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着我
安朗之後的表現一條不如一條，演戲是一件很考究演員心理素質的行當，何況他還不是正規軍，沒經過什麽專業培訓，随着導演第四遍喊停，先前因為興奮而積攢起來的自信很快潰不成軍，現場氣氛也跟着焦躁起來，大家都是熟手，就連場工都能看出這是一條很簡單的戲，卻NG了這麽多回，而且拖累的還是男主和女主。
女主角倒是沒說什麽，只是用手在領口邊不斷扇風，男主顧明玉這時體現出了愛護新人的俠氣，他率先開口道：“這是我師弟，純新人，大家多體諒一點哈！周導，要不幹脆歇一歇，我跟他說說？”
“也好。”周導點點頭，跟幾個人去外面抽煙了。
離開攝像範圍，安朗呼出一口長氣，因為出汗的緣故，他的額頭和鼻翼兩旁的粉都糊了。
顧明玉一身俠氣的來到安朗旁邊：“都怪我，其實第一條你的感覺還可以，是沒想到我是真打吧？我看你一下子就出戲了。”
安朗低聲道：“謝謝前輩，我先補個妝。”
在化妝助理給他上粉的功夫，顧明玉一直就在旁邊，像個鹌鹑喋喋不休：“你可別誤會啊，我打你那一掌啊，合作過的演員都知道，我演戲講究一個真實，你看，我不是傾慕女主麽，那她被調戲了，我肯定生氣啊，所以這一掌啊，就體現了……”
“走開。”
就在顧明玉說得興起時，冷不防一個男聲橫插進來，聲音低沉醇厚。
“哎你？”顧明玉這才發現在安朗身後的樹影下原來還站着一個男子，“你是誰啊？”已經很久沒有人打斷過他的話了，他擡起頭，朝對方看去，帶着滿滿的不忿，但這種情緒很快轉化成了另一種更為複雜的心情。“你……”
打斷他話語的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西裝，身姿筆直，仿佛和樹影融為一體，若是不出聲便很難令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戴着一副老式的眼鏡，看不清神情，但顧明玉卻覺得這人的氣質很獨特，有種冷森森的美感。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助理。”安朗連忙解釋道。
“助理嗎？”還好只是個助理，不過怎麽可能只是個助理。
顧明玉心下納悶，這樣的人物如果在屏幕上露面，得有至少一半男神失業啊。
見他不住朝D打量，後者又沉默以對，安朗只得委婉的說道：“他可能有事要跟我商量，前輩不好意思啊。”
妝早就補好，導演的一根煙時間也快到了，可是自己卻完全還沒找到演戲的竅門，想到一會又要面對的NG，安朗的鼻尖再次冒出汗來，偏偏這位前輩還在這裏喋喋不休，又偏偏不知道觸動了D的哪根神經，居然破天荒搶在自己前面下逐客令。
逐得好。
“主人，請跟我來。”D再次開口，之後便當先一步朝外邁了出去。
很有默契啊。安朗默默舉起大拇指。
“前輩，那我先過去一下哈。”安朗拔腳跟上。
轉過一個拐角，D還不見停步，安朗快走幾步追上，一面低聲道：“你要帶我去哪？我時間可不多了，做做樣子就好了，我也覺得那貨很煩，可人家是大咖啊，下次你可不能那個态度了——”
D沒有作答，依然默默在前面帶路，又過了一會兒，安朗發現他們已經來到花園最偏僻的一隅，這是幾重月洞門的夾角處，種着大簇的木槿花，形成天然的一片屏障。
“別說話，往後站。”D轉過身，指指安朗身後的石頭牆壁。
“幹，幹什麽啊？”雖然疑惑，卻也忍不住朝後退了幾步。
“再往後一點，貼住牆為止。”
“為什麽啊？”安朗又後退兩步。
“因為怕你腳軟。”D低聲道。
“什麽？”
下一秒，D摘下眼鏡。
“你……”安朗心神為之一震，D的眼中逐漸浮上淡淡的紅色。
“看着我，別說話。”D注視着安朗，他眼中的血色越來越濃郁，直到逐漸占滿雙瞳，不知道是不是兩人的距離也越來越近，安朗覺得視野快被那兩抹紅色充滿了，像置身于漫山遍野的鮮豔花叢。
也許是因為這裏本身就是花園吧……在意識不清楚之前他這麽想着。
是魅惑嗎……
可為什麽要……
心情逐漸不受控制的起伏起來，像是被狂喜占據了內心，卻不知道因為什麽而興奮，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幾乎無所不能。
是啊，本公子想要什麽沒有？從小就是個呼風喚雨的角色，跺個腳地面都要搖三搖，不過是賞個花嘛，還要知會哪個嗎？
安朗的神色從疑惑到茫然再到興奮，不過三五秒鐘的功夫，他的目光再次漸漸聚焦，這一次卻透出一股子戾氣。
“可以了。”
D将眼鏡重新架到臉上，不給安朗任何反應的時間，後者只覺刮了一陣風似的，再擡眼，自己已經身在片場之中，還是剛才的樹影之下，仿佛中間從沒離開過似的。
“各就各位——”那邊導演已經喊開了。
安朗連忙朝場中走去，他大手大腳的，衣袖蹁跹的樣兒還真有浪蕩公子哥兒的感覺。
……………………………………
“主人，我不明白。”
酒店房間裏，窗簾半掩，吸血鬼站在進門處的玄關，一束廊燈的光線自上而下把他映照得如同舞臺劇的主角，安朗趴在靠窗一側的床上，安靜的一動不動，就像在扮演屍體。
“？？”床上人沒有回應。
D接着問道：“您看起來并不高興。”
當然不高興。
床上的人動了動，把臉轉了個方向，正對着吸血鬼。
“為什麽？”D追問道。
雖然是在發問，面上卻絲毫不見丁點好奇的神情，一身黑衣的吸血鬼依舊身姿筆挺背靠棺材般矗立在小小房間。
他怎麽會懂呢，安朗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他只知道自己此時的狀态叫做矯情。
因為D的幫助，在接受魅惑後他順利通關，連導演都表揚他，說他領悟力強，當然更多的還是誇贊了顧明玉，可不是嗎，上一刻還對表演一竅不通的新人，經過他片刻的點撥，立時就頓悟了，真不愧是總扮演俠客的顧明玉啊。他倒無所謂這個，圈子裏投機的人和事多了去了，他更多的還是厭棄自己。
“D，你一定沒有試過，”他悶悶的開口：“就好比你為大考精心準備了小抄，結果沒想到連随堂考都沒通過，把小抄提前用掉了。”
“……是，我是沒有試過，考試這種事情。”D如實對答。
安朗揮揮手：“重點搞錯啦！不管你考沒考過試，總之，我的意思就是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還想混娛樂圈，連一個打醬油的角色都演不好，這種小角色，還需要你用超能力幫我！你就是那個小抄，這樣懂了吧！”
D安靜了片刻，仿佛在吸收消化新學得的知識，過了一會才道：“可是這正是我的職責所在不是麽？幫助對方達成心願。”
安朗打斷他：“我知道，我沒有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
“唉，人類的世界還是這麽複雜。”不知過了多久，D輕嘆道。
“恩？”安朗的耳朵豎起來。
“那個顧什麽的，您需要防備他。”
“哦，你說這個啊，我明白，那家夥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安朗從床上彈起來，“上來就湊近乎，下一秒就打巴掌，什麽玩意兒！”
“我說的不光是這個，”D點點頭，“總之，離他遠些。”
“我曉得！”安朗不是什麽白蓮花，他生長的環境令他很容易分辨出哪些人不可交，而且他療傷的速度也是很快的，“唉，天都有點黑了，咱們晚上吃什麽？我看一層的餐廳好像還不錯！啊你怎麽還杵那站着啊？跟個墓碑似的，你放松點，坐，坐下來說話。”
“主人，我們還沒有達成共識。”D眉頭微蹙：“下一次，還要不要我幫您入戲？”
這個沒情商的吸血鬼。
安朗深吸一口氣：“下一次？下一次再有我的鏡頭是一周之後，一周的時間觀摩學習，還不許我有長進啦？”
“但願如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