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個活兒
說到吃，安朗注意到D并不是只靠鮮血為食，他什麽都能吃一點，但都是淺嘗即止，沒聽他評價過哪樣東西格外好吃，反倒是經常敦促自己多吃水果，不要喝酒，他起初還以為對方是為自己着想——不是說多吃水果對皮膚好嗎，畢竟自己也是靠臉混飯的人。後來才知道，原來維生素C會令鮮血更加美味。
“但為什麽你總讓我吃蘋果？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蘋果一種水果！”安朗這麽問D。
“哦，那是因為我個人比較偏愛蘋果的味道。”食客D好任性。
“現在再看你給我備餐就一點也不賞心悅目了！可惡。”安朗道。
“哦？為什麽呢？”穿着西裝配圍裙的高大男人無辜的歪着頭。
“總覺得像養豬，無論喂什麽，都是吃肉的！”
“唔……好像很有道理。”
“有道理個鬼啊！”安朗一把餐勺擲過去。
D用兩根手指夾住，順勢在沙拉碗裏攪拌起來，頭也不擡的說道：“快了。”
“快什麽了？”安朗問。
晶瑩剔透的沙拉碗輕輕放在面前，隔空是D微笑的臉：“快吃肉了啊，主人。”
該死！
距離第一次“發薪日”越來越近，明顯能感覺到D的心情越來越好，同時安朗也逐漸不安起來，并不是怕被吸血，主要是他倆現在的處境，契約把他倆綁成了一根線上的螞蚱，出雙入對，形影不離。
明着看，安朗的事業是在向好的方向發展，除了之前不痛不癢的小廣告內頁外，公司又給他增加了曝光機會，甚至還給了他參演電視劇的機會，一個小角色，安朗卻覺得受之有愧，他從沒拍過電視劇，接到公司消息時還以為自己最多當朵壁花，刷刷臉就完了，而這個角色居然有臺詞。
但另一方面，他隐隐有些擔憂，這段時間，因為D的出現，他倆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這主要怪D，這個老古董吸血鬼一直穿着那身黑西裝不肯換，無論出外景還是在棚裏，大家都是T恤仔褲休閑裝，只有他，跟雞群裏的長腿鶴似的那麽顯眼，想不被注意到都難，說他吧，他還振振有詞，說自己已經盡力了——戴了眼鏡，果然那副眼鏡有模糊注意力的作用，但問題是他的氣質，那麽矯矯不群，怎麽是一副眼鏡能擋得住的？
讓他換衣服吧，他也不願意，說什麽這是身為血族最後的尊嚴。
連太陽光都不怕的吸血鬼跟我談血族尊嚴？尊個鬼。
交涉無果，只能硬抗。
兩天後，安朗拿到了劇本，古裝偶像劇，劇名叫《劍情》，劇情意外的帶感，講一個無名小卒成為一代大俠的故事，期間經歷了不少波折，而安朗飾演的小角色就是其中一個小波折，他飾演一個富家少爺，只出場了三四回，雖然出場機會不多，卻是前後反差很大的角色，安朗還挺擔心自己演不好。
拍攝地在城郊的影視基地，這兩天他們就得趕過去，臨行前一夜，安朗對着鏡子揣摩角色，為了找到小少爺的感覺，他還特地在額前紮了一條發帶。
“本少爺是來賞花的！”
“本公子是來賞花的~”
“本公子，想賞花！”
不好不好都不好，怎麽念都覺得別扭，看人家電視劇裏演得都挺像那麽回事，怎麽到自己這就哪哪都不對勁呢？
想了想，安朗又找了個唱片擋在胸前假裝折扇搖起來。
不行，這回不但假，還有點傻。
一轉身，看見D正從房間裏探出半個身子注視自己，表情難描難敘，也不知已經看了多久，小公子安朗頓時又羞又憤，立刻遷怒于管家D：“看什麽啊！有什麽好看的！你那是什麽表情！”
“主人，您是想賞花嗎？”D終于問出他的疑惑，“為什麽要對着鏡子？鏡子裏難道有花嗎？”
“咳咳！我這是假裝，假裝賞花！這個角色的臺詞就是這樣，馬上要進組了，我找找感覺！”
D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但還是不進房，依然杵在門口，真當自己看好戲呢。
……算了，不練了，一定是環境不對，找不到感覺！
安朗解下頭上的發帶，破罐子破摔的把“折扇”塞進唱片機裏。
D想說什麽，但還是沒有開口。
因為是聚星主投的戲，所以大部分角色都給了自家人，但以安朗那個不愛來事的性格，面對同公司的大小咖他連臉熟也算不上，所以被分了一間位置不太好的房間也是情理之中了。
安朗對此沒什麽意見，反倒是D很不樂意，房間在走廊的盡頭，挨着消防通道，孤零零的，背陰，還潮。
“主人，我們是兩個人，但只給了我們一個房間。”D難得挑剔起來。
安朗埋頭研究劇本，幾乎入定：“恩，但是有兩張床啊。”
“這也算床嗎，連我的棺材板都不如。”D嘀咕着，踱到牆角：“主人，壁紙破了一塊。”
“恩。”
D又踱到廁所，嘆了口氣：“浴室是淋浴，而且噴頭都鏽了。不過還好，房間設計得很有美感，這些東西仿照古羅馬風格的花紋和窗框令我想起了曾經住過的一座花園……”
是嗎？
安朗擡頭四處看了看，他沒啥藝術細胞，也不挑剔，覺得房間除了小沒別的特點，至于壁紙是新是舊，窗戶是什麽古羅馬花紋他都沒概念，只是這只吸血鬼今天抽的什麽風？當初嫌自己那亂得像狗窩不也住下來了，現在臨時住幾天的地方還諸般挑剔，話都比平常多，原來你是這樣一只嫌貧愛富的吸血鬼啊！
安朗：“你的主人我啊，現在就是這個咖位，你要想住總統套間，得忍一陣子喽！”
“不，您誤會我了，主人。”D慢悠悠從廁所晃出來，“我只是比較在意用餐環境。”
安朗一愣：“啥？用餐環境？用什麽餐？”
D舔了舔唇角，目光灼灼：“明天就是發薪日了啊，我親愛的主人！”
安朗捂臉，他還真忘了。
正式拍攝，可能是安朗的角色實在太小了，導演基本沒怎麽理會他，更遑論想象中的講戲啥的了，來了就等着上妝。
這一幕故事背景是游園會，在一處精致的私家花園搭景。
工作人員在調試設備，布置燈光，導演和副導演以及編劇湊在一起讨論事情，男女主角各自在自己的休息室等候，連面都還沒露，大家都有事在忙，安朗心裏怪不安的，幸好身邊還有D，雖然一語不發，但也是個安慰。
他這個角色雖然出場不多，但轉變還挺大，第一次出現以錦衣玉食小公子的形象登場，一句賞花的臺詞後就一折扇挑起女主下巴，作撩撥态，然後被那時還只是女主身邊随從的男主角一掌劈飛，第二次出場時他家已經沒落，苦大仇深的和男主一起投奔門派，最後一次出現是他企圖偷襲男主，再被一掌劈飛，但這時男主功力已今非昔比，直接被劈死。
這樣輔一露面就推動情節進展的小角色其實很不好演，因為沒有中間過程呈現出來，又要讓大家一看就能認出：“這就是某某某啊，他居然變成這樣了啊”，一是要求演員的演技，二就是要求演員的顏值了，需要一張讓人過目不容易忘的臉。
安朗絕對滿足第二條。
他一扮上小公子的妝立刻就收來無數贊嘆，公司最不缺的一是人才二是錢財，這部劇的服裝道具可是十分的用心，就連安朗這個小角色的造型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煙色的綢緞打底，白色的花紋前綴，領口一圈軟緞子滾邊，長發攏在耳後披散，一尊小巧的明玉頭冠坐鎮，正中還欠了一顆滾圓的珠子，随着動作熠熠生輝。
安朗本來就長得好，這個造型更是把他襯得如珠如玉。
“這都直接能演賈寶玉了。”有人說。
“不不不，他還是透出點俠氣的，适合演仙俠劇，現在正流行。我們張導下部片子就是仙俠劇，我推薦你進組吧！”有人直接幫他規劃好路線了。
連閱星無數的總攝像都忍不住跟身邊說嘀咕：“這張臉，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現場的小高潮也吸引了剛走出化妝間的男主角，顧明玉，正是當紅小生，比安朗大不了幾歲，但氣質卻更沉穩，經常飾演大俠，或命運多舛的大俠，例如在這部劇中他飾演的角色起初只是女主身邊的侍從，随着大環境的颠覆，他屢經奇遇，最後終于成為一方俠之大者，最後抱得美人歸。然而在今天這一場裏他正好扮演的是還沒成氣候的随從，扮相上自然和安朗這一身富貴的小公子比失色了許多。
等恢複平靜後，顧明玉朝安朗走過來。
“安朗是嗎？你好，咱們一個公司的，不過好像沒怎麽見過。我是顧明玉。”
安朗和他握了握手，不失恭敬：“前輩好，是我不常去公司。”
顧明玉點點頭：“第一次拍劇嗎？”
安朗：“恩，有點緊張，被前輩看出來了。”
顧明玉：“第一次都這樣，使勁盯着攝像機，熟了就好了，就盯手機了。”
安朗笑了笑：“原來只拍過平面，這次都不知道該怎麽走路了，我擔心一會順拐。”
顧明玉訝異：“周導沒和你講嗎？”
“沒有，估計周導忙，沒顧上我。”
“不，也有可能他沒想到你是第一次，”顧明玉朝一個方向指了指：“一會你在那就位，你的戲挺簡單的，就是幾句話一個動作，不過我得劈你一掌，要得罪了。”
有人願意指點自己安朗高興都還來不及，忙接着問道：“不得罪不得罪，我看劇本裏說我是被‘劈飛’，這個飛……”
“哈哈，那個啊，那個後面他們會找替身來‘飛’，你只要配合被‘劈’就夠了。”顧明玉笑了一下，又道：“周導是不愛講戲，他傾向演員自己發揮，不過脾氣有點大。”
“恩我知道了。”
不一會，女主演也出來了，這個女星叫李裳，是主演中唯一一個不是聚星的人，但她的風評很好，被譽為新生代中最有演技的女星。
安朗不确定自己需不需要在開拍前和對方打個招呼，畢竟一會要短暫的合作一下，但只是稍作猶豫導演那邊就舉起喇叭了，沒打招呼就沒打吧，反正對方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場。
“預備——預備了——各就各位！”
“《劍情》第十場A1——action！”
随着機器運轉，女主和一幹侍從緩步走進花園，顧明玉飾演的未來的大俠走在女主右後方，只見一進入拍攝，李裳先前那種冷淡的氣質瞬間沒有了，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甜美溫存起來，稱得上人見人愛。
輪到安朗出場了，他定了定神，調整好面部表情，按照劇本裏寫的搖着折扇大搖大擺的分花而入。
原本一派靜好的賞花畫面被突然闖入的陌生人打攪了，女主身邊的侍從一聲斷喝：“什麽人！膽敢沖撞小姐！”
這什麽破詞啊，游園會，賞花會，大家都來游一游，賞一賞，怎麽就沖撞你們小姐了。
吐槽歸吐槽，但演技還是要的，他得意洋洋的昂起下巴：“本公子是來賞花的！”
說罷，不等對方回應，他的目光四下一轉，很快落在女主角的臉上，他輕佻的搖了搖扇子，笑眯眯接道：“這是哪朵花？好生秀麗！”說着伸出折扇挑起了對方的下巴，其實以他的扮相，如果不是角色太反面，這美人調戲美人的畫面還是蠻好看的。
“大膽！”顧明玉扮演的侍從越衆而出，“啪”的一聲甩給安朗一個巴掌。
居然是真打。
安朗被抽得有些懵，他知道自己會挨揍，顧明玉剛才也跟他打過招呼了，但是他沒想到對方出手會這麽重，一瞬間就忘記自己是在演戲了。
“卡！”
果然被導演喊停。
“那個新人，你的表情是怎麽回事？！你調戲人家被打了，怎麽還一臉不服？”
“噗……”有人忍不住笑了。
安朗的臉騰的紅了：“對不起，我會注意。”
導演又嚷道：“還有，控制一下表情，你又不是姑娘，眼風亂飛什麽？你是調戲姑娘，不是勾引漢子！”
“哈哈哈——”現場終于笑成一團。
“再來！！——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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