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訓斥
“開學事宜繁多,明天又是選拔賽,故而書院将大家的課程擱置,留予你們充足時間,”劉瑞堂侃然正色,掃視堂內一番,“書院乃是聖賢之地,供諸位讀書求學,非茶館酒肆,讓你們閑談鬧笑。”
說着,他重重看了那四五人一眼,再在洛玉、韓青雲身上停頓,意思不言而喻。
“萬望諸位謹記,好自為之。”
聽聞此,韓青雲臉色登時青黑,眸光憤恨。
“明上午文試,午膳後會有教官來訓堂講解相關事宜,今天暫時停課,你們留在訓堂自習或是去靜心林溫書,都可以,但不得提前離開,若有違反,記過,并取消參賽資格。”劉瑞堂道,言訖,把書本擱教案上,“有什麽疑難困惑,可來同鄙人讨論。”
堂下學生恭敬回應,或留在訓堂,或相邀去靜心林。
洛玉李顯武試,不用看書,于是出去,還未走到門口,就聽劉瑞堂悠閑喊道:“洛玉、韓青雲,你們兩個留在訓堂。”
洛玉憤憤,這老頭兒絕對故意的。
“那我午時再過來找你。”李顯說,不厚道丢下他。
算上他倆,留在訓堂的共八個,洛玉回座位坐下,右邊韓東林心無旁骛看書。
他随便翻翻書,無聊至極,昨晚熬夜溫書,簡直去了他半條命,眼下是一個字兒也看不進去了,便一本書來來回回翻,沒個消停。
劉瑞堂正與學生解答,聽着沒完沒了的翻書聲,皺眉,出聲訓斥:“洛君沂,你要是手癢就練練字,莫要打攪其他人。”
“哦。”他頹喪應道,倒也聽話,真拿筆磨墨。
他讀書不行,卻寫得一手好字,行雲流水,遒勁有力,相府大廳裏挂的書畫全是他的紙筆。他洋洋灑灑揮毫,乍一看,頗有風範,其實盡寫些豔豔詩詞,露骨放蕩,若劉瑞堂看到,非得氣出病來。
十四歲的年紀,還未束發,他懶散慣了,頭發編成粗辮垂在背後,因長相柔美,但缺乏英氣,頗有種雌雄莫辯之感。
全神貫注寫字,沉穩安靜,給人一種文雅的錯覺。
只是文雅沒半個時辰,他就跟屁股生了瘡似的,動來動去,一會兒拿書一會兒放書。
隔得遠沒啥,左右兩邊卻很受影響,終于,沉心書本的韓東林放下書,低低斥道:“你安靜些。”
他立時不動了,乖乖坐定,忽而瞥見昨夜看的《道德經》,靈光一閃,捧書問韓東林。
“這個……”他指着書道,借機挪到人家那兒打擠,“這個是何意?”
他記得馬車上韓東林的話,胡亂指了處問,臉上俨然好學求知的模樣,情真意切。
他指的那頁,書“上德不德,是以有德……故去彼取此。”大意講的道德仁義禮,內容跟他桌上那些豔詞大相徑庭。
韓東林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疑惑,這些內容以前應當學過才是,不過想想洛玉的學習架勢,不懂也是正常,因而從頭到尾給他解釋了一遍。
“哦哦,”洛玉點頭,聽完又指一處,“那這個呢?和大怨,必有馀怨。”
“意為——化解很深的怨仇,不論怎麽做,都必然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那這個呢?”他趕緊又翻幾頁,随便指。
韓東林蹙眉,他耐着性子解答,是想着洛玉讓他搭車的情,可這人嬉皮笑臉的胡亂問,像是故意逗弄。
察覺到他的情緒,洛玉斂了笑意,一本正經道:“以前插科打诨,甚也沒學到,我剛才都是亂指的,其實……其實整本書我都看不懂。”
韓東林:……
午時,洛玉跟李顯去膳房吃飯,可能大家都忙着準備比賽,膳房人很少。
“我看最近韓青雲對你有意見得很,昨晚我跟我哥去酒樓談事,遇到他,應該是喝多了,嘴裏罵罵咧咧的,我聽得不大清楚,隐約聽見他說了你的名字。”李顯道,他朝掌心哈氣取暖,這天愈發冷了,下雪的時候還好些,沒下雪空氣都是冰冷冷的。
洛玉緩緩攪動碗中羹湯,譏诮道:“他怕不是要吃了我。”
“那倒不敢,”李顯笑,轉而抱着熱乎的湯碗取暖,“就怕他小子來陰的。哎,對了,章延那事兒,怎麽樣了?你爹沒罰你?章夫人逢人就講你欺負章延,我娘聽了回來還把我訓了一頓,說我幫兇,真該打狠點!”
“沒有,我哥回武陵了,我爹還在宮裏,不知道,明天回來。”
李顯微聳肩,表示同情:“你保重。”
洛玉沒接話,良久,想到了什麽,開口:“等學院比試結束,你幫我在城東那邊盤一間寬大的鋪子,要兩層樓,價格不是問題,過兩天我先給你銀錢。”
“盤商鋪?你要做生意?”李顯驚訝,按洛玉的身份,縱然揮霍度日家中的錢也花不完,何必勞苦做生意。
“嗯,隐蔽行事,別讓其他人知道,包括我爹他們。”
“行吧,那邊我有熟人,保準給你辦好。”李顯應道,雖然好奇,但沒多問。
洛玉這是在做準備,近兩年最為和平,經商買賣容易,洛家富庶,即便垮臺,光武陵的産業就夠一家人過下半輩子了,他盤商鋪乃另有打算。
吃完飯,回訓堂,半路遇上李顯同桌,同桌姓楊,名英,外地人,貧民窟裏出來的苗子,和和氣氣的一個人,與同學們關系都不錯。他去膳房吃飯,但一路垂頭,遮遮掩掩的,正好與李顯撞個滿懷。
“對……對不起……”他歉然道,說完趕緊走,死死低着頭。
李顯一把抓住他的後衣領,将人拖回來:“撞鬼啦慌成這樣?”
楊英捂着臉,斂目垂首沒作答。
“把頭擡起來。”洛玉側頭看着,冷冽道,語氣微揚。
楊英跟木頭一樣,杵着,竭力遮掩。
洛玉不耐,把他的手撥開,捏住下巴強迫他擡頭。
楊英右眼青腫堪比雞蛋大小,白瘦的臉上赫然一道巴掌印,他被人打了。自尊心作祟,他不想別人看到自己這副狼狽模樣,竭力掙紮無果,竟哭了。
李顯喊道:“哎哎哎,沒打你沒罵你,哭甚哭!”
一面說一面放開人,又問:“誰打你了?”
楊英擦擦淚,偏身不讓他們看見右邊臉,嗓子粗啞道:“沒,适才沒看路,摔的。”
摔出巴掌印啦,胡扯吶。李顯正想說他,楊英卻急急忙忙走開。
“怪人,關心還不領情,受氣包。”
楊英奇怪的舉止,他倆回到訓堂,才清楚。
洛玉、劉瑞堂走後,楊英收拾書本去靜心林,走到門口不小心跟迎面的韓青雲撞到,結果招來韓青雲暴打,周圍人沒敢勸架。
難怪楊英會遮掩躲避,對方權勢大,他一介平民,即便能向書院讨理,往後,日子肯定不好過。
李顯看看洛玉,他周圍同學就楊英沒權沒勢好欺負,韓青雲這是打楊英出對他的氣吶。
洛玉當即面染寒霜,牙根繃緊,明兒武試,看他怎麽收拾這個陰險雜碎。
午膳過後,訓堂學生陸陸續續到齊,劉瑞堂領着一名中等身材的山羊胡男人進來,山羊胡先講了賽制,文試詩詞歌賦論,地點在靜心林,武試奪旗賽,地點則在後山,再講賽規,禁止組隊、鬥毆、作弊等,一經查實從重處罰,每人憑參賽令進入賽場,屆時比賽由書院、禮部共同考核,大理寺負責監管。
待山羊胡離開,學生們竊竊私語,今年的規矩較往年更為嚴苛,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愁。
“哎,我大伯在禮部當值,你說他會不會來?”李顯低語,李榮年乃禮部侍郎,按理,選拔賽應該是他來主持。
洛玉跟這位舅舅不親近,來不來他都不關心,禮部尚書章晉豐,章延他親爹,只怕來的是他。
“興許,章晉豐應該會來,明天悠着點。”洛玉說道,依章姓一家睚眦必報的性格,且章延要文試,章晉豐多半要來,諒他不敢當面耍陰招,只是……洛玉看了眼韓東林。
“見鬼,忘了他了!”李顯懊惱,章延近兩天沒來書院,在家養傷哩,章晉豐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恐怕想宰了他們的心都有了。
“小心點就成,大理寺那邊監管,章晉豐要敢做什麽也得提前掂量掂量。”
選拔在即,書院內氣氛緊張,平時頑劣的學生也認真準備,走路都捧書,唯恐漏掉一處。下午放堂,大理寺委派官兵來肅清場地,書院關閉,直至比試開始。
洛玉今天不用去馬場,他沒在外多逗留,早早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