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家宴
幸而家庭機器人的出現拯救了他。機器人将雙人份的飯菜送進餐廳裏,過來提醒兩人可以随時去吃飯。莫森這才收回落在他臉上的目光,率先起身從客廳裏走了出去。
時灼跟在他身後出去吃飯,草草填飽過肚子以後,就回房間裏拿換洗衣物洗澡。出門前順手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已經被機器人洗幹淨并且折疊好,從床邊拿起衣服收入櫃子裏,時灼再回過頭來的時候,餘光倏地留意到床前那張桌上,似乎有什麽東西隐隐折射出細微光芒。
那東西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遠看像是顆橢圓剔透的玻璃彈珠,他走近去将玻璃彈珠捏在指尖細看,才發現彈珠是常見的子彈形狀。但與普通子彈不盡相同的是,這顆玻璃彈珠的彈頭是花苞綻開的模樣,彈頭綴挂着許多破裂的玻璃碎片。
時灼盯着手中的玻璃彈珠陷入沉思,确信自己在前線戰場的那六年裏,從未在兩國軍隊見過這類槍彈後,就轉頭将彈珠丢入了裝作戰服的盒子中。
莫森吃完午飯洗過澡就走了,離開前告知他很快會有新的晚宴,囑咐他提前做好出席準備。接下來的兩三天裏,對方都沒有再來過他住的地方。
時灼一人在家樂得自在,但也沒忘留意星網上的信息。總督夫人重要的誕辰即将到來,但總督府似乎無意在軍部公開慶祝,只打算在自家宅內辦個小小的家宴。
而謝裏登監獄長與莫森皆在受邀賓客之列。
軍部公開的晚宴人員太過雜多,衆目睽睽下總督自然不能過多操作。但如若改成設在總督府的家宴,可操作的空間自然就變大了起來。因而在時灼私下裏看來,這哪裏是什麽和樂融融的家宴,分明就是一場試探莫森的鴻門宴。
但也僅限于試探而已。莫森的姓氏與家族擺在這裏,且又暫時并未幹擾到他們的利益鏈,在掌握到足夠的确鑿證據前,憑空指證莫森并非莫森·諾因本人,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總督夫人生日家宴的那天下午,副官果真帶着新衣服敲開了他的門。莫森在羅那城入夜前從軍部過來,再與換好衣服的時灼一同前往總督府。
懸浮汽車從總督府前坪落下時,空地上已經停有另一輛懸浮車。從上前接待客人的管家口中得知,總督與監獄長已經提前等在餐廳內,轉頭吩咐副官将禮盒交到管家手中,莫森伸長手臂攬過時灼的腰往宅邸內走。
借着與莫森親密無間的摟抱姿勢,時灼偏過頭來湊近莫森臉邊咬耳朵道:“上校,人家都帶夫人來參加宴席,只有你每次帶的都是情人。”
“謝裏登沒有夫人。”莫森目不斜視地低聲回答。
這種事情時灼還真就不了解,回想起記憶中他見到過的監獄長,“謝裏登沒有結婚嗎?監獄長大人看起來年紀不小。”
“結了,又離了。”莫森語氣簡潔。
時灼聞言,頗為意味深長地揚了揚眉,還要再詳細追問監獄長的感情事由時,擡眼見帶路的人已經停在餐廳門邊,就收起滑到嘴邊的問題不再說話。
莫森摟着他擡腳從門外跨了進去。
修建得豪奢華美的複古餐廳內,面相微胖和氣的總督坐在長圓桌的主位,左手邊是那位美豔妩媚的總督夫人,以及長相幹癟的監獄長和他年輕貌美的情人。
那位長得斯文漂亮的長發情人,竟然還是時灼見過的熟悉面孔。時灼被莫森從監獄裏帶走那晚,對方就住在時灼對面的監牢中,并且先時灼一步被獄警從牢裏叫走。
未料監獄長不僅利用犯人做這類買賣勾當,還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貫徹得這樣徹底,實在是難掩心中的驚訝情緒,時灼不免盯着曾經的獄友多看了幾眼。
察覺到時灼從對面投來的視線,男人慢條斯理地将臉側發絲發別在耳後,眼皮輕擡神色傲慢地回望他一眼。兩人目光在半空中短暫經過交鋒,迅速将男人的性情與脾性摸了個大概,時灼無視他的挑釁平淡收回目光來。
“這位是李戚容,你們應該認識。”總督夫人輕笑着開口介紹。
雖然從頭到尾沒有提到過羅那城監獄,卻又像是字字在提醒告知時灼,他蹲過監獄這件事并非不為人知。時灼禮節性地回應過總督夫人後,跟着莫森在總督右側桌前坐下來。
總督夫人轉頭吩咐侍從上菜,管家手捧香槟上前為客人斟酒。總督慈眉善目地掃過莫森的臉龐,“聽聞上校幾天前去了地下城的拍賣會?”
莫森聞言,面容淡漠地伸長手臂搭上時灼身後椅背,“小灼對地下城的拍賣會感興趣,一直吵着讓我帶他去挑禮物。”
從莫森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時灼适時低眉順眼地轉過頭來,斜過身體親昵地往男人懷中靠了靠,姿态千依百順地伸出手按上對方胸膛。
順着他緩緩擡高的那只白皙手腕,其他人終于看清了他戴在手上的荊棘手鏈。總督夫人率先朝他投來目光誇贊道:“小灼戴的這條手鏈真好看,是上校在拍賣會買下的那條?”
時灼略微害羞地朝她點了點頭。
對話到這裏依舊和樂融融,眉眼嚴苛神态古板的監獄長卻突然發難:“上校既然去了那天的拍賣會,那是不是也應該知道,當天晚上拍賣會場裏發生的意外?”
“什麽意外?”莫森擡起眼眸反問道。
“拍賣會進行到中途的時候,有人私闖會場後方的辦公區域。”監獄長的語氣毫無起伏。
沒有第一時間做出解釋,莫森輕描淡寫地朝他撂下話問:“監獄長大人也去了那天的拍賣會?”
察覺出自己反過來被他猜疑試探,餐桌對面的人表情略顯陰沉,與他對視片刻後嗤聲開口:“地下城的拍賣會,莫非就只有上校能去?”
莫森沒有接他的話茬,“從我入場到拍下手鏈離場,會場中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對這樣的答案并不滿意,監獄長還欲繼續冷聲追問,卻在餘光掃過總督夫人的臉色時,面沉如水地止住了未說完的話。
席上有關拍賣會的話題就此打止,侍從們魚貫而入上菜的間隙裏,總督與總督夫人無聲無息地對視一眼。那天拍賣會上的監控畫面傳過來時,秘書長在看過視頻後親口告知兩人,莫森的确在買下手鏈後就與時灼退場離開,而當時闖入後方辦公區域偷東西的,是個身手不錯的年輕女人。
雖然辦公區域的監控遭到破壞,視頻畫面中沒有拍到那個女人的臉,但她的出現看上去似乎與莫森毫無關系。且說對方來偷東西也不完全正确,事後拍賣會的人清點過事發現場,辦公室內沒有丢失任何貴重物品與文件。
對方逃跑的時候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而地下城中再次傳來的消息顯示,第二天莫森與時灼再次進入地下城時,去的是與拍賣會毫不相幹的走私黑市。這讓總督與總督夫人不由得懷疑,他們在莫森這件事上是不是太過敏感了。
但事關他們多年來的巨額利益鏈,對這樣的事情敏感多疑總是不會錯的。
一頓飯吃得風平浪靜與相安無事,直到飯後總督将莫森留下商談軍務,而總督夫人主動邀請時灼參觀後花園時,時灼就隐約察覺到了,還有“飯後甜點”在等着自己。
他跟随總督夫人起身離開,朝宅邸中燈火明亮的後花園走去。
後花園中鋪滿了大片的玫瑰花海,如鮮紅的浪般在風裏起伏湧動。花圃中間一條小路蜿蜒伸向前方,路的盡頭是爬滿枝葉藤蔓的吊椅秋千架。停在燈下的花海前欣賞片刻,總督夫人微笑着回過頭來問:“小灼喜歡玫瑰嗎?”
不太習慣被對方這樣叫,時灼不着痕跡地斂了斂眉,随即才佯作局促拘謹地回答:“喜歡。”
“我就猜小灼會喜歡。”總督夫人的嗓音愈發溫柔輕淺起來,指尖緩緩伸出碰向時灼落在身側的手,“小灼如果不喜歡,又怎麽會挑中這條手鏈?”
時灼心中的怪異感逐漸變得濃烈,不動聲色地避開她指尖将手腕擡起,露出戴在腕部的那條手鏈讷讷問:“夫人說的是這個嗎?”
總督夫人的指尖輕輕撫上他的手鏈,“玫瑰和荊棘很般配。”
時灼眉眼困惑地望向她沒說話。
總督夫人卻沒有要解釋的打算,而是握住他的手腕嗓音輕柔地問:“我聽說上校最近常去你那裏過夜。”
忍住要将手腕抽出來的沖動,時灼神色間湧起幾分茫然來,“是的夫人。”
總督夫人的指尖按住他手腕捏了捏,“以上校冷淡的性子來看,他在床上不會太溫柔,辛苦你多包容和忍耐了。”
時灼心情微妙地沉默了片刻,回想起那晚在空中花園的宴廳裏,總督夫人試探自己的那些話,索性就借着這個話題委婉暗示道:“……不會辛苦。”
總督夫人聞言,果真面露幾分訝異道:“哦?”
時灼滿臉為難地抿了抿嘴唇,半擡不擡的眼眸中滿含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在面前人安撫般的注視中,鼓起勇氣擡起頭來小聲吐露道:“上校的腰似乎不太好。”
莫森·諾因的腰不好?總督夫人眼底掠過一絲異樣。她調查過對方來羅那城前的信息,換情人的速度好似換衣服,但跟過他的那些漂亮情人裏,卻沒人提起過他在床上不行。
既然不是來羅那城前腰有問題,那就是來這裏以後才出問題,而問題極有可能就與入城前的襲擊有關。掌握到了想要獲取的信息,總督夫人滿眼憐愛地松開他的手。
察覺出她似乎還有別的話想要說,時灼搶先神情羞赧語氣結巴地開口:“夫、夫人,我好像喝多了水,有點想上廁所。”
話未落音,他自己就先羞愧不已地垂下了頭。
總督夫人不由得望着他輕笑出聲,并未責怪他突如其來的失禮話語,轉頭吩咐守在遠處的侍從過來,領時灼去宅子裏的客用衛生間。
跟随侍從轉身離開的那個瞬間,時灼如變戲法般收起了臉上的羞赧。由侍從帶領穿過長長的室內廊道,走到盡頭白牆邊拐角的位置時,牆邊毫無預兆地伸出一只手來,橫過時灼腰間将他攔抱在了懷裏。
熟悉的力道與氣息自身後侵襲而來,時灼表情微愣地擡頭對上莫森那張臉。後者垂下眼眸來掃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投向前方侍從吩咐道:“你下去吧,我知道路。”
侍從停下來朝兩人躬了躬身,随即聽從莫森吩咐轉身離開。兩人站的地方并非什麽隐秘位置,身側廊道時有其他下人來回走動,實在算不上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為免被別人聽見他們的對話,時灼只能借着被莫森摟抱的親昵姿勢,回身伸出雙手環住男人寬闊的後背,仰臉将下巴壓在他肩頭湊近去低聲問:“上校,你找我有事?”
感知到落在臉邊的溫熱吐息,莫森的語氣略微頓了頓,“原本沒有,但現在有。”
“什麽事?”時灼嗓音難掩詫異地問。
“時灼。”橫箍在他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男人語義不明地叫他名字,黑眸輕眯冷聲吐出話語來,“你跟別人說,我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