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秋夜的風行雲流水,吹散樹葉和烏雲,天空即使漆黑一片,也能感受到晴空萬裏。他本來是讓別人滾,率先出門的卻是自己,連一分鐘也待不了,驅車狂馳在馬路上,開了所有窗戶,風聲掩蓋震天炮。
從長安街到三環,再從三環繞回來,一個來回,夜已深,油也耗得差不多了。臨下車時,頭發都和着秋風味兒,他砰地關了車門,直奔4235。門開時才發現屋裏有倆人,正擱沙發看球賽,leif驚詫:“你怎麽來了?”
他也不脫鞋,一下下踩得地板蹦咚響:“老子的地兒,回來一趟怎麽了,你丫把別人家當自己窩,還住上瘾了,真他媽好意思。”
口氣沖得吓人。吳亮将他上下一打量,扣子掉了三顆,袖子劃了一道兒,敞開的半截随動作來回飄擺,皮鞋也不亮了,灰蒙蒙的沾了土,整個人散發莫名的戾氣。于是問他:“發生什麽事兒了?”
Leif看他在屋裏團團轉,道:“我草,你不是被搶了吧。”又說,“他媽誰敢搶你啊,這陣仗,跟殺了一人兒似的。”提到人這才想起上午的事兒來,心生後怕,放輕了語氣又問:“你跟她吵架了?”
他沒吭氣,在長桌上一頓亂翻,像在找什麽東西,逮着沒用的就往地上扔,乒呤乓啷一陣亂響,已翻到置物櫃。那櫃上立了一瓷花瓶,leif來不及阻止,眨眼間被他輕輕一揮袖,砰地卒瓦了,四分五裂的破碎鑽入人耳,聽得人心顫。
“媽的,這麽大個地兒連杯水都沒有。”
Leif看他神經病似的到處找水,轉眼便要沖向洗手間,這才順手從茶幾拿了罐啤酒遞給他。吳亮已去玄關開了燈,燈光通明,這才看見他下巴和眼睑都有指甲摳的血疤,胯上銀灰的褲料一團黑漬,仔細一看,是幹涸的血跡。
Leif抖了抖:“我草,你真殺人了?”
他一罐啤酒已下肚,遂捏扁了罐子随手一扔,那玩意兒将磕在電視櫃上,撞得狠了,又彈回來。
“殺她?”他冷笑一聲,“不值當。”
吳亮已松口氣,什麽事兒都好商量,只要沒弄出人命。Leif也這麽想,可看了看他臉上的指甲印,老覺得不對,心驚肉跳地又問:“你把人強了?”
他已去沙發坐下,砰一聲撬開酒蓋兒,道了句:“差點兒。”
Leif大驚,一時不知該為這事兒後怕還是該為他那句‘差點兒’慶幸,半天憋出一句:“你腦子糊了?這他媽缺德的事兒也幹?”
他靠着沙發,卷起半殘的袖子:“不是沒幹成麽。”又說,“吳亮,你去橡樹灣,書房有幾樣資料拿過來,再整幾套衣服,今兒起爺再也不回那破地方。”
吳亮诶了一聲,将要轉身,卻聽leif道:“大半夜的拿什麽資料,不就一失戀麽,喝一頓管好,哥兒們陪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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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壓下去的火氣又騰地冒出來:“你他媽才失戀了。”
“成成成。”leif安慰,“你說什麽是什麽。”又招呼吳亮,“快坐下,別惹他,失戀的人火氣大。”
吳亮一巴掌甩過去,将拍了他後腦勺,疼得他哇哇叫,又轉臉和顏悅色對姜戍年說:“別理他,就一傻帽兒。也不早了,明兒天一亮我就替您拿東西去,心情不好先喝酒吧,咱幾個也好久沒聚了。”
這話順耳多了,他再沒說什麽,幾個人一晚上幹了一桌酒,球賽重播第三遍時,天終于亮了。吳亮提了好幾回讓他去睡覺,他死活說不困,卻乏得睜不開眼,紅血絲爬上眼球,駭人得很。後來leif又敬他一杯白的,這才把人放倒,挨着沙發就睡了。
他頭發本來剃很短,沾了一碎葉,看上去亂糟糟。人是臉花了,衣服破了,一晚上不睡,胡茬兒也青了。那西裝褲毛毛剌剌,皺皺巴巴,像揀人穿過的套腿上了,腳上的皮鞋蒙了一層灰,還沾了啤酒沫子,整個人散發出濃烈的酒精味兒。
Leif認識他這麽多年,從未見他這麽狼狽,以前這人擱哪兒不是一身工整,風流倜傥,穿一件兒睡衣都要熨好幾遍,就是醉酒,那也醉得優雅,吐完了便卷袖子洗臉,一點兒痕跡不留。
這一覺睡到下午三點,剛醒來時他還有點兒蒙,等緩過神便去洗澡,接着刮了胡子換衣服,流光銀袖扣潔淨的領,藍條紋領帶簇新的鞋,整個兒煥然一新,仿佛昨天什麽也沒發生過。
他姜戍年是誰,美女們是花兒,他就采遍天下無敵手,多的是招招手就上鈎的主,何必為了一不上道兒的缺德貨感傷。昔日難能可貴的人兒如今擱他眼裏真成了缺德貨,他這人愛玩,但有底線,不樂意的不碰,結婚有伴兒的不沾,更像談買賣,雙方都開心,各有所需,誰也不礙着誰。
但這馮殊阮算怎麽回事兒,利用他的喜歡把他這兒當收容所,沒地兒待了想躲人了就跟他來了,還臭不要臉說他沒心不靠譜,不利用他利用誰,他媽跟一結了婚的糾纏不休,還敢跟他說三道四,太缺德了。
他生氣,但不和自己過不去,果然如leif所說,喝一頓管好。就這麽神采奕奕去了公司,吳亮已将材料規整放在辦公桌,還附帶一牛皮紙袋,揭開來看,厚實的一摞錢,遂想到她說決不白吃白住,欠他的會還。就這麽又來氣了,啪一聲将紙袋撂桌上,他娘的,竟真把他這兒當旅館了。
轉念想到馮沐川,又覺得好笑,什麽時候了,一窮二白還跟他裝清高,就這麽點兒錢全掏了,看你吃什麽,餓死你。又想到何冰寒,得,人有一姘頭,餓不死。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氣,工作吧,于是恢複到一開始,卯足勁兒賺錢。
那晚對姜戍年來說充滿氣憤,對馮殊阮來說全是驚吓。甭管她經歷過什麽刀山火海,見證過多少生離死別,女人終歸是女人,碰上那種事兒誰也不能淡定。從前離那事兒最近的只是看新聞報道,料想自己碰上定要弄他個體無完膚,殺不死也整個半殘,那滿腔熱血頗有一命換一命的架勢。
實際怎麽準備都是白搭,光男女力量懸殊這一塊兒就弱爆了,你沒感受過他暴虐的力道,不是因為你強,是因為他總讓着你,或者也因為你沒徹底激怒他,當一個人被激怒到失去理智,可怕的事兒就來了,所以沒事兒不要激怒別人來懲罰自己。
馮殊阮不知道看上去沒什麽可在乎的姜戍年發起火來這麽狠,她抗争不過,偏生又不是服軟的主,不懂變通,不會明哲保身,只會硬碰硬。最終什麽也沒發生,卻不是因為自保,大概得益于大提琴,仔細想想也不對,也可能是因為她來例假了,他行動起來不方便,不是褲子都被染紅了麽。只有這個理由最合适,所以感謝上帝,感謝例假。
木頭便是木頭,別看她長得一副機靈樣兒,卻永遠想不到他放過她,是因為愛她。
發生這事兒,別說姜戍年趕她走,不趕她走她也必須得走。也是當晚就收拾包袱走人,還潇灑地留下一筆錢,當這一切用錢買過,她本不相信他,不把他的感情當真,理當問心無愧,卻無形中用姜戍年傷人的方式原原本本傷他一回,何嘗不讓他心塞。
這頭姜戍年解放,心中一片坦蕩,更加什麽都不在乎。當晚便讓leif攢了局叫來一大幫人花天酒地。他消失已久,重新歸來,樂得一幫姑娘喜笑顏開,挨個兒噓寒問暖,他想怎麽撩撥怎麽撩撥,沒人和他生氣,只會順他心意。
這種日子久違了,太舒坦。Leif卻看得心驚膽顫,叫他別喝酒了,他還一個勁兒猛灌,說他不懂生活,唧唧歪歪像個娘兒們。Leif無語,心想,你懂生活!那麽懂還把自己搞成這蠢樣兒,一看就不是誠心來玩。
以前這人雖痞卻雅,不論喝酒聊天兒還是泡姑娘,那風範渾然天成。哪像現在,從說到笑都略顯浮誇。
他自是不覺,正和一姓賈的姑娘打得火熱,說悄悄話都說到旮旯裏去了。豎起耳朵一聽,那笑話不知哪兒聽來的,一點兒不好笑,傻姑娘樂得跟撿了金元寶似的,軟在他懷裏,沒了骨頭,一把柔媚嗓,身材也辣,沒一會兒就勾着脖子抛媚眼了。
他心上一熱,攜了姑娘上樓。将進了門,賈姑娘如狼似虎便撲上來,被他閃了空兒,指了指她臉上的妝,道了句:“整幹淨了再出來。”
姑娘捏了捏他的手心,閃進洗手間瘋狂洗漱。再出來時素面朝天,看上去也不賴,解了睡衣便往床上躺,還勾勾手:“您瞧什麽,快過來呀。”
他脫了衣服壞笑,也上了床:“給我瞧瞧,洗幹淨了沒。”
倆人滾作一團,他火熱的掌心對着一具白軟皮囊上下其手,烙得人心顫,正是意亂情迷瘋狂時,腦中卻忽地一閃,出現某姑娘的眉眼。靜如水,動如仙,笑時兩眼彎彎,還有淺淺卧蠶,柔荑似雪,彈指一揮間,一曲陽春白雪清透整個世界。
卻只片刻又被他抛之腦後,定心重來,火熱攀延,卻再提不起勁。白白浪費這幅好身材,因為再怎麽凝心聚神,他始終心不在焉。
定是中了魔怔,才會如此不堪。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不撒花兒的不夠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