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丫鬟【小修】 “表小姐和二少爺私相授……
五年前。
劉府內。
瑩雪将燕窩粥奉進暖香閣後,聽見簾子後豎着的屏風內傳來了一陣陣女子壓抑的哭聲。
瑩雪認命地候在屏風外等了一刻鐘,等裏頭女子的哭聲減弱之後,她才笑着出聲道:“表小姐,奴婢将燕窩端來了。”
屏風後緩緩走出一個身材豐腴,眉目清秀的女子,眼若秋濯,唇如粉砌,當是春色無限,可一身黑黃的肌膚卻令這惑人的美色蕩然無存。
被喚做表小姐的女子雙眼通紅,卻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瑩雪手裏捧着的燕窩粥,嘴裏說道:“從前在李家,這般粗糙的燕窩也只配賞給廚竈上的燒火丫頭。”
說完,她便接過了瑩雪手裏的燕窩,轉身坐在了臨窗大炕上,也不用人服侍,自己一勺一勺便享用了起來。
不過片刻,那碗燕窩粥便見了底。
瑩雪仍挂着得體的笑容候在一側,等她吃完燕窩粥後,便收起了碗勺,屈膝行禮後便要退出暖香閣。
“你且去趟清風苑,去請二表哥來,只說我病了就是。”女子靠在臨窗大炕上,睥睨着瑩雪道。
瑩雪應是,随後便出了暖香閣。
一出暖香閣,她臉上的笑容便霎時垮了下來,心裏卻是惶恐不安,表小姐與二少爺暗通曲款便是了,何苦要搭上自己這個小丫鬟?
她如今雖在表小姐的暖香閣裏伺候,卻也是劉府裏正經的家生子,瑩雪的親娘是竈上的王婆子,統管整個外廚房,而親爹則是外院專門負責車馬的管事,在主子跟前也有幾分體面。
按理說,爹娘都是排面上的人物,瑩雪好歹也該去個嫡出小姐屋裏伺候才是,可怎得她竟來了西南角最偏遠的暖香閣,伺候一個讨人嫌的表小姐?
卻因瑩雪生了一張眉颦含情、又清婉婀娜的臉蛋,此刻她只绾着一支梅花素釵,配一套淡紫色青緞,卻襯得肌膚勝雪、姿骨瑩潤。
便是她老子娘瞧了,也在家裏數次感嘆道:“以我女兒的才貌,若是托生在世家夫人的肚子裏,便是神仙妃子也做得。”
可這等容貌生在一個丫鬟的臉上,卻不是什麽好事,好一點也不過配個齊整些的管事,差一些便是通房、滕妾的命。
王婆子一雙慧眼瞧過後宅多少陰私?貌美的丫鬟哪裏有什麽好下場?若是随着主子陪嫁去了別處,去母留子之事難道還少了?
她與丈夫都極其疼愛瑩雪這個幼女,一番合計後,就使力把瑩雪送到了暖香閣,不讓她的美貌露于人前。
等瑩雪到了歲數,她就舍了這張老臉去求太太一個恩典,好生為瑩雪挑一個如意郎君。
如今的劉府乃是這幾年才在京城站穩腳跟的新貴,劉老太爺前幾年病逝,老太太便把庶子的幾房分了出去,只留下嫡出的兩房。
如今在劉府當家做主的是大老爺,時任正三品鴻胪寺少卿,娶的是金陵世家中的嫡長女黃氏,生了三子一女,二老爺與妻兒常年在任上,是以劉府只有大房這一家人。
而表小姐賀雲則是老太太娘家庶妹的孫女,因賀家人遇事的緣故,賀雲無人照料,便前往京城投奔老太太。
老太太并不喜娘家的庶妹,對賀雲也不過是面子情而已。
可自從賀雲見識過劉家鐘鳴鼎食的奢靡生活後,她又如何肯再去外頭嫁個平頭小子?老太太那條路行不通,她便把目标放在了劉家的幾個嫡出少爺身上。
大少爺劉一昭清正自持,且早早地定下了婚事,賀雲不想做妾,便歇了這份心,三少爺如今不過十歲,對待男女□□還未開蒙,賀雲自然也不會在他身上白花心思。
思來想去,也只有風流多情的二少爺那兒有幾分鑽營的空間,賀雲便花了不少心思與二少爺劉一寧在內花園裏偶遇了幾番。
一來二去之間,劉一寧竟也對賀雲起了幾分心思,這對郎有情妾有意的男女便總在夜深人靜時偷偷溜出去私會,倒也很有些真情意志在。
而今日賀雲之所以在暖香閣內痛哭,也是因為劉府裏甚嚣塵上的劉一寧婚事之說。
傳聞大夫人瞧上了光祿寺少卿家的嫡女,其母乃是秦貴妃的娘家堂妹,在宮裏很有幾分臉面,而這嫡女自身也才情過人,且端莊有氣度。
賀雲聽了這消息以後便止不住心內的哀傷,一開始她對劉一寧的确是存了幾分利用之心,可之後的種種往來,皆是出自自己的真情肺腑。
如今劉一寧将要娶貌美賢妻進門,竟把她們的山盟海誓抛之腦後,她如何能不傷心?
瑩雪被賀雲差使去清風苑遞信,心裏慌得直打鼓,大夫人治下嚴明,決不許府裏出現私相授受的事情,更何況這事還牽扯到二少爺娶妻的名聲……
她越想越心驚,穿過庭院內的羊腸小道後,就放慢了腳下的步子。
她正靠在一處偏僻的廊下發呆,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瑩雪立刻起身,端起身子便要行禮。
頭上卻傳來一記輕微的響痛,王氏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可唬死你娘了,大白天的你在這兒做什麽呢?”
瑩雪擡眼,瞧見王氏那張熟悉的面容後,心裏的那點擔憂立刻一掃而空,她連忙纏住了王氏的胳膊,說道:“娘,你怎麽在這兒?”
王氏笑着避開了瑩雪的話頭,道:“我去你春嬸屋裏送了點東西,你呢?可是那個表小姐給你氣受了?”
提到表小姐,瑩雪臉上的表情果然沉郁下來,她支支吾吾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愣是沒擠出一個字來。
王氏啐了一口,笑罵道:“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孩兒,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
瑩雪思來想去,便将賀雲差使自己去二少爺院裏遞信一事說了,誰知王氏卻勃然大怒,扯着瑩雪的手臂就教訓了起來:“你娘我聰明一世,怎麽就生出了你這麽個木魚腦袋?你是劉府的家生子,只有姓劉的主子,那賀雲不過是個來打秋風的窮親戚罷了,如今這蹄子眼界兒寬了,竟想攀扯上府裏的少爺了,大夫人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主兒,你若是去遞了信,只怕明日死的就是你了。”
大夫人黃氏此刻正倚在榮禧堂的紫檀木貴妃榻上,為着當家主母的體統,盡管此刻頭痛難忍,也未曾讓丫鬟将頭上貴重的珠翠釵環卸下。
大丫鬟明珠素來是黃氏身邊一等一的得意人,眼見着自家夫人日日為了二少爺的婚事懸心,便上前輕柔地為黃氏捶起肩來。
“夫人且寬寬心吧,那光祿寺夫人一時不肯應下這門婚事,可到底得瞧着老爺在官場上的面子,天長地久的磨一磨,總也得應下來才是。”明珠軟糯輕柔的聲音飄進黃氏的耳畔。
黃氏雖年逾四十,卻保養得宜,面白如玉的臉蛋上尚沒有一絲皺紋,且一雙眼睛生的微揚上挑,一瞧便是個精明厲害的人物。
“若不是婉儀那孩子當真大方又知進退,我怎會三番四次地替寧兒去求娶?”黃氏說着,便嗤笑了一聲:“以為母家出了個貴妃就能拿腔作勢了,殊不知滿京城都在笑話她們秦家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事涉皇家隐秘,黃氏到底不欲多談,只閉上眼假寐起來。
明珠手上的勁道強弱得宜,三兩下的工夫黃氏身上便松泛了不少,正要漸入夢境之時,外頭忽而響起了一陣通傳聲。
一身青色細襖的雪鴛正側身躲在榮禧堂外的廊柱後,朝着裏屋的明珠使了好幾個眼色。
明珠連忙退身走出了榮禧堂,壓低聲音問道:“這是怎麽了?我正伺候着夫人呢。”
雪鴛潔白的額頭上滲出不少細汗,她略有些慌亂地說道:“外廚房的王婆子來了。”
明珠擰眉不解,只道:“她來做什麽?”
雪鴛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後,才俯身貼在明珠耳旁密語了一陣。
明珠聽完,大驚失色地追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确,姐姐快去禀告夫人吧。”雪鴛道。
明珠知曉茲事體大,一刻也不敢耽誤,打發走了雪鴛後,就陪着笑叫醒了黃氏,将雪鴛報上來的話一五一十地說了。
榮禧堂內傳來一陣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暖香閣內。
賀雲倚在黃梨木書桌旁,只着一身淡色五鴛紋樣紗裙,套了件薄襖,臉上敷了一層蜜粉,頭上未簪花釵,端的是一副柔弱無依、脫俗如仙的模樣。
瑩雪已替自己去向那人遞了信,若那人心裏還念着些舊日裏的情分,必會想了法子來暖香閣瞧一瞧自己。
自己穿的這樣單薄,少不得要惹那人憐惜幾分。
想到劉一寧素日裏的好處,賀雲對着窗外凋零蕭條的杏花枝兒,竟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她低頭撫了撫自己還未顯懷的肚子,心裏一陣火燒似的疼痛。
賀雲等了足足兩個時辰,直至夜色入幕,也未等到劉一寧的身影,她不免灰了心,便吩咐瑩雪服侍自己洗漱入睡。
剛換下薄襖,便聽見暖香閣外傳出一陣刺耳的吵嚷聲,賀雲剛要發作,自己閨房的大門卻被兩個粗壯的婆子一腳踹開。
賀雲剛要質問之時,黃氏便領着人怒氣騰騰地沖進了暖香閣,說話間已差人将她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