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淵側泛漣漪(九)

新帝登基,封溫氏家主溫淵為國師,為元尚玄學士族地位最高者。

元尚不過一彈丸小國,恰逢亂世,大國之間紛擾不斷,元尚亦遭波及,

登基後與登基前并無太大差別,唯一争搶的慕王已經進了皇陵,沒過兩個月,正是大寒那日,他父皇也跟着入了皇陵。景漣大權在握,過的卻是越發焦頭爛額。

溫淵眼見着自家殿下越發的瘦了,本就削瘦的人這下又瘦了一圈,每日醜時都不見得能歇上一歇,自是心疼,嘆了口氣幹起了美人兒的活兒,修長的手指按在景漣頭上的穴位輕揉,一面低嘆:“瞧你那父皇,整日裏尋歡作樂過的好不快活,換了你過的卻不如個書生少爺,若早知如此,便不該助你登上這個位置。”

少年天子一身玄色龍袍,宮燈淡淡的光照在他削瘦的臉上,蒼白的臉頰染上淡黃色,倒是多了幾分生氣,只是眼睑下仍有淺淡的青黑色,眉宇間也是掩不去的倦意,聞言偏頭嘆了口氣:“放肆。”

溫淵笑出聲:“臣放肆多回了,陛下打算如何?嗯?”

景漣一挑眉,伸手握住溫淵的一只手,一字一頓:“禦前失儀,該當何罪?”

溫淵躬身在景漣臉頰親了一口,失笑:“給你賠罪。”

景漣耳尖泛紅,收回視線微微垂着頭,罕見的乖巧模樣,輕哼一聲:“誰稀罕。”

溫淵順勢坐在景漣身側,擡臂将人攬入懷摟着,流雲金紋純白的袖袍覆上了金線滾邊的玄色龍袍,一白一黑,卻是極相配。

溫淵視線掃過龍案上的奏章,剛瞧見什麽,景漣忽而擡手将奏折掃了下去,溫淵一怔,且不說這舉動在端方君子般的漣兒身上出現有多失禮,單是那奏折平日漣兒都是不離手的,今日這是怎麽了?

“溫淵。”景漣忽然輕聲喚了句,伸手環上溫淵的頸,對視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愛意,唇瓣翕動,輕輕地道:“我有沒對你說過,我愛你。”

溫淵還沒從突然的告白中緩過神,唇上驀地貼上了柔軟的唇瓣,愕然發現景漣的眼中深沉的情愫,仿佛逃避什麽似的窩在他懷裏,溫淵伸手覆在景漣精瘦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安撫小動物般安撫懷中的人,順着他的意張口回了個柔情輾轉的吻。

稍稍後撤離開被吻得紅潤的唇,溫淵又在景漣發燙的耳尖輕吻了一下,聲線微啞:“漣兒,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溫淵本就是敏銳之人,遑論這世上絕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殿下,今日晨起漣兒便鬧了小性子,非要他親手雕出個定情信物來。早已經是老夫老妻般的相處方式,一個眼神便知對方想要什麽,可定情信物倒是當真未送過。

殿下要,溫淵自不會吝啬,當即棄了早朝給自家小媳婦兒雕刻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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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寵了多年卻始終乖乖巧巧的媳婦兒也終于學會撒嬌耍賴了,可如今細細想來卻是……處處透着古怪。

景漣抿着嘴不說話,索性埋頭在他胸前,把臉整個兒藏起來,這更是坐實了溫淵心頭的疑惑。

溫淵琢磨着不對,把人撈起來,指尖捏着懷裏人白皙精巧的下颌,迫使人看着他。可一對上那雙氤氲着霧氣的眸子,心頭發緊,狠不下心詢問,只得松了手摟着人柔聲哄着:“究竟怎麽了?漣兒,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你不肯讓我上早朝,又不讓我瞧奏章,可是朝堂那群老東西又鬧幺蛾子了?嗯?”

景漣一僵,纖瘦勻稱的手指攥緊了溫淵衣襟,扣入純白的衣料內,眼尾微微地下垂,抿着嘴仍是不吭聲,殊不知這神态舉動更是欲蓋拟彰了。

溫淵心裏有了計較,無非是朝堂臣子終于是忍不下他這個國師了。何況景漣始終不肯娶妻納妾,後宮空蕩蕩的,恐怕那些家裏有适齡姑娘的大臣都心急如焚了。不由心中暗嘆:“吾妻也是個傻的,那些個大臣既然發了難,即便是躲了早朝又能如何呢?”

可瞧見懷裏窩着不肯說話的少年天子,溫淵也沒了轍。漣兒這分明是在告訴他——我都懂,但我就是要這麽做。

溫淵捏了捏景漣的臉頰,問道:“那些朝臣到底做什麽了?漣兒,你若不說,為夫如何準備對策?”

最近的确是沒有注意到那些朝臣的動作,溫淵自以為已經安排好一切,而且他也想不出那群老東西有什麽籌碼能将景漣逼到這個地步?

景漣神色淡然,靠在他肩頭,搖了搖頭:“沒事,他們翻不起什麽浪。折子看的我頭疼,今兒不想看了。”

“……好,漣兒累了,也該歇歇。”溫淵一頭霧水,但也憑直覺哄了。

他已經多久沒看見過這樣的漣兒了?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動物尋求安撫,可愛得很。

一下一下輕撫着懷中人的脊背,心中卻是默默思忖。天子運勢既為國運,早在他施法将景漣與國運相連時,景漣就已經注定要坐上龍椅。他以命換取國運是從景漣十三歲那年開始,至今已然六年,溫淵有預感——他撐不住了。

國之将衰,大廈将傾,溫淵舍去性命也想護着的人如今已經被逼至退無可退的境地,可嘆他拼了性命卻也只能換來這幾年的時光,若他死了,漣兒該如何是好?

溫淵忽然有些惶恐,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問道:“漣兒,你說,若用我這條命換你的江山,值是不值?”

景漣身子一顫,驀地擡起頭來,像是頭捍衛自己領地的小獸,一雙眸子在昏暗的燭火下熠熠生輝,神色鄭重:“與你相比,江山皇位都不值一提。”

溫淵怔楞着和景漣對視,情意仿佛實質化般在二人交接的視線內交織,眉心驀地一疼,視線忽而有些模糊,溫淵大驚,暗叫不好,狠狠一咬舌,任由鐵鏽味在口中蔓延,暈眩感卻越發嚴重,沉沉睡去前,只隐隐瞧見景漣微紅着的眼眶,聽見他在耳邊帶着哭腔的低語:“抱歉,但我要你活着!要你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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