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命案
淮西王府
王府裏四處通亮,只西邊偏處的小院黑魆魆的,韓夫人打燈籠進院,提着一個紅漆食盒,院子很小,只有三間房,她走到最右邊的房間,敲門。
韓東林摸着黑從床上爬起來,吹燃火折子點燈,打開房門。
“娘。”他接過食盒,将裏面的飯菜端出來擺桌。
韓夫人應聲,念叨道:“穿這麽少,着涼了有你好受,快些加件衣裳。”
“不冷。”他說道,盛飯,遞筷子給韓夫人。
這麽晚了,母子倆才吃飯。打從比試後,前院那些人少了許多刁難,就說今天,廚房還單獨給娘倆留了吃食,真是難得。
“我路過祠堂,想進去看看你爹,結果瞧見青雲正在裏面跪着,似乎還挨了打。”韓夫人道,“前院這陣子鬧得厲害,你可別去摻和。”
韓東林沒吭聲,靜靜夾菜吃,淮西王今晚還叫他過去,假情假意問了些話,送了幾冊書,這些,不過是因為劉瑞堂和書院比試之事。
可他們鸠占鵲巢多年,所做種種,就這點小恩小惠,無甚意義。
“劉夫子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劉瑞堂昨兒登門,跟他提議明年游學的事,會離開京都至少一年。
“還沒想好。”韓東林道。
“劉夫子為你好,快些決定,你不用擔心為娘,前陣你小舅來信,你走了,我也有時間回闵州走動走動。”韓夫人勸道,她是希望韓東林跟着劉瑞堂游學的,一來長長見識,二來能結交些賢士好友,反正比困在京都死讀書好。
闵州是韓夫人娘家,韓将軍死後這麽多年,孤兒寡母日子難過,那些人也只冷眼旁觀,親姐弟連看望都不願,生怕連累他們,回闵州更遭罪,還不如呆在王府。
可韓東林自有打算,他也在糾結權衡,沉默良久,給韓夫人夾菜,低語:“吃飯罷,菜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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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人嘆氣,無奈道:“你這孩子……”
另一邊,長安街尾,蘇府,蘇明卓埋頭批閱公文,累得眼痛脖子酸,戶部事務冗多,開春到現在還剩一大堆棘手任務沒處理,戶部尚書對他這個一路高升的新科狀元頗有成見,找事、挑刺不斷,官大一級壓死人,他縱使百般惱火也得忍着。
侍候他的老奴重新熱好飯菜,恭敬道:“大人,吃點再看吧,馬上都子時了。”
蘇明卓頭都沒擡,批完一本換一本,邊批閱邊說道:“先放那兒,批完就吃。”
這話起碼說過三遍,飯菜冷了熱、熱了冷,但他仍未吃一口。
“吃了再看也不遲。”老奴嘆道,半佝着背替他擺好碗筷。“您這幾天都在熬夜批審公文,連口熱飯都沒吃過,事情一點點忙,總歸急不來的。”
蘇明卓放下文書,揉了揉眉心,合上眼,頗為無力道:“曉得了,你先回房歇息,我看完這本就吃。”
老奴為難張張嘴,欲言又止,但亦無奈,而後退出房間。
蘇明卓打起精神,繼續審批公文。
門大開着,風呼啦往屋裏灌,冷得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于是放下文書,準備關門,可斜刺裏突然伸進一只手,硬生生擋住他的動作。
來人披衣戴帽,一張臉圍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深邃的眼睛,大手一轉,摟住蘇明卓的腰。
蘇明卓吓得半死,趕緊把門關了,欲推開對方,卻力氣不敵,只得恨恨道:“二皇子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兩人已一月多沒見過了,趙天胤解開衣帽面衫,勾唇輕笑,埋首他細嫩的脖頸間,貪婪嗅了嗅,低沉沙啞道:“想我嗎?”
蘇明卓教他勒得喘不過氣。
趙天胤卷一縷他的墨發纏在食指把玩,視如珍寶般親密親吻他的耳廓、臉側、下巴,稍作停留,往他薄唇上爬。
“你……”蘇明卓猛然推開他,心跳飛快,耳朵全紅了,他眼神閃躲,半是羞半是怒,“放手!”
“怪我最近冷落你了?”趙天胤纏上去,拿起他的手細細親吻,解釋,“一直忙着處理河西的事,父皇那邊催得緊,一有空便來你這兒了,可莫要氣了。”
蘇明卓別開臉,佯作正經道:“二皇子日理萬機,若是無事,那就早些回去罷。”
話罷,趙天胤便捏住了他的下巴,将這張利嘴堵住。
蘇明卓瞪大眼,竭力推他,腰間一涼,那人的手已然锢緊……
绫羅帳暖,紅翻被浪,春意無邊,自是一番缱绻纏綿。
夜半寂寂,兩人了事,蓋着厚軟棉被仰躺歇息,蘇明卓累得癱了,齊整的頭發淩亂不堪,被汗濡濕貼着臉,不管身下如何黏濕狼藉,他沉沉合眼,半睡半醒時,忽聽得枕邊人意味深長說道:“闵州春獵,葉韻和謝韬敏都會去,到時候你找機會試探,看能否拉攏。”
葉韻乃新晉刑部侍郎,謝韬敏則是年前從雲城擢升來的武英殿學士,兩人初至京都,未結黨派,如果能拉攏,必定極好,這可是兩股巨大的潛力。
蘇明卓僵了僵身子,周身熾熱瞬時涼掉,他翻身面對牆壁,良久,才嗯了聲。
趙天胤從背後抱緊他,薄唇輕柔貼上他的後頸。
蘇明卓不自覺顫動了一下。
……
初八,天上大太陽,暖洋洋的,舒适安逸。
劉瑞堂興致勃勃講解新課,引經據典、舉例适用,他指着一處欲解釋內容大意,見堂下李顯昏昏欲睡,白眉一擰,負手踱步過去。
洛玉趕緊朝前踹兩腳。
李顯登時清醒,睜眼就瞧見劉瑞堂向自己走來,立馬正襟危坐。
“老夫給你搬張床罷,睡着舒服些。”劉瑞堂道。
其餘學生哄堂大笑,李顯摸摸鼻頭,跟着大夥兒笑笑,腆着臉回道:“怎敢勞煩夫子。”
劉瑞堂氣結,直接賞他一板子。
李顯昨晚跟陳家兩兄弟游湖玩到半夜,故精神萎靡,想睡覺得很,方才一番訓罵,他亦清醒了許多,勉勉強強撐到下課。
洛玉跟韓東林還是之前那樣,互不搭理,詭異陌生冷淡。
老實人楊英也遇到了頭疼的難題,昨天他一口答應陸羨的邀請,晚上跟翁嚴崇告假時,卻遭到冷遇,他實在想不通緣由,經過打聽,才知道自家老師跟陸毅之先生結怨,唉,真兩頭為難,可如何是好。
他本想向李顯求助,見人睡得香甜不便打攪,問韓東林吧,這人一下課就沒了蹤影,糾結半晌,只得找洛玉。
洛玉大抵沒甚耐心:“老師跟陸羨孰輕孰重,拎不清麽?找陸羨說清楚就行了,他亦能理解。”
楊英頓悟,也是,陸師兄溫良敦厚,絕不是小氣計較之人,自己先去賠個罪,講清緣由,好過在這兒幹着急。
他道謝,起身去找陸羨,匆匆跨步出門,竟一頭撞進來人寬闊的懷中,他才瞧見人家烏黑衣衫上的金絲刺繡花紋,感覺脖子一緊,被那人扯着衣領帶向旁邊,踉跄退步沒站穩險些摔倒。
一陣天旋地轉,等站穩一看,徐紹領着官兵來此緝拿疑犯,這煞神動動眼皮子,他手下得令進去抓人,抓的卻是李顯!
他還沒見過這種陣勢,吓得呆若木雞,不知道該說甚做甚,僵在原地巴望。
李顯發懵,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上了鐐铐,他使勁兒掙紮,大喊道:“你們做甚?抓我做甚?!”
洛玉擋在他面前,詢問徐紹到底怎麽回事。
徐紹還算客氣道:“今早靜湖撈出具男屍,經查認,是章尚書家的遠房表親,昨晚李少爺與陳家兄弟曾在那兒游湖,且當晚有人看見他們幾個起過争執,本座例行公事,按規矩查辦,還望洛小少爺諒解。”
“胡扯!”李顯憤怒吼道,急得臉紅脖子粗,“簡直污蔑!我與姚勇起争執不假,但絕對沒有殺害他,當時不過産生兩句口角,之後我與仁安仁永泛舟游湖,船家可作證,怎麽殺他?”
徐紹冷笑:“船家曾離開半個時辰,自身都洗不清,又如何給你作證?李少爺真清白,就乖乖同本座走,待大理寺查明,是冤是真,自有論斷。”
“那你又有何證據抓我?”李顯氣急,“無憑無據,污人清白!”
徐紹淡定從容,十分有把握道:“李少爺,且不說人證動機,你就是不在場,本座也能請你到大理寺去,真若清白,就跟本座走一趟,洗清嫌疑不就得了。”
李顯一時語塞,找不出辯解的話。
洛玉大致明白前因後果,跟李顯耳語幾句,轉而同徐紹商量,先解開鐐铐,将人隐蔽帶離,畢竟鬧大了風言風語的,不僅書院受影響,李家也會跟着遭殃。徐紹賣他面子,帶李顯從書院後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