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賈姑娘還跟床上賴着,抓了他的手往胸上貼:“來嘛。”
他揮開胳膊下床:“去去,滾吧。”
姑娘詫異,衣服都脫光了你給我來這句?于是說:“不行,這節骨眼兒讓我走,我渾身沒勁,走不了。”
語氣還是嬌的,人也是媚的。
他穿衣服:“你走不走?”
她還賴着,沒動靜卻不敢吭氣。他接着從沙發拿了一疊錢丢過去,再不用廢話,姑娘乖乖兒地穿衣服下床,走前還往他懷裏塞了一電話號碼。
他想,媽的,就知道錢。接着往沙發上一坐,開始抽煙,屋內亮了小燈,只剩他一個剪影,落地窗外是城市夜光,他指間青煙寥寥,彌滿擴散似胸間道不明的情緒,燦爛燈火與之交相映,說不清的落寞孤寂。
那頭leif和吳亮也散場,一人拿了一瓶水并肩走着。夜間繁華,leif說着趣事,吳亮笑容溫吞,默默聽着。leif說完一段兒正好看見行色匆匆的賈姑娘,便伸出胳膊指給吳亮看,又把水交給他,掏出手機打電話,一邊說着:“這麽快就搞定,你說他是失去戰鬥力了還是戰鬥力太強?”
吳亮無語,撇了撇嘴,沒搭腔。
姜戍年那頭已接通,就聽他在電話裏說:“不過瘾吧,還要不要,再給您叫一個?”
那頭抛出一個字兒:“滾。”
leif挑挑眉,聽他挂了電話,樂得像中了頭彩。
姜戍年這廂是廢了,怎麽也不得勁兒,想是尋歡作樂的心思用完了,便把重心轉移到工作上。大事兒小事兒有的沒的全部親力親為,組織開會招标寫策劃,陪客戶吃飯打球泡溫泉,這些本該秘書做的事兒,他全攬了。
沾着這光,公司業績短時間內大幅提升,員工福利層出不窮,上下其樂融融,但他總是有那麽點兒郁郁寡歡。
月下中旬,姜博然從巴西歸來,整個人黑成一塊兒碳。頭一件事兒便是去橡樹灣看他兒子私藏的女孩子,但是撲了空,那房子好長時間沒人住,哪哪都是灰塵。
他訝然,便從姜澳那兒打聽:“哥哥女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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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澳一臉高冷:“哥哥那麽多女朋友,您問哪個呀?”
他心中默默嘆氣,罷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都搞成這德行,別再指望他了。倒是可以指望姜澳,但他那麽小,長到成年,不知他還在不在,想到此不免心生難過,望天望地抑郁好一陣。
卻在晚間約leif吃飯時得知這麽一件事兒,說:“也不是沒指望,您多留意那種愛音樂的正經姑娘,最好會拉大提琴,或者新聞學出身,要當過戰地記者那就更完美了。”leif很認真地總結,“多半兒這類姑娘還能入他的眼。”
姜博然內心萌動,兒子這品味不錯啊,雅興啊。不過學音樂和搞新聞兩者兼具怕是不常見,但他還真認識一音樂家,年芳二十八,在音樂學院任教。
這姑娘是姜戍年他媽一發小兒的閨女,姜博然怕他拒絕,先跟人母親聯系好,再通知姑娘,那母親一聽是發小的兒子,不免心生感慨,自是願意撮合。
而姑娘呢,文藝圈的人不太懂經商,對他那些花邊新聞聞所未聞,只聽母親寥寥幾句介紹,又看了他出席某商城剪彩儀式的照片,那西裝革履的認真樣兒,俨然一玉樹臨風的謙謙公子,眉濃鼻挺帥氣無邊,當下便叫她心髒砰砰跳不停。
等時間地點全敲定了,他才最後一個通知姜戍年。礙于他媽媽發小這層關系,他多少也會留些情面,橫眉豎眼兇了姜博然一頓後,便不怎麽情願地去赴宴。
走出電梯方落座,那地兒是銀鑲邊臺布白流蘇,黑皮水晶拉扣椅,白瓷近透亮,酒杯會反光。再看對面的姑娘,梳着利落公主頭,戴了一雪花六爪鑽耳環,半開的領口接駁燙鑽,腰上暗扣一收,下擺挑針褶花邊,端的是典雅華貴。
姑娘有些拘謹,心上一熱,血液沸騰,連帶整張面孔都火辣辣。
他看她緊張,便問:“你多大了?”
“二十八。”
他點點頭,本就随口問問,這下更沒什麽可說。她眼貼餐具瞧過去,一雙溫玉的手擱在桌邊,那手指幹淨瘦長,膚色勻淨,靜默中蘊藏力量,再往上看,胳膊結實有塊疤,有塊疤……
姑娘終于找着話題,一擡頭好奇不已:“你這怎麽弄的啊?”
他垂下眼皮瞄一眼,又看着她,笑了笑:“不小心,燙了一下。”
将說完,心上某個地方倒像被燙了一下,疼人得很。
看着他笑,姑娘也笑:“這麽大人了,還這麽不小心。”
他沒接話,做了個請的姿勢,邀她吃菜。那地兒靜雅,這廂方動筷,一曲天鵝便奏響,低沉的大提琴層層彌散,緊弦般的音符鑽入他每個細胞,那種無比熟悉卻想抗拒的感覺又來了,他放下筷子,整個人莫名煩躁。
再轉頭,尋着那音樂看過去。大廳中央,有人着一襲曳地長裙,身前架着琴,靈秀的胳膊在光下舞動,一個個音符跳動成生命,潺潺流竄至耳畔。那背影,化成灰他也認識。
“你怎麽了?”
對面的姑娘問。
他皺了下眉:“沒什麽。”
就那麽坐着沒動,貌似有所思,實則注意力全集中在耳朵上,聽她拉完一曲,又換一曲,好半天才記起對面還坐了一人,于是招呼:“你吃吧,別客氣。”
姑娘問他:“你怎麽不吃?”
“不太餓。”
他這麽說,人哪好意思再吃,不痛不癢地應付一陣,便也坐着不動。她不明白先前還好端端一人,怎麽突然變得魂不守舍,礙于初次見面,也不好意思打聽。就那麽坐了一陣,他終于回神,見她不吃了,才準備帶人離開,将到電梯口,又反悔了,領着人直往大廳走。
到了表演臺,掀開水晶珠簾,那簾子嘩啦一竄響,四周的人望過來,正投入演奏的姑娘也吓一跳,手下一顫,拉錯一個音,接着擡頭,将和他對上眼。
姜戍年動也不動看着她,問身旁的姑娘:“有零錢麽?”
姑娘一楞,遂從手袋掏出倆鋼镚兒:“就這麽多。”
他接過,丢出去,那倆錢叮鈴哐啷灑在光潔的地板,将落在她腳邊。
“就這水平,拉什麽琴,回去再練練吧,影響食欲。”
馮殊阮坐在燈下沒動,水晶珠簾反射五彩的光,晃了每個人的眼。她手裏捏着弓,看了眼他身旁的姑娘,又轉眸看着他,淡淡道了句:“狗改不了□□。”
這顯然是誤會,加上先前給的不恥,姜戍年暴怒:“你他媽說什麽!”
正要沖上去,便立時被人拉下來。
那經理認識他:“姜先生,有話好好兒說。”
他便沖着經理發火:“哪兒招的人哪,就這素質?”
經理一邊揮揮手打發馮殊阮走,一邊安慰:“您要不喜歡大提琴,我叫人來彈鋼琴,還是您喜歡
小提琴?”
那廂馮殊阮正不緊不慢把琴往包裏放,說出的話也不緊不慢:“自己就這素質,還好意思說別人。”
這倆人也真夠可以,又不是仇人相見,卻分外眼紅,那火氣仿佛從那晚延伸到今天,一直未熄滅過。她這麽一說,姜戍年便作勢要沖過去,又被旁人攔下了。這事兒對旁人來說像是他喝多了鬧事兒,對馮殊阮來說是他存心挑事兒,對在音樂學院搞教學的姑娘來說,倒成了他有精神分裂症。
當天晚上回家,姑娘的母親不太相信,問:“真有這事兒?”
姑娘說:“騙你幹嘛,跟前兒還好好兒的,突然就跟變了一人似的,給人姑娘丢錢,還說人拉得不好,完了還要揍人家,大庭廣衆的,忒沒素質。”
那母親一臉惋惜:“知人知面不知心,可真看不出來。”
這頭姜家狀況也差不了多少,姜博然美滋滋地問:“小悅怎麽樣?”
他倒吃驚,反問:“小悅是誰?”
姜博然像吃了一蒼蠅,怎的吃了一晚上飯,連人叫什麽都不知道。罷了罷了,本來就沒指望能
成。
姜戍年其實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發火,看不見人還好一點兒,什麽火氣都消了,奇怪的是一看見她就爆發,本來想眼不見為淨,一聲不吭離開得了,卻到底忍不住,又回頭去看,還刺激她。
怎麽能不刺激她,前段兒跟他家住,好吃好喝樣樣不少,養個少奶奶也不過那樣,這倒好,轉眼
跟這兒賣藝了。那雙手本就白白淨淨,柔美秀氣,轉眼指尖已破皮,還纏了幾圈膠布,弄得真跟一賣藝的似的。他看着礙眼,她寧願為一結婚的男人據理力争,抛頭露臉,也不願松松口氣跟他說些軟話,能不礙眼麽。
這頓脾氣一爆發,随即又冷卻一段兒,也沒想過再去那餐廳看看她,幹嘛去啊,看着就來氣。人願意跟一結了婚的糾纏,就随她去吧,不關他的事兒。
大概過了一星期,leif捏着一請柬,懷揣沉甸甸的心情來到他跟前:“我想來想去,還是告你一聲,喬之富前兒托關系和吳亮見了一面,人那意思,是想再通過吳亮和您見個面,主要為了生意的事兒,想跟您合作。”
他頭也不擡:“不見。”
Leif挑了挑眉:“人發了封請柬,想邀您參加家宴呢,您要真不去,我通知吳亮回絕了啊。”
将轉身,裝模作樣走了三步,身後果不其然傳來一聲:“站住。”
Leif偷笑,又板着臉回頭,将請柬遞給他。
那頭喬之富得到回複,自然開心,親自訂好了飯桌,又帶領全家上下總動員,每個人都拾掇得像要出席開國典禮,他臨行前還特別囑咐何冰寒:“這人在生意上有兩把刷子,咱要和他攀上關系,往後就不發愁了,你跟人多聊聊,搞搞關系。”
何冰寒沒吭氣,喬夏雪倒開了口:“他怕是老早就想跟人攀關系了,只是一直沒機會。”又看着他,“是吧?”
何冰寒臉如寒霜,喬之富不明所以,還樂呵呵誇他:“有這覺悟是好事兒,現在機會來了,就看
你表現了,表現好了我也放心把産業交給你。”
哪知輪到吃飯,他卻靜坐如鐘,毫不所動,喬之富心底生氣,面上卻不好發作,只一個勁兒給姜
戍年敬酒,還介紹:“我這女婿性格內向,不善言辭,但為人相當靠譜。我年齡大了,家業遲早交給孩子們經營,到時還仰望您多指點。”
他喝着酒,淡淡笑:“不善言辭還怎麽談生意,這生意又不是女人,坐那兒不動就有人倒貼。”
一句話整得一屋子人尴尬,喬夏雪來勁兒:“姜先生這話說得好,不光是女人,有些男人也不自覺,有家有室的,還跟外人剪不斷理還亂,你說自個兒都捯饬不好,還怎麽學人做生意。”
姜戍年笑:“聽你這話,受委屈啊。”又看一眼何冰寒,問她,“怎麽,他對你不好?”
喬夏雪說:“哎唷,我可不敢說人什麽,本來丢了一寶貝就很不開心了。”
喬之富制止:“家事兒不要拿桌面上說,惹人笑話。”
姜戍年自是不介意,又問:“什麽寶貝,再買一件兒不就成了。”
“這寶貝兒可不能用錢買,您想想看,一大活人兒,能用錢買麽?”
何冰寒忍無可忍,冷冰冰丢出一句:“有什麽你沖我來,別陰陽怪氣說這些。”
喬夏雪怒:“我怎麽陰陽怪氣了?我說的不是事實麽,你不就是懷疑我把她藏起來了麽,那麽大一人兒,我上哪藏她去,真把我當蛇蠍心腸了,我可是你老婆。她是姜先生女朋友,她消失了,姜先生都沒動靜,你操哪門子心。”
喬之富面上快抽筋,怎麽就教出這麽個不識大體的女兒。
姜戍年卻後知後覺,接着勃然大怒,就那麽看着何冰寒:“你他媽不管她?”
那一刻道德意識全丢了,壓根兒沒意識到人是有婦之夫,只是覺得,老子把人還給你,你他媽非但不好好兒接手,竟還敢不聞不問。然後心就沉了,馮家沒了,馮沐川叛變了,她就那麽點兒錢也全部給他了,一姑娘家,無依無靠孤苦伶仃,怎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