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燕麥粥 這是你答應我的,晚上一定要回……
陸夜白父親背後的陸家是正兒八經的紅牆裏的, 他母親背後的林家又是皇城腳下數一數二的百年貴族。
而他這一輩兒恰巧又只有他這一個男丁,被家裏長輩輪流寵着慣着,陸家和林家的大權将來都必是他的掌中物。
這樣的男人走到哪裏都被讨好巴結, 都被稱句城東最權貴的小陸爺是再正常不過。
可就這樣一個尊貴冷漠的男人獨獨和她關系最好,寵着她慣着她似是沒脾氣的對她好。
時溫根本不敢細想到底是因為為什麽。
又或者說,其實她後面隐約明白過來。
但仍逼着自己繼續裝傻。
卻沒成想一裝傻就裝了這麽多年,直到現在她根本就舍不得斷掉這段友誼。
所以哪怕是聽到陸夜白昨天說的那些話,她也只能裝作不懂。
“害, 您可甭拿咱逗悶子了,也不知道是誰天天讓咱滾, 咱也不敢多說二話不是?”陸夜白關上窗子又恢複了往日在時溫身邊慣有的吊兒郎當樣兒。
“真不用咱陪您一塊兒去吶?”
随着陸夜白的話音起落, 前面的車流漸漸開始動了起來。
從一開始的龜速前進, 慢慢的越開越快,甚至還變道超了好幾輛車,沒幾分鐘他們就到了機場門口。
就在這幾分鐘裏,陸夜白又三句不離要陪時溫一起去江南。
時溫被心裏掩藏的那些事情搞的有些煩躁,阖後備箱門的時候稍用了些力氣, 聲音很響。
語氣也不是很好:“陸夜白, 你煩不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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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晚上就回來,晚上就回來,跟跟跟,跟什麽跟, 能不能別跟着我, 看見你我都心…”
時溫拎着行李箱就要往機場裏走,卻猛然間被陸夜白一把抱住,混着他身上的薄荷清香鋪天蓋天的包圍住她。
面前是他寬闊有力的胸膛,身後是他牢牢圈起的手臂, 力道很重,無法掙脫。
她聽到耳邊響起的,是不同于之前任何他與她打趣逗樂時候的不正經,嗓音裏滿是認真嚴肅。
他說:“時溫,這是你答應我的,晚上一定要回來。”
機場裏白光滿布人來人往,前來送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比要坐飛機的人還多,沉浸在分別的難過中都顧不上看不遠處拖着箱子,排成一排走過的俊男靓女。
距離飛機起飛還剩不到50分鐘,時溫過了安檢都不用進VIP候機室,上了飛機陷進頭等艙座椅中閉眼休息。
好在這趟航班飛行員的技術很好,天氣也很給面兒,3個小時的航程裏不僅沒什麽颠簸,還提前讓時溫抵達江南。
江南和江北的天氣完全不同,空氣裏彌漫着随處可感的潮濕,濕潤的讓人毛孔都舒張,再配上大太陽。
簡直舒服的不想再離開。
出機場攔了輛出租車開往三中,越開時溫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傾身問了師傅句,“師傅,您是不是繞路了?這不是我記憶裏的那條啊。”
司機師傅踩了腳油門,先專心變道超過前面那輛車,才擡眼透過後視鏡看了後座的時溫一眼,也沒跟她計較:
“姑娘你一看就已經很久沒回過江南了吧,這條街早幾年城鄉規劃的時候就都拆了重建了,當然不是你記憶裏的那條嘞。”
大概司機也是個有故事的性情中人,別看長相粗狂潦草,一旦憶起往事也要唏噓許久。
“不過別說你,就是我這種在江南開了十幾二十年出租的,讓我一個月別幹,就不知道哪兒是哪兒了。”
“這幾年實在變得太快了,什麽都在變,關系在變人心在變,房價從以前六七千覺得貴,變成現在三四萬都算便宜了……”
時溫聞言有些詫異,江南經過城鄉規劃以後真的和先前一點兒都不一樣。
已然從原來看起來像個拿不出手的小縣城,變成屈指可數的國際大都市模樣。
轉過頭細細觀察窗外和五年半前完全不一樣的光景,時溫心中漫上些許酸澀。
時間比現實還無情。
物是人非的速度永遠比記憶從心底褪色的速度要快。
耳邊司機師傅的解釋仍在繼續,估計多少也包含點兒老實耿直,怕時溫舉報他繞路坑她。
他抽停在紅綠燈的間隙給她指了指,“喏,姑娘,你看見前面那棟大樓了不?就建的最漂亮的,一看房價就是最貴的那棟。”
透過後視鏡見時溫點了點頭,司機師傅才重新接起:“我要不說,你能想到那就是之前的乞讨巷嗎?如果你是在三中上學應該也知道的吧,早些年誰都對那地方避之不及,覺得晦氣的緊嘞。”
“結果城鄉規劃一出,嗨呀,那個個個羨慕紅了眼啊。”
“誰都沒想到這地方是給補貼給的最多的地方,還是南江一中的學區房,戶型大一梯一戶就不說了,往不遠處走走就是大型商場。”
“再想買上河的房子根本就有價無市,那會兒這的房價還上熱搜了呢,姑娘你們年輕人上網消息應該靈通的呀,反正那個時候賣掉房子的,少說都掙千萬起步……”
時溫驚訝的登時睜大雙眼,急聲喊司機師傅開的盡量慢些,讓她能扒在窗戶上仔細看看那棟高樓。
嶄新高檔的奶白色配深棕色高樓,光從樓群外面看都知道裏面是一梯一戶的大平米戶型。
小區大門富麗堂皇,外圍一層皆是道得上名來的商鋪,門衛盡忠職守地攔下豪華轎車不知道在問詢些什麽。
根本看不出它的前身是條落魄不堪的髒污巷子。
時溫看着看着卻走了神,無法控制在腦海裏設想,賀承隽現在會在裏面做些什麽呢?
都睽違五年半,賀承隽肯定已經大學畢業了。
或許以他的聰明頭腦說不定選擇繼續深造,讀了研究生。
又或許以他喜歡自由随心所欲的性子,沒讀研也沒找工作,自己又多開了幾家店當老板。
說不定他現在正和女朋友像之前她們在一起時那樣,窩在沙發上看電影,看累了就一起睡個午覺。
又說不定按他那重欲性子,現在正哄着女朋友為他做那檔事兒,他也會很溫柔的親她吧?
時溫越想越覺得自己心口酸疼的厲害。
像是被奮力搖晃過的碳酸飲料,嫉妒和念想随時都要沖開蓋子噴湧而出。
哪怕賀承隽與她分手時說出的話是那樣混賬,哪怕已經過了這麽久的時間,久到江南再找不出一點記憶中的影子。
時溫都仍然忘不掉他分毫。
她好想他。
她好想再碰到他一次,可又害怕再次碰到他。
還不等時溫糾結出個一二三來,先被司機師傅打斷:
“姑娘,三中到了。”
或許是因周遭環境與之前全然不同,令時溫有些思緒混亂。
又或許是因為再次踏上這片土地,被心中噴薄而出的回憶浸泡到頭腦不清。
站在南江三中緊關着的冰冷自動門前,瞅了眼門衛室裏還在放着收音機睡午覺的大爺。
時溫才想起,現在是中午兩點還沒過半。
老師學生們都在各自的家裏吃午飯睡午覺。
徒留她一個人在淩亂的春風裏頭暈腦脹。
輕籲了口氣,時溫掉頭緩步朝對面學校街走去。
還記得五年半前,她差不多也是這個時節來的江南,那時的花盛莺飛蓋不住野草雜生,到處都是她沒見過的新奇模樣。
可現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記憶中兩旁門頭破舊衰堪、雜物擁亂的店鋪,現在工整劃一的換成相同顏色搭配的亞克力門頭,從亮潔如新的窗子望進去家家幹淨整潔。
中間過道處再沒有吃食随地灑了沒人收拾的刺鼻味道,也再沒有成群結隊随手往地上扔垃圾的人。
一條一眼就可以望到盡頭的寬敞大道,屬實讓人感覺內心舒坦。
但時溫卻覺得,沒之前的味道了。
以前這裏雖然髒亂差,可總感覺好像充斥滿煙火氣息,家家戶戶把門店當作第二個家,都在為自個兒的生活忙碌打點,時不時還會去隔壁蹿蹿唠個嗑逗個樂。
市井之氣,人情冷暖百般盡現。
而現在更像是一條為了賺錢而賺錢的純粹商業街道,每戶店家都守在自己的一方小店內,閉着門兒只顧自己的家長裏短。
是利益擺在第一位,各掃門前雪的冷漠。
再往前面幾家,就是記憶中那個人經常呆着的地方。
時溫既怕因為街道整改他閉店不做了,又怕只是翻新還在做,賀承隽現在就和黑子在裏面。
或許還會懶散的蜷起一條腿來坐在靠窗的臺子上,不是抽煙聊天就是在修臺球杆。
或者随時都會從門內而出與她相遇。
她會遇到賀承隽嗎?再遇到他會是什麽模樣呢?
他還會像記憶中那般永遠都是寸頭,愛穿白衣黑褲,頭上總扣頂棒球帽嗎?
他身邊的人會是誰呢?是在酒吧裏那位濃妝改不住清純的女生嗎?還是又換成了其他?
時溫磨磨蹭蹭往前走了兩步,離奶茶店越來越近。
她只是想買杯奶茶喝而已,這條巷子裏只有一家奶茶店,她沒辦法選擇的,對吧?
可是萬一呢,萬一恰好碰到他和他現在的女朋友,她該打招呼還是當做陌生人?
一想賀承隽為了讓其他女孩開心,把她當成陌生人擦肩而過;一想賀承隽為了哄其他女孩作鬧,說她比她差的遠,在他心裏她根本無足輕重……
時溫就難受的要死。
她害怕了,無論是因為什麽。
她都不敢再往前走了。
門頭都沒心思看,時溫随意在手邊一衆餐食店裏挑了家看起來幹淨整潔、又沒什麽人的館子推門進去。
那是家小籠包店。
時溫快速略了眼牆牌上的吃食種類,目光在一個東西上停頓了幾秒,不多時便做出抉擇。
輕聲對一旁正追都市狗血劇追的起勁,嘴裏還罵罵咧咧‘這渣男真不是個東西’的老板娘說:
“老板娘,要一份小籠包和一碗牛奶燕麥粥。”
“……”
是意料之外的沒人搭理她,而耳邊咬牙切齒的罵咧聲還在持續輸出,一準是太氣憤了沒聽到。
時溫提高些音量又重複了一遍,龇牙咧嘴的老板娘才似有所感般,擡手暫停電視再次問她,“姑娘,你要吃點啥?”
看人長得小巧玲珑,穿着也像迎風盛放的小菊花,時溫以為老板娘是個溫婉可愛的江南本地人。
卻沒想到是操着一口渾厚地道東北話的北方人。
閉了閉眼,時溫在內心不斷告誡自己:趕緊吃完飯辦完事回江北,不必因為這些事情過多煩心。
才又耐着已經快被消磨完的性子,對老板娘重複了最後一次,“小籠包和燕麥粥。”
店內空蕩蕩的,只有十幾張簡易折疊桌子錯落有致的擺開,偶爾能窺見泛油之處。
除了撩開簾子進裏間為她盛燕麥粥的老板娘外,就時溫一個活人。
東西上來的很快。
一碗黏稠稠的乳白色牛奶燕麥粥,用調羹一舀底下是滿當黏糊的淡黃色燕麥。
并不是超市裏随處可見的那種即食沖泡的燕麥片。
而是顆顆分明,嚼起來粘連有勁道的燕麥粒。
這種粥無論在哪裏都不常見,更別說能做到味道相同。
入口那一刻,舌尖觸碰到帶着熱氣的清甜順滑,分明該是舒心爽胃,卻讓時溫蹙起眉頭。
又舀起一勺送入口中仔細品嘗。
确定自己的味蕾沒有記錯味道,之前喝過的肯定就是她家的牛奶燕麥粥。
難得起了些莫名其妙的攀談欲。
時溫猶豫幾秒後還是出了聲,但聲音不大:“老板娘,你這家店是不是開了好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