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前世今生:夢醒

那是第一次,顧烆在沈筱家裏過夜,摟着沈筱一起醒來。

早上醒來,顧烆還意猶未盡地和沈筱溫存了會兒。

他抓着沈筱的手,摩挲沈筱的掌心,“你手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沈筱的手瓷白修長,骨肉勻稱,工藝品一樣。

掌心褐色的疤卻像是精致瓷器上的裂痕,叫人觸目驚心。

沈筱不知因為他這個問題想到了什麽,澄黑的眼眸動了動,半垂下眼睫,眼角的小痣陷在淺色的青霾裏,“玻璃杯破了,紮的。”

顧烆瞧着也确實像,抓緊他的手親了口他掌心的疤,輕聲說:“怎麽不小心點,疼嗎?”

沈筱臉頰有些紅,蜷着手指看向他:“已經不疼了。”

顧烆看着沈筱的眼。

那雙漆黑潤澈的眼褪去之前冰冷的僞裝,像是三月樹梢頂上蓄着春露的最嫩的葉,純淨又含情。

顧燃說的還真沒錯,這個人真的太純了。

他低下頭,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顧烆第一時間告訴了顧燃自己跟沈筱在一起了。

顧燃樂的不行,回過味來又罵了顧烆一頓,“臭小子,你當初怎麽就能那麽不開竅呢?明明骨子裏早都彎成蚊香了還天天跟鋼筋直似的,把你姐我都忽悠過去了。”

顧燃把國外的工作都交給了顧烆,想讓他和沈筱這段時間多相處相處,把以前錯過的光陰盡可能補回來。

顧烆也有意去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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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軟磨硬泡住進了沈筱家裏。

買了各種情侶款的衣物生活用品和花草鳥魚放在沈筱家,清晨兩人在鳥語花香裏迎着朝陽醒來,晚上窩在客廳沙發上耳鬓厮磨談情說愛,空蕩蕩的公寓裏終于有了人氣。

那段時間顧烆問起了沈筱在國外的十年,沈筱總會雲淡風輕地回句“挺好的”,轉而問他。

顧烆會不遺餘力滔滔不絕和他分享起自己的見聞,仿佛想帶沈筱重新把那些人和事,那些沒看過的風景都再經歷一遍。

沈筱總會很專心地聽,澄黑的眼盯着他看,比以前聽老師講課都認真,那副樣子勾的顧烆每每都忍不住抱着沈筱賣慘,說自己夢到他很多次,沒有他的日子有多想他,委屈巴巴地索吻。

這種時候,沈筱總會比平時主動一些,紅着耳朵依言吻上來,讓顧烆品嘗他唇舌間淡淡的薄荷糖的辛甜。

顧烆曾堅信沒有意外的話,他和沈筱應該可以就這樣一直甜蜜下去了。

他很愛沈筱,沈筱也很愛他,兩個這麽相愛性情這麽投的人走到一起了,除了幸福還能有什麽別的走向嗎?

但沈筱那位叫杜文強的朋友孜孜不倦給兩人唱衰。

沈筱和顧烆在一起後,顧烆曾借口請沈筱朋友吃飯,對杜文強耀武揚威。

其實最想把溫銘請來,但溫銘心上人被搶當然是不願意來的。

杜文強對顧烆揚着下巴,依舊倔強地趾高氣昂:“你別以為你贏了溫哥,也就是筱神這人太專情,先遇見你,對你動凡心了,不然還有你什麽事?”

顧烆神态散漫撓撓自己的耳廓,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哦,但是筱筱就是先遇上的我啊。時光又不能倒流。”

杜文強被他那副樣子氣得不行,顧烆假模假樣安慰他,“消消氣啊,火氣太旺容易長痘。”

杜文強最煩別人拿他臉上冒痘說事,簡直要炸了,恨鐵不成鋼地對沈筱說:“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麽就看上這麽個傻比呢?”

沈筱表情稍嚴肅了點,“你別總那樣說他。”

顧烆坐在沈筱旁邊得瑟的不行,攬住了沈筱,一張英俊燦爛的臉埋沈筱肩窩處妖精似的親昵地蹭,“筱筱,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沈筱唇角微揚起來,寵溺看向他。

杜文強氣得又大罵:“狗比!”

杜文強看兩人在一起秀恩愛,氣得吃不下飯,菜沒吃幾口就起身了。

溫銘失戀心情不好準備回國,他打算去安慰下兄弟。

雖然溫銘早就習慣了沈筱的拒絕,但畢竟以前顧烆那裏完全沒給沈筱反饋,他總會抱着點希望,這次顧烆都跟沈筱在一起了,溫銘是真的死心了。

走前杜文強語重心長對沈筱嘆:“你這樣的,太辛苦了,還是找個心思細點的好。”

沈筱感激看他一眼,又看向顧烆,“現在,已經很好了。”

顧烆摟緊沈筱在懷裏,不服氣地挑眉,怼杜文強:“就是,你好好看看,我們明明很好!”

杜文強更氣了,瞪顧烆,“媽的,傻人有傻福!”

他知道沈筱執拗,認定的事拿這人沒辦法,只好對顧烆說:“姓顧的,你最好能學會照顧人一點。”

顧烆雖然不爽杜文強,還是很願意學着照顧沈筱的。

只是,他發現沈筱好像根本不需要他照顧。

沈筱這人實在是太周到了,表面冷僻刻板,但足夠熟就知道他骨子裏其實溫柔又體貼。

以前當哥們時幾乎沒跟他有過任何別扭,現在談戀愛了自然也是順風順水。

沈筱工作再忙也會抽出時間給顧烆,會配合顧烆所有的浪漫,改情侶昵稱,戴情侶手表,接受各種老婆寶貝之類的肉麻稱呼,會放下他那些自幼家教嚴苛所導致的羞恥心滿足顧烆所有的欲念。

沈筱甚至怕自己太過冷淡死板偷偷看了這方面的資料書,顧烆發現後樂的不行,把面紅耳赤的沈筱抱到書桌上讓這位優秀的“好學生”給自己傳道授業。

沈筱曾說照顧不來的盆栽,顧烆本打算買來後自己照顧,但沈筱愣是把各種植株澆水光照等注意事項記得清清楚楚,把那些盆栽照顧得生機勃勃的……

兩人的戀愛看起來完美無缺。

顧烆想,杜文強那貨會那樣說,純粹是因為幫自己哥們追人失敗吧,他跟沈筱在一起明明就很好。

直到後來,沈雅箐出現。

其實,顧烆剛和沈筱在一起時顧燃就提醒過他沈筱家裏管得很嚴的問題,顧烆那時候沒覺得有什麽。

他認為大多數男同出櫃都得經受一番和家裏的較量磨合,他家那種特別開明的才是少數,等經歷完了,總會有和家裏握手言和的那天。

除了沈漣那種極少數的不負責任心的爛爹,誰能真放得下自己的孩子呢?沈雅箐應該也是愛子心切,才會望子成龍管沈筱管得那麽嚴。

顧烆和沈筱說過有空要和他媽溝通下的事,沈筱窩在他懷裏,沉默了良久,才淺聲說等晚點,自己會和母親溝通。

顧烆親了親沈筱:“不急,我們慢慢來。”

但意外哪裏容得了人慢慢來。

沈雅箐撞見顧烆和沈筱在一起,在一個非常不好的時間點。

顧烆沒想到自己完全沒給過眼神的某個以前糾纏了他挺久的女追求者,會嫉妒沈筱到刻意把沈筱的母親和前相親對象叫來看平時規矩自持的沈筱被男人壓在身下。

當時沈雅箐被人帶來站在門外時,顧烆甚至還好死不死地剛好在誘哄着沈筱不要忍着,發出動靜給他聽。

沈雅箐被刺激得差點瘋了。

顧烆想過沈筱家裏管的嚴,但他沒想到外人面前一向端莊優雅的沈雅箐能瘋狂到那種地步。

沈雅箐讓人撞開門後,完全沒給他們溝通的機會。

只聽着一旁的女人輕飄飄嘲了句:“這就是你的好兒子”,沈雅箐就像是被點了引線的炸丨藥一樣,徹底陷入瘋狂,歇斯底裏地尖叫着拿起房間裏各種東西砸了上來。

突發狀況下,顧烆也不能跟沈雅箐動手,只能用被子裹緊一絲丨不挂的沈筱緊緊将他護在懷裏。

顧烆的頭被花瓶砸破了,鮮血流出。

沈筱從沈雅箐闖進門後就瞳孔緊縮成一點,因為過度的沖擊僵到渾身都在生理性地痙攣發抖,等到看到顧烆受傷才終于清醒了些,通紅着眼竭力掙動着想反護住他。

顧烆緊緊抱着沈筱,不想讓他最不堪的樣子被人看到,更不想他被傷到。

沈筱在他懷裏抽動了兩下,突然張開了嘴。

他向來寡言少語表情也微小,極少會完全張開嘴,顧烆以為沈筱是想喊一聲什麽,下一刻,沈筱什麽聲都沒出,嘴裏突然湧出了大口的鮮血。

顧烆無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好像心髒跟着一起出了血,有血順着自己的喉管往上湧。

鮮血順着沈筱蒼白瘦削的下巴流出來,瞬間染紅了兩人緊貼在一起的胸膛和淩亂狼藉的被褥。

沈筱從剛剛就一直收緊到極致的眼瞳終于渙散了開來……

神奇的是,在這種時候沈雅箐依舊還想再動手,她已經完全失去了神智,瘋狂到想要世界都毀滅一般。

沈雅箐身邊的那個沈筱的前相親對象,沈雅箐曾想找來做兒媳的人,終于沒法再保持淑女形象,哭喊着喚着沈筱,狠狠把沈雅箐推開沖了過來。

顧烆挂着半臉的血,再顧不得一點兒風度,赤紅着眼轟走了屋裏的三個女人。

他給沈筱找衣服,手忙腳亂地幫沈筱穿好,把沈筱抱起來送去樓下車裏。

沈筱靠在車裏,下巴挂着血污,臉色蒼白到紙一樣,白襯衫上也染着大片殷紅,意識迷糊中吃力喚了他一聲,“顧烆。”

顧烆顫着手用掌心給他擦嘴邊的血,“我在,我在。”

沈筱也想擡手摸他的傷,但沒力氣,紅了眼,“對不起。”

顧烆也紅了眼,“傻瓜,跟我道什麽歉?”

我才應該跟你道歉,說好了要照顧你,結果還是跟個傻子一樣,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讓你扛。

顧烆摟緊沈筱想,以後他一定要聰明一點,再聰明一點,對沈筱好一點,再好一點……

顧烆沒想到的是,他們的以後會那麽短。

沈筱被送到醫院後,确診了胃癌晚期。

其實把沈筱抱去醫院時感受着那人清瘦單薄的好像用點力都能抱碎的脊背時,顧烆就隐隐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但人總是會抱有僥幸心理,以為時間會有很長,以為命運總不至于這樣殘酷,以為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顧烆被包紮好頭部,看到确診單時懵了很久,還是懷疑自己被砸懵了。

沈筱陷入昏迷,剛經過急救,躺在病房沒醒。

杜文強剛巧給沈筱發來消息問他最近和顧烆怎麽樣,顧烆拿起沈筱手機,讷讷發消息通知了杜文強。

杜文強沖來了醫院,看到病床上蒼白如紙呼吸微弱的沈筱的第一眼,就揪住了顧烆領子把人推走廊上了。

“我不是讓你好好照顧他嗎?怎麽這樣了?怎麽好端端的人就他媽這樣了?”杜文強雙眼通紅質問。

路過的兩個小護士看到,上來攔人,“哎,你幹什麽?這裏是醫院,你看不到他也受傷很重嗎?”

“就是,而且那位病人意識模糊被送去搶救時候都一直攥着他手不松呢,你動他,考慮過病人感受了嗎?”

……

杜文強冷靜了點,松開顧烆,靠着醫院牆癱坐到地上抓着自己頭發,“我不該總借口酒吧開張約他出來熱場喝酒的,我只是想讓他放松放松,但沒想到……”

杜文強自責地哽咽起來。

顧烆坐到杜文強身邊,啞聲說:“你能,跟我多說一點他嗎?”

杜文強還在情緒上,沒吭聲。

“或者過來打我,罵我吧。”顧烆雙眼赤紅,自嘲地笑,“他會這樣主要是因為我,如果不是為了我他不會這樣辛苦。你說的對,我他媽就是個傻逼!”

杜文強擡眼看向顧烆,沉默了很久,終于開了口,“其實,最根本的原因也不是你。”

從別人口中聽到的沈筱,有點兒陌生。

顧烆才知道,沈筱的家裏不止是管的嚴。

沈筱的母親對他根本就是極度病态的控制,也就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才讓沈筱死心塌地跟了那麽多年,感情上其實十分自我為中心,比沈漣給沈筱的還少。

沈筱那個花心濫情的父親在沈筱讀高中時遭報應生了病,讓沈筱去跟沈雅箐借錢,沈筱再恨他卻也見不得他沒命,最後去求了沈雅箐,沈雅箐自然不可能同意,還對沈筱大發雷霆。

沈筱最終借了貸,身份證都沒有的年紀,借貸要付出多少代價可想而知。

那些高到離譜的利息讓沈筱去國外後還被纏着追了足足兩年的債。他不讓那些人找沈雅箐,一邊拼命讀書一邊拼命掙錢。

顧烆想,沈筱的胃應該就是那個時候累出毛病的吧。

杜文強嘆:“我跟沈筱也不是十年裏都有聯系,要不然那時候也能幫一下。不過就算那時候在,我們那時還不夠鐵,他那冷僻慢熱的性格也不是能麻煩我的人。”

杜文強側目看他,“所以我才說,沈筱這種一聲不吭無私奉獻的類型,得找個心思細點的,不然別人是舒坦了,他太遭罪了。”

“你知道麽,沈筱家裏有多少抗失眠的藥物,有多少次喝醉了念叨着你的名字,你就是知道他喜歡你,他這十年裏有多想你你根本體會不到。”

“和你在一起後,你又知道沈筱用了多大的勇氣嗎?他就沒想過他媽還能要他這個兒子,只是舍不得母親以前給過他的那麽一丢丢丢的溫情,想再多瞞一陣。他跟你說他自己去溝通是吧?你看他媽能溝通嗎?自己去挨花瓶還差不多。”

杜文強抹了把眼睛,頭靠上身後的牆,籲着口氣說:“我調侃句沒良心的,沈筱這一輩子真的太辛苦了,要走得早也算是終于能休息了……”

顧烆從始至終都在全神貫注的聽,發着愣。

渾渾噩噩給沈筱辦理住院手續,回到家幫沈筱找住院要帶去的東西,找到一半無意間看到沈筱養的很好的那盆滴水觀音,想到沈筱之前沒什麽表情地淡淡說出的那句“照顧不來”,才突然痛哭流涕。

從前,總以為成長得用很久的時間潛移默化。

後來才知道,成長有時,更像是某個瞬間心髒突然被什麽捅破,埋在裏面根深蒂固心安理得的東西在人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中洩洪一般出芽抽條。

顧烆走進病房內,看着沈筱。

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麽沈筱和自己再見面時不是在醫院而是在生意場上?為什麽會從寡言少語冷僻內向的三好學生變成雷厲風行善于酒局應酬的精英總裁?為什麽會避了他十年還會聽着自家母親的話來跟他談合作?為什麽那一夜酒後會紅着眼深深吻上來,會痛成那樣還會抱他那麽緊……

顧烆之前還在想怎麽會這麽突然?怎麽會這麽年輕就倒下了?怎麽這種狗血的意外會突然就讓他們逢上?

但後來仔細一想想,又好像是必然。

這個人是怎麽長大的呢?

汲取着那麽一丁點兒的養分,承受着那麽多的東西,還載着滿腔的深情,最終在不過二十七歲的年紀,就透支了自己的生命。

沈筱不是能瞞得住的人,顯然已經知道了。

他沉默着看了顧烆很久,垂下眼睫,喉嚨微動。

顧烆知道他想說什麽,把他的話截住了:“不許說分手。”

沈筱又沉默了。

顧烆擡手,很輕地揉了下沈筱的頭,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就當教我學學怎麽談戀愛,怎麽照顧你。”

他說出接下來的話時以為自己會忍不住掉眼淚,實際只是春風和煦的微笑:“萬一有下輩子,我還能用上。”

沈筱擡眼,盯了他半晌,眼中卻少見地噙滿了淚。

顧烆看懂了沈筱的情緒。

所有人都想要他成長,只有沈筱一點都不想他成長,只想他每天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

杜文強出醫院時,第一次遞了根煙給顧烆。

顧烆沒接,“他不讓我抽,初中時候就跟我說抽煙不好的。”

杜文強停住,嗤笑了下,索性去販售機那兒給顧烆拿了瓶核桃牛奶丢他懷裏,然後觑一眼顧烆額頭上的繃帶,“他媽打的吧?”

顧烆默認了。

杜文強想到病床上的沈筱,雖然生着病,一看就被護得很好,身上倒沒什麽傷。

以前這貨傻人有傻福也不是沒道理的。

杜文強笑了,“我算是知道他為什麽非得吊你這棵樹上了。”

顧烆也笑:“你不幫你哥們說話了?”

杜文強淡淡抽一口煙,“換溫銘的話,老實說,我其實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這份上。他這人,确實是個特別溫和體貼的,只跟他随便談談會很有福氣,但其實他心底跟誰都有距離。”

杜文強像是想逗顧烆笑,對他打趣了個八卦。

“你是不知道,老溫之前還玩過狗血偶像劇裏找替身那套呢。包過一個長得挺像沈筱的男大學生,本來那人只答應給大畫家做人體模特,後來家裏攤上事實在沒辦法就同意陪他睡了,溫銘把人睡三年都睡彎了居然還能堅持只走腎不走心。啧啧,說到底對沈筱其實也是圖色成分更多……”

杜文強拍拍顧烆肩膀,“也許,沈筱的眼光才是最絕的。”

“他這個人,就是只長期流浪在寒冬臘月裏的貓,比誰都清楚哪裏有熱源。”

顧烆陪沈筱度過了最後的時光。

短短一段時間,他帶着沈筱戀愛,領證,辦婚禮……和時間賽跑。

也許是這年冬天實在太冷,沈筱沒能撐到他的二十八歲生日。

沈雅箐直到沈筱走的那天都沒有來。

沈筱一直看着走廊,顧烆攥緊了沈筱的手,安慰他:“在來的路上了,可能天氣不好,還沒到。”

沈筱被顧烆攥着手,吃力喘了下,收回視線,突然頭一次提了個有點任性的要求:“顧烆,我想出去看雪。”

顧烆要去拿傘,沈筱喘道:“就這樣看。”

顧烆知道沈筱怕自己撐不住了,用大衣裹着沈筱,把沈筱抱了出去。

醫院的花園裏很冷,顧烆把一身單薄病服的沈筱裹得很緊。

沈筱靠在顧烆懷裏,看着漫天大雪簌簌撒向兩人的發,心滿意足微眯起了眼睛。

“顧烆,我,和你在一起過……沒有遺憾了。你要忘了我,找個人……結婚生子,好好照顧自己……”

顧烆耐心聽沈筱說完,才在他耳邊溫聲說:“傻瓜,你怎麽能讓我忘了你啊?”

“你要一直一直住在我心裏,我還要帶你去咱們想要的那個未來呢。”

“我們是結婚了,但還沒一起變老呢。就一場大雪哪兒能算啊……”

沈筱已經沒了呼吸,聽不到了。

世界變得很安靜,雪好像也随之溫柔下來,将兩人的頭發輕輕濡白。

顧烆抱緊懷裏沒了體溫的青年,終于崩潰大哭,熱淚大顆大顆砸下,打濕雪地。

……

顧烆抽噎着喚着“筱筱”醒來時,沈筱正躺在他的臂彎裏熟睡。

沈筱醒了,睡眼惺忪看着顧烆淚蒙蒙的眼,擡起戴着戒指的手摸了摸他有些濕的眼角,“怎麽了?又夢到前世的事了。”

“嗯。”顧烆已經活了兩次二十七年,偶爾還是會在沈筱面前露出幼稚的一面,尤其最近總是夢回前世時。

他用同樣戴着戒指的手抓緊沈筱的手,心有餘悸地喚:“筱筱,你不許再那樣離開我了,永遠都不許。”

沈筱摸着他的臉溫聲安撫:“傻子,我們隔三差五做體檢,哪裏會有事?”

顧烆看着沈筱氣色紅潤的臉頰,“我就是有點沒緩過來。我老怕我現在才是在做夢。”

沈筱深深看着顧烆,親了下他濕漉漉的眼,紅着臉撩他:“那,要不要做點什麽緩一緩?确定下是不是夢?”

顧烆瞬間生龍活虎,什麽都忘了,美滋滋翻個身,把人壓住了。

顧烆前世是在睡夢中走的,毫無痛苦。

沈筱剛走那會兒他實在照顧不好自己,整夜整夜的失眠,索性就不停工作,幫沈筱處理很多生前放不下的事,後來有一天他終于累得趴書房辦公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夢到沈筱在一旁守了他很久,擡手輕輕揉了下他的頭,再醒來就回到了沈筱第一次和他決裂的那天。

最初他想,是老天爺想讓他好好彌補從前粗心大意犯下的錯。

後來他回想起來,那更像是沈筱走後實在看不得他受苦。

顧烆跟沈筱纏綿過後,放松下來,摟着沈筱親了又親,很快安心睡去了。

不知後來又夢到什麽,沈筱瞄見他嘴角揚起來,大概是個有關兩人未來的很美的夢。

他看着,也輕輕揚起了嘴角,靠緊顧烆溫熱的胸膛,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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