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是純路人不粉
炒股票最忌諱在大盤下行的途中平倉殺跌,小蘇說席烽用得上,慕黎黎一下想到了要賣掉烽火這條路。
小蘇佩服她腦子轉得快,解釋說:“不是席總,是唐總最近在力推的一個方案。
”作為財務總監,老唐掌管着公司的錢袋子。眼看着數據天天刷刷往下掉,虧錢像用粗針頭抽他的血一樣洶湧難止。萬不得已,想出了這個釜底抽薪的主意。
“已經這麽嚴重了嗎?” 慕黎黎驚愕地問。
小蘇沒有正面回答。慕黎黎是財務部的一份子,有些話他嘴嚴不能交底,但其他人都知道的消息,說給她聽也無妨。
“唐總是職責所在,得為公司的資金煉負責任。他一直醞釀上董事會專題彙報一次,席總沒同意,說方案不夠成熟。”
“不成熟?意思是,席總不反對賣掉?”
“也不會贊成。烽火不會被賣掉的,大家的飯碗都在這裏呢。”
小蘇腼腆的神情忽而堅決起來,“咱們席總也不會舍得,他不是關鍵時刻棄大家于不顧的人。”
小蘇的邏輯慕黎黎明白。說難聽點,百足之蟲、至死不僵,再壞也有個演變的過程。
烽火集團上下幾千號人,公司易主的話員工安置将成為一個大難題。從員工的角度當然不希望這個時候首先成為棄子一枚。
慕黎黎笑他:“你對席總這麽有信心?”
小蘇的口氣明顯把席烽歸類到了自己人的陣營。高高在上的大老板,級別上還隔着老唐,不見外的叫“咱們席總” 。
小蘇說:“當然了。雖然今年情況不好,我們相信席總,一定會帶領大家渡過難關的。”
又來一個,慕黎黎問:“你們又是誰?”
“財務部的人,後臺的人,下面酒店的同事們… … ”為了證明所說不虛,小蘇掰着手指頭一一列舉。
“公司裏還允許搞個人崇拜這一套?”
“不是崇拜,是追随。”
慕黎黎聽着新鮮,原來席烽在員工中間有這麽多鐵杆的支持者。
公司一把手的位置本身也自帶光環,特別是白手起家的創始人。但光環之外,能有如此的威信,他還挺有群衆基礎。
“所以你要幫席總收集論據,準備開會時駁倒唐總?”
小蘇苦惱的撓頭,實際上他夾在中間進退兩難,只能見機行事。
老唐這人一看就愛面子,慕黎黎點到為止,對着他幽默了一句。
“你也一把年紀了,還學人盲目追星哦,該說你是腦殘粉還是真愛粉呢?”
“嘿嘿,我是死忠粉,起碼還算理性,不摻和席總的任何工作。她們才是腦殘粉呢。”
“ … …她們?”慕黎黎驚到,“我們”之外還有“她們” ,這是什麽勢力,到底有多少人?
“席總的粉絲團啊!有個專門的民間微信群,百十號人吧。你要不要加?假的話我幫你問問。”
“……”謝,她是純路人,不粉。
“唐總較真起來很固執,我看席總也不一定能勸得動他。說到底,財務的專業權威在那裏,席總畢竟是外行。”小蘇說。
“財務的思路是現金為王,收回來一點是一點。老唐想的肯定是把出血的窟窿補上,不至于讓股東賠個精光。
慕黎黎嗓音輕柔,幫着分析,“可緊要關頭,縱然要壯士斷腕,也不是胳膊啊、大腿啊,切得一個不剩。再下狠心,只剩空架子也是不行的。”
小蘇眼中閃過一絲盲從:“你這觀點,聽起來十分有理。然而— —兩邊倒、兩邊不靠,不得罪不是沒錯,只怕也會被人當成牆頭草吧… … ”
不是拍板的人,誰不是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呢。
小蘇還挺聰明,慕黎黎笑起來,問:“勸不動會怎麽樣?老唐想說服董事會,那席總呢,在董事會上沒有表決權嗎?”
小蘇哀嘆一聲:“按說是有,公司的原始股東有三位,二對一,席總可以說了算。這不,上周李總提出要拆夥,因為撤資的事董事會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慕黎黎在公開資料裏查到過這位李總,李火亮,也是烽火集團的創始人之一。
據說三人并肩創業時是大學同學,李火亮和席烽還是一個宿舍上下鋪的兄弟。
“另外那位股東呢,居中勸一勸,調停一下不行嗎?”風雨飄搖之際,股東分崩離析是最致命的。
小蘇幹脆地答:“沒法勸。”
“為什麽?”
“原來的股東也退夥了,上個月剛換了新東家。”他大喘氣的補充,“就是— —席總他爸。”
合着… …慕黎黎下午琢磨了半天,沒費太大勁,便想明白了個中的巧合。
烽火對外號稱是獨立創業、白手起家的典型,标榜偏向年輕的文化和品牌。網絡軟文上說公司成立兩三年時,遭受過一次重創,差點血本無歸。但席烽拒絕了一切資本方的介入,聲稱要保持業務獨立性和創始團隊的話語權。
而席父是從事制造行業出身,曾經一次行業論壇上接受采訪時,被記者問起和兒子的關系。席父的答案很明确,酒店業他不會涉足,重資産且沒有協同效應,不是他的目标市場。
一直以來,烽火和席家的産業是泾渭分明的兩條并行線。規模上,烽火對席家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幾年過去,跨界合并完全沒有必要。
那麽,席父為什麽同意入資呢?慕黎黎翻了一遍公司的檔案櫃,找到了那份簽着席父大名的股權轉手協議,日期正是她和席烽結婚的那一周。
最大的可能是,席烽和席父達成了某種默契,不得不支持他、給他以這種方式來輸血了。
慕黎黎記起結婚那天,敬茶前席母在角落裏對席烽說的話。
“不是你爸逼你,是我逼他。癡心父母古來多,你也體諒體諒我的苦心,古往今來,男人都要先成家後立業… … ”
當時她還納悶,他有現成的事業了不說,席父眼看要退休的歲數,能打他還是罵他,逼得了他甘願婚娶?
這下恍然大悟,源頭在這兒啊。
這樁婚姻對席烽的好處,可比她多得多了。
怪不得五次見面後,她尚餘耐心靜觀發展,他先一步提出了結婚的時限。
一想到這其中的因因果果,慕黎黎扼腕不已,看來還是要少了。
晚上,遲歸的席烽回家。慕黎黎聽見門響,無聲無息地溜出卧室,尾随人進了廚房。
她的腳步很輕,在他沒發現之前,理直氣壯地堵在門口,出聲“請願” 。
“今天幾號了?”自問自答,“哦,這麽快月底了啊… … ”
慕黎黎和人說話,除非實在壓不住脾氣,從來心平氣和。此刻她的音色清潤,尤為讓聽者有如沐春風的錯覺。
席烽從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冷水順着喉嚨沿路流到胃裏,滲進骨頭裏的涼,是另一種痛快。
才合上冰箱門,一晃出現了慕黎黎的臉,“天天加班,這麽忙啊?”
不着邊際的噓寒問暖,出現在同處一室、一天也說不了兩句話的人身上,怪誕極了。
席烽進門時累到眼皮快睜不開,大腦麻木到接近停轉,又是焦頭爛額的一天。
她身姿楚楚的往那一站,讓鑽研了一晚上數據的他眼前豁然一亮。
會議室裏一屋子男人和一屋子的煙霧缭繞,場景轉換成夜晚時分婉約溫柔的女人,提神的效果有一些— —但也有限。
他太累了,直接問:“有事?”
“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發… … ”慕黎黎的尾音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帶着點如泣如訴的哀怨。
席烽睨她一眼,“我不管,問人事。”
“人事才不管呢,再說人事和我們不在同一層,我也不認識。唉,進了公司,才覺得自己是井底之蛙… … ”
席烽靠着流理臺,靜待她碎碎念的往下說。慕黎黎吸吸鼻子,“鼠目寸光,眼界狹窄,把事情想得太單純了。現在看來,環境之多變、公司如今的情況之複雜,遠遠出乎我的意料。”
“所以?”
“ — —你覺不覺得,我的工資還是定低了?”
又是這個問題,席烽無語了一瞬:“何謂高低?”
“高和低是相對而言的,比如,和我為公司創造的價值相比,為你帶來的各方助力相比… … ”
席烽不喜歡被人坐地起價,懶懶地反诘道:“如果我沒記錯,上班不到一個禮拜,你這已經是第二次要求調薪。死了這條心吧,一次已是破格,不可能再搞特殊。”
“可— — ”
“公司內部如何服衆?人力那邊也過不去。”他道,“再說,羊毛也不能光可着一只薅吧?”
逮着一只羊,都要把毛薅禿了,羊當然不能幹了。
慕黎黎跟着他走進客廳,席烽倒在沙發上,合眼揉着眉心,再看不見她似的不發一語。
慕黎黎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一丢丢的冷嘲和厭惡,但不妨礙她再接再厲地磨。
“公司裏不好辦,好,我理解你的為難,要把水端平、不好開小竈… … ”
嗡嗡的雜音不絕于耳,席烽攸地站起,擦肩而過越過她往裏走。
她亦步亦趨:“可怎麽辦呢,時運不濟,我本來就底子薄… …我也有我的難處,婚都結了,這事不找你找誰… … ”
席烽停在浴室門口,一手懶洋洋的解上衣紐扣,回頭差點輕呵出聲。
此時此刻,在他一晚上被資金搞得愁雲慘淡之後,和他強調自己有難處,誰的難處有他的大?
“要什麽?直說吧。”
慕黎黎早想好了,今晚她換了一件素淨的米白色睡裙,紮起了長發,露出淡色的耳垂、光禿禿的脖子和細細瘦瘦的手腕。
看着和大學生似的,清水出芙蓉不假,但周身一點雕飾的東西都沒有。閃閃發亮的、一看就拔高身價的、珠光寶氣的點綴,空無一物。
“公司裏小姑娘們天天争奇鬥豔的打扮,一個賽一個的講究。比起來我就太寒酸了… …以前的首飾都舊了,戴出去讓人笑話。而且,我快過生日了— — ”
愛讀書的人邏輯就是缜密,她的理由充分到不能再充分,把她能想到的拒絕理由先給堵回去了。
慕黎黎的脖子修長勻稱,鎖骨也精致小巧,領口瓷白,比身上的衣服更加亮眼,有一種脂粉未施的秀氣。
席烽擡眼看了一會兒:“發工資再買來不及?”
“嗯。”
“今年沒置辦新首飾?”
“沒有,過年都沒有一件。”
這點小錢席烽沒看在眼裏,差一點就被她給說松口了。他慢條斯理地把扣子一解到底,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來:“是嗎— —婚戒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