一躍很認真的說:“去了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就得用新東西,這地方不适合你,不回來也好。”說到一半他自己又忍不住,“你他媽的倒是逢年過節回來看看啊。”林野哭笑不得,絮絮叨叨保證了很多林一躍才平複心情。
林野還心神不寧一件事,他要怎麽出櫃才能顯得不那麽石破天驚,但想來想去真的只能留一份“自白書”,希望舅媽不要不遠萬裏北上把他揪出來打一頓。
秦縱想再拉林野去一趟超市,這已經是這周第三次了,明天晚上就要飛西雅圖了,總怕遺漏什麽。出門前羅煙又給他塞了一百塊錢生怕他錢不夠花,林野無奈地跟着下樓,秦縱卻倏地頓住了腳步,林野好奇地探了探頭。
是張鷟。
許久不見,張鷟瘦了一些,這點細微的變化使他臉部的線條更尖刻了,他眼底有濃重的黑眼圈,整個人瘦削又憔悴。
林野下意識的關切還沒問出口,張鷟就問:“能聊聊嗎?”
“不行。”秦縱皺着眉把林野拉到一邊,臉色沉的可怕。
“你這幾天跟防賊似的盯我,”張鷟沖秦縱嘲諷地勾了勾嘴角,“過了吧?”後者啞口無言,林野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他老是看窗外的原因。
“你這幾天都來了?”林野問。張鷟微微颔首,他一直站在暗處,像棵寡言又執拗的柏。
“那走吧。”林野輕拂開秦縱的手,他們太久沒見了,如果今天不見,也很有可能之後都見不到了。
兩人無言走了一路,張鷟路過便利店的時候買了兩打酒,像幾年前的那個新年,那時陳玉山還會一直給林野發信息,催他們快一點回去。夏夜粘膩濕熱,他們就這麽晃晃悠悠地走着,沒有一個人主動開口。
張鷟家的落地窗一直是學區這兒視野最好的地方,譬如今晚這樣的晴夜可以清楚地看到市中心繁華的夜景和地标,他們就坐在地上蜷着腿,張鷟開了聽啤酒遞過去,話到嘴邊繞了一圈卻還是沒說出來。
他想問林野還喜不喜歡自己,能不能和秦縱分手,想上哪個大學。
他不開口,林野也不開口,就默默地喝酒,一罐接着一罐。他看夜景,卻從來不去看那些低于現在所處高度的樓,那會讓他的恐高發作産生一種失重感,他就會認為自己在下墜,墜到身旁人的眼波裏無法逃離。
他們有多久沒見了?兩個月?還是三個月?
此時此刻他無比享受這種獨處,也感激張鷟什麽都沒問,他感覺自己有些醉了,下巴抵着膝蓋昏昏欲睡起來。
“林野,”張鷟盯着天邊那輪月亮終于開口,“他對你好嗎?”
林野怔了一會,才意識到張鷟說的是秦縱,他不想解釋,眼睛微彎道:“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答案呢?”他舔了一口嘴角的酒沫,“那我問你,你覺得柳緒對你好嗎?”
沒等張鷟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說下去:“我覺得這姑娘對你挺好的了,那你喜歡她嗎?發自內心,無法控制的那種。”
“我覺得,你也沒到那個程度吧。我對秦縱就是這樣的感覺。”他故意說的很模糊。
林野點了支煙,聲音和煙霧一樣飄在夜色裏:“張鷟,很多時候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擁有了很多常人一輩子可能都無法得到的東西,寶馬香車,高級公寓,說走就走的旅行,很聰明的腦子和萬一創業不成學習不成就得被迫繼承的億萬家産,很有可能你的前女友名單裏就有別人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但你依然活得很邊緣,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你沒有那種拼命掙紮的渴望。”
“可是我有,我渴望被愛。”林野吐了口煙,“每個人都渴望被愛,但我比較特殊,我的這種渴望可能比常人要多一點點,”他醺醺地比劃了一個範圍,是從這座樓到那座樓中間一街燈海的範圍,“我沒有愛,會死的。”
“所以張鷟,你問的那個問題有什麽意義呢?”林野微微蹙起眉,他看起來像是在笑着,卻又讓人覺得無比悲涼和難過,“我的心就拳頭這麽點大,但目前我汲取的感受的愛就是薄得不能再薄的一層。”
“也有很多‘他們’‘別人’說喜歡我、愛我,那又有多少是真的呢?”林野嘆了一聲,“張鷟,常人都不敢去細想的問題,你覺得我敢嗎?因為我不僅是一個人,還是個同性戀——我想要的是愛本身,是渴望,是脫缰的欲望。”
“至少秦縱那類人他們堅持了一段時間,讓我感受到了真摯,他可以真的喜歡我,愛我,上我。”
“你可以嗎?”
林野自嘲一笑:“所以根本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是...”
“我可以。”張鷟望向林野臉上的陰影道。
林野怔愣了很久,最後勾了勾嘴角,拿起啤酒瓶碰了碰對方的那罐:“張鷟,你醉了。”
回應他的是一個又急又兇的吻。
那根本算不上吻,就是毫無章法的啃咬撕扯,他們碰倒了很多罐子,啤酒微苦的味道充斥鼻腔。林野覺得身下濕漉漉的一片,全然浸到了水裏,官感模糊不清。
倏地感覺下身混着啤酒被捅進什麽東西澀澀地疼,他連痛都呼不出來,張着嘴無聲地喊。後面沒這麽艱澀的時候林野恍惚聞到了血的味道,随即有什麽更大的東西撞了進來。
他覺得有把楔子鑿了進來,自己被從中撕裂了。
林野掐他擰他,瘋狂地抓他的脊背,張鷟感到痛後只會撞得更用力,林野覺得五髒六腑都要攪在一起,疼的近乎昏厥,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張鷟操紅了眼,手胡亂拂過他皮膚的每一寸,特別是在肋骨那塊,那是塊很大的紋身,邊框是世界地圖的線條,但中間橫亘了一個猙獰的冗長的單詞,月亮照着林野蒼白的身體近乎反光,他看不清,焦躁得抓着身下人的腿根,更狠地使力,林野太緊了,他鑿不開他,就像他緊抿的倔強的嘴,不會再說一句“喜歡”。
林野從頭至尾都沒有硬。
他一開始還劇烈的反抗過,不停地打他錘他,摸到什麽丢什麽,張鷟的額頭還有林野砸出來血痕。可到後來,他就是咬牙忍耐,一聲不吭,就怔怔看着窗外的景色,張鷟只能看到他眼底的那些霓虹光斑,灰敗的,頹圮的,了無生氣的。
張鷟從林野身體裏退出,看着他斑駁混亂的股間突然不知所措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垂下頭靜靜地看着他,林野和他視線錯開,全然麻木了的神經不知過了多久緩慢複蘇了,有什麽滾燙的東西砸在肩上。
張鷟哭了。
剛才那場撒野裏至始至終都沒喊過一句疼沒掉一滴眼淚的林野,眼眶紅了。
他推開張鷟,胡亂擦了一下身體,穿上皺得不成樣的衣服下了樓,在張鷟樓下抽完了剩下的半包煙。
這就是性?
還是他們之間,只能有這樣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