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監控

藍天時走到門口,看見銀色金屬門砰然關上,用手推了推,還真是關的嚴實。

“天時,別費力氣了。大哥是為你好。你在這裏休息下。今天天立剛剛下葬,等風頭過了,我自然會放你出去。”身後輪椅跟地比腳步還要利索。

“放我出去?這麽說,大哥這是要把我關在這裏了?”藍天時沒有砸門,就算有力氣也沒必要在這裏用蠻力。

“天時,我從小看着你長大。小莉姨不在身邊,至少現在。這家裏,我是唯一一個不急着你死的人。你聽得懂麽。天時,你什麽時候能真正長大……”

藍天時一轉身,明明是拉長了聲調,聽着語重心長的口氣,卻對上了大哥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養子藍天和有兩個标簽:和藹可親,與世無争。

可這只是原書在稻草腦子藍小爺記憶裏刻下的烙印。

剛剛三十出頭的藍天和,臉上已經沒有藍小爺兒時記憶裏那個清爽俊朗的書生形象了。

丹鳳眼微微下垂,常年立足于商場上位的精英笑,讓眼角多了幾條細碎的魚尾紋。

藍天時踱步過去,對上了昂首看着他的一雙彎彎的眉眼,他盡量讓自己語氣平和:“這麽說,大哥把我關在這兒,不讓我見爸。還是為我好,護着我?”

“天時。大哥不妨提點你幾句,這次爸病的突然,什麽都沒有交代過。自然,這個家裏,現在從上到下掌控着的是大娘。你覺得大娘會相信他的親兒子是意外身亡麽?你那個不守規矩的生母,跟大娘糾纏了這麽些年,你們在這家裏早已居無定所了吧。”

大哥十指交叉雙手在胸前重疊,丹鳳眼時而上挑,像是在做一場事不關己的市場調查分析,語調舒緩,毫無波瀾。

“我媽和大娘掙的是爸也好,錢也好,身份地位也罷。這不是我們小輩可以拿來閑話八卦的事兒。小爺說話不好聽,不過,一直記得大哥向來是端着清高的局外人角色吧。什麽時候也關心起上一輩人的糾纏來了。”

“天時,你是真糊塗還是在這兒跟我胡攪蠻纏。你覺得大娘現在悲痛欲絕,所以弄不動你了,是吧?!那你可真是錯了。”藍天和雙眉微蹙,又緩緩露出了笑。

“這,也還是我錯了?”藍天時并不對大哥那張僞裝着和善而堆滿了商場笑的臉所動容。

“是的,你想錯了。大娘沒了天立,的确傷的是骨肉。可對她而言,充其量也就是少了顆棋子而已。她不是個會為了任何一種情感而一蹶不振的女人。”藍天和頓了頓,聲音依舊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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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現在她正是在氣頭上。如果今天你出了這個門,你猜你還有機會看見今天的日落麽。”

“呦,這麽篤定!沒看出來我這個胸有城府的大哥。為了攔着我去看看爸。竟然不惜惡語中傷大娘。那怎麽見得我老老實實呆在這兒就能看見日落了?”藍天時跟大哥杠上來了,并不想繼續僞裝着原主藍小爺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人設。

鈴鈴鈴。

兩個人正說着話,書桌上的老式座機響了。

藍天和輪椅一轉,輕輕拿起了話機。

“好的。我知道了。按大娘的意思,去把人請來吧。”說完,藍天和放下了話機,又是一臉微笑。

“大哥,你家裏家外的都一個人擔着,要忙不開了吧。別在這兒跟我費口舌了。我想起來了,你這書房窗戶朝東,守在這兒的确是看不到日落呢。”藍天時映着大哥的笑容,沒了原主暴躁反而也是笑容可掬。

“天時,知道你有刀傷在身,好心勸你就勸不住了麽。”藍天和一手捂着太陽穴,微微嘆了口氣。轉了轉輪椅,打算靠近一步。

藍天和伸出手剛要觸碰到他後腰包紮的傷口,被藍小爺敏捷的一轉身躲了過去。

藍天時連着後退兩步,穩了穩聲音:“大哥,不愧藍家的當家人。坐在這椅子上,連小爺的傷都這麽清楚。”

藍天和在這鐵架子冰冷輪椅上坐了十年了。

已是江城有着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美譽的商界鐵腕。

對藍天時的疑惑,這個大哥倒是釋懷的坦然:

“天時,你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回藍家進董事會接替天立。就算我不找人盯着,你覺得你就能像小時候每次回來那樣外頭撒野了?你那個青澀的竹馬黃浩下面,都是以前天立的人,現在就是大娘的人。一個攝影現場都可以意外落下來石頭。沒被砸暈,我看你自己已經暈了。你覺得你身上那兩處刀傷随便找個診所一包裹,就能瞞過盯着你的這些眼睛?!”

“扔石頭,藍家人越來越出息了,黑猩猩打群架好像都不興這個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受點兒傷,也沒什麽怕人的。就值得你們盯着?”聽見連跟蹤他都被這個大哥說的冠冕堂皇,藍天時真是一時氣笑了,一賭氣,瞪圓了藍小爺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反問起來。

“天時要是學好了理科,就不會這麽想了。其實,只有正午的太陽才能讓影子不斜。這裏,恐怕很難找到正午光明的太陽吧。”藍天和沒有再轉動輪椅,只是輕輕拍了拍扶手,讓輪椅的椅背略微後仰,把身子也靠了上去。

平日裏幾乎沒有人在意過他有腿疾,無論家裏家外藍天和都是一身筆挺的西裝示人。

告訴所有人他随時整裝待發,不是個拖後腿兒的殘疾。

難得看見這個苛刻與人也嚴于律己的大哥也會顯得慵懶的靠上椅背。

這才注意到他這一身柔軟的淡藍色棉質家居服,不是素來的西裝,卻跟記憶裏的大哥沒有違和感。

“天時,還真是長大了。受了傷,也不讓大哥看了。還記得小時候回來,你趴在大哥打了石膏的腿上,對大哥的傷追問個不停麽。”這一次,藍天和的臉上沒有刻意牽動着肌肉,雙眸也好像一杯放冷了的拿鐵,平靜,渾濁卻透着苦澀。

“大哥,不必東扯西扯跟我說這些不相幹的。說來這聲‘大哥’雖然小時候就一直叫着的,但你最好別忘了,我們沒有血緣關系。”藍天時捉摸不透眼前表情變幻莫測的大哥,但至少沒興趣聽他把話扯到什麽小時候。

“天時,沒有血緣關系才能讓我們彼此容忍。”

臉上不過一瞬的陰郁,大哥又換了一副金領微笑的面孔:“對了,你這麽說,那大哥還真要再告訴你一件不相幹的事兒。”

藍天時只往身後瞥了一眼,沒轉身。

“爸和大娘都急需找個人來撒撒晦氣,聽說給天立做急救沒成的小醫生也被招來了。你最好乖乖在這兒祈禱這個小醫生能穩穩當當地背好這個鍋。等事情結束。大哥再來陪你。”話音落下,藍天和按了下扶手上的按鈕,電梯門開了。

藍天和倒轉着輪椅進了電梯,正對着藍小爺,擡起胳膊指了指書桌上的熒屏:“看看吧。大哥給你的接風禮。好自為之。”留下這句話。

電梯門便關上了。

藍天時沒有莽撞的跟着擠進窄小的電梯裏,因為他清楚這臺電梯是專門為藍天和一人訂做的。

在這個家裏,他現在還沒有資格擠進去,即使硬頂進去,也無非是在跟這個大哥證實了他的幼稚和魯莽。

他踱着步子走到了書桌前,搭着紅木轉椅的扶手,讓身子緩緩坐了下去。

從回到藍家就一直站着,也是不想在這個家裏露出來他身上的刀傷,既然早就被人盯上了,這會兒反而松了口氣。

剛剛還是黑屏的顯示器,在藍天時往桌前坐下的一剎那,亮了。

這不是個普通的電腦熒屏,至少大小就不是。藍天時掃一眼就知道這個29寸的液晶屏,能清晰分辨10米外的人,臉上有幾顆青春痘。

但真正讓藍天時屏氣凝神盯着屏幕的,并不是這個液晶屏本身。而是這個液晶屏的一角上正顯示着藍天時他自己。

藍天時瞬間明白了:這是個監視器顯示屏。

他現在能看見的,他的大哥自然也能看見。

而大哥所謂的接風禮,并不是讓他看屏幕照鏡子,也不是單純的告訴他“我在監視你”,而是液晶屏上還有其他三個畫面。

一個畫面,是藍老爺子的病房:

一家之主的藍宏圖躺在主卧的床上,拉上了窗簾,讓平日裏威嚴的藍老爺子此時顯得臉色灰暗。

盡管眼睛閉上了,但這睡相雙眉緊鎖,并不安詳。

長到18歲,藍小爺記憶裏老爸對着自己的臉,似乎也盡是橫眉冷對欠揍子的一副灰暗冷漠。

另一個畫面,是大娘的卧室:

這會兒,卧室裏空無一人。看不見人影。

但整個畫面上卻擠滿了照片。

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個屋子的照片。

不用刻意放大,藍天時就看得清楚,這不是什麽家庭合影,全是跟蹤拍。

而照片的主人公,也正是他藍天時。

照片多的不可計數:

從這次回來,在機場,在前臺,在電腦室,在飲水機前……

甚至,有他在高速上探出車窗的背影,有他躺在血染紅河邊的撕爛的衣衫……

角落裏也有更讓他不敢直視的一張:他的身上趴着一個清瘦的身影在粗暴的對着他的嘴——做人工呼吸。

還有最後一個畫面,是藍家的正門:

藍家大廳的入口,黑色禮服的裙擺托在了三段石梯上。

絲綢裙擺上是手秀的黑天鵝。

能用得了如此昂貴高雅極致奢華的裙擺,這個家裏只能有一個人,就是藍家的正牌大夫人:江璨。

也正是藍家小輩所有人口中的大娘。

黑色裙擺兩側是兩排筆直的黑色西服,中間開出了一條路。

跟在江叔後面,走在路中間的一大一小雖然此時只能看見背影。

就算換了身灰色的西裝,這背影太熟悉了,正是救了他兩次的庸醫——白葉舟和豆子。

藍天時盯着屏幕,漸漸鎖起了雙眉,雙手也不知覺中攥成了拳。

他生怕錯過一個鏡頭,連呼吸都忘了,死死地盯着右下角這最後一個畫面。

沒有聲音,只有動作。

他們倆來藍家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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