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Leif知道原委,當下看了馮殊阮一眼,一邊幫着把他架上床,說:“全是不着邊兒的話,誰也沒失去,誰也用不着你讨回來,好吧。”又看着馮殊阮,“別理他,喝醉了就這混樣。”

馮殊阮沒說什麽,扯了被子給他蓋上,又倒了蜂蜜水放床頭涼着。姜戍年這一覺睡了仨小時,醒來時屋裏亮着小燈,窗戶沒關嚴實,透進小風,他被子倒捂得嚴實,也不覺得冷,反吹得神清氣爽,接着掀了被子下床,這才看見床頭的水。

他愣了愣,随即笑開,拿起杯子一飲而盡。窗外的夜寂靜安寧,他先去洗了澡,再往窗前一站,增強百倍的精力全數釋放,別提多精神。那卧房趕巧兒在一拐角,站在窗前将好能看見一層琴房的玻璃幕牆。

那會兒大概淩晨兩點,琴房卻通徹明亮。馮殊阮坐在椅上,微埋着頭,身前架着琴,手裏沒運弓,正專心致志練指法。滑過肩的頭發遮住她半張臉,裙下是纖細的腳踝,一雙白淨的腳貼着地,身後的琴架架着塊羊毛披肩。

不出兩分鐘,她漸漸停止手裏的動作,就那麽盯着窗外的藤蔓,不知在想什麽。剎那間,人和物仿佛被時間凝固,倒印在幹淨明亮的玻璃牆,像與這世界隔斷。

姜戍年在窗前看着,連同神情也跟着樓下的人一塊兒靜止。不出半小時,她終于起身放下琴,又拎了披肩關了燈,整個世界才徹底陷入黑暗。他重新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再也睡不着。

公司的生意如火如荼進行着,他極盡辦法,凡是和馮沐川沾邊的生意,不論大小,能搶的全搶,

哪怕自己拿着沒用,寧願轉手賣給別人,也不落他一點兒好處。

其實也是壓了一賭注,洗錢那事兒他吃定馮沐川不敢怎麽樣,好歹倆人栓一塊兒了,一完全完。馮沐川那麽貪錢,想報複他,也斷不會把自己賣了。

但馮家根基厚,産業大,別說扳倒他,就目前搶生意這招來說,對人也不過是隔靴撓癢,沒什麽影響。想來想去,不如多拉幾個同夥,借合作名義和他對峙。

但這事兒也不好辦,人有固定合作對象,半道兒攪和進去不厚道不說,還沒信譽可言,只能花心思搞新項目,往新項目投資。

為這,他和城中幾大巨頭時不時見面吃飯,也不談合作的事兒,先建立感情。幾人中數他年輕輩分低,只能好吃好喝多陪着,人不喝酒,他不能不喝,人說你跟他喝了不能不跟我喝,于是一杯接一杯,酒量就這麽練出來。

那夜下很大的雨,他醉得颠三倒四,下車後也不讓司機送,獨自跌跌撞撞上了樓。

房門被砸響時窗外正電閃雷鳴,馮殊阮驚得從床上彈起,木讷地坐了一會兒,聽窗外轟隆隆的雷雨聲,半天才緩過神。門外的人繼續砸,比暴雨還緊湊,她下床跑去開門,迎面而來的是具魁梧的身體。

姜戍年個頭很高,半個身體倚着她的肩,她吃力地扶着他的腰,沒走幾步,卻因撐不住而将他摔在地上。

人也不起了,就那麽賴在地上:“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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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跑去開燈。他不适應強光,微眯着眼,雙頰通紅,靠着床尾,抻開長腿,努了努下巴,示意她給他脫鞋。

馮殊阮看了他一會兒,極輕地嘆了口氣,接着跪在地上替他脫鞋。慢吞吞剛脫掉一只,他的耐心已用完,自己麻溜蹬脫掉第二只,那皮鞋便翻了個個兒,嘣咚一聲滾到一邊,還淌着雨水。

他朝她迷瞪着眼,伸出指頭點了點:“阮阮!”接着撲過去,卻被她躲開,只碰到半個肩。房間剎那詭異地安靜,倆人僵持着沒動,她将要發火,卻聽他笑起來:“我又不吃人,你躲什麽。”

接着調了個個兒,腰板靠着床尾凳,眼皮聳拉着,呼吸一輕一重,明明醉成一灘泥,卻字句分明:“躲什麽,我說過不動你,就絕不會動你。”

一語将畢,便歪着腦袋,睡着了。窗外雷雨交鳴,他睡在地上,雨水淌了一地。馮殊阮拖不動他,便扒了他的衣服褲子,光溜溜的身子只剩條平角褲,又拿毛巾粗略擦了擦,接着給他蓋了條毯子。

然後她去了客房,卻一夜未眠。隔天姜戍年醒來時,雨停了,天照舊陰沉。他在地上躺了一夜,胳膊腿都僵了,洗完澡後随便挑了件衣服披上,接着便下樓,那會兒馮殊阮正在廚房做飯。

清粥,小炒,糖醋排骨,品種不多,樣樣入味兒,光聞着都快流口水。他昨夜只顧着喝酒,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餓得厲害,伸手夾了塊兒排骨就往嘴裏放。

馮殊阮正攪着鍋裏的粥,看他一眼:“洗手了麽?”

他将排骨嘬得滋滋響,含糊不清道:“剛洗了澡。”

等菜上桌,又一邊喝粥一邊調侃她:“昨晚你幫我脫的褲子?”

她正夾着菜,也不看他,說:“以後少喝點兒吧,這麽大個子,喝大了連個扶你的人都沒有。”

他笑:“這段時間忙點兒,應酬多,我可不愛喝那玩意兒。”

倆人沒多說什麽,姜戍年恹恹的,精神不太好,許是昨晚沒睡好,吃了飯便又上樓補覺。這一睡又是仨小時,天陰似夜幕降臨,他轉醒時頭暈腦脹,費了點勁兒才睜開眼。

接着便渾身燥熱,綿軟無力,起身往上坐時才看見半趴在床尾的馮殊阮。她蜷在地毯上,緞子似的黑發散落半個肩,愈顯肌膚嫩白,身旁的案幾放着藥和水杯,身後是金色月季花團的羅馬簾。

他呆呆的,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回事兒,床尾的馮殊阮正巧醒了:“別動。”

聲音方有将睡醒的沙啞,接着她起身走過去,揭了他頭上的毛巾,往他嘴裏塞了一溫度計:“你發燒了。”

他這才弄明白,笑了笑,說:“最近太忙身體也弱了,淋了場雨就發燒了。”

因口中含着溫度計,那聲音含糊不清,像咬着一顆糖。

馮殊阮看了他一會兒,道:“錢是賺不完的,你不用這麽拼。”

他眼睛帶笑,繼續含糊着說:“那不行,我一個人怎麽都無所謂。”許是嫌說不清,便抽了溫度計,聲音剎那敞亮開,“好賴你跟這兒住着,回頭你哥知道我沒拿最好的伺候你,不得找我麻煩哪。”

說完又乖乖把溫度計放回嘴裏,笑意滿滿看着她。馮殊阮和他對視,眼裏卻無笑意,像是忍了很久,才終于開口:“你別這樣。”極短暫停頓的剎那,連空氣都凝固了,姜戍年來不及反應,卻聽她接着道,“你幫他轉移財産,他拟好合同騙我簽字,後來又将我掃地出門……這些事兒,我都知道了。”

他當下一驚,嘴裏的力道沒了,那溫度計從口中跌落,挨着被角,啪一聲摔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那一刻也不覺得頭暈,全天下只剩下着急,連呼吸都快起來,吐出的字兒都喘着氣兒:“你聽我說,我當初真不知道他是你哥,要是知道……”

想起第一次和她說話時就已經知道,後來不什麽也幹了,頓時滿心都沒力氣,接着道,“罷了,我就一混蛋,我他媽不是人,阮阮你聽我解釋,我知道錯了,我想彌補,我會把你失去的連本帶利親自交到你手裏……”

他接近語無倫次,馮殊阮打斷他:“我知道。”

空氣又瞬間凝固,倆人好一陣沒說話。

姜戍年想想覺着不對:“你知道什麽你知道……”

“我真知道。”她說,“前段兒在外租房,我和他見過面。”

他漸漸徹底安靜,百密終有一疏,當初犯什麽混非把人逼走。轉念又想到她這次回來,早就知道

一切,卻一聲不吭看他像個傻帽兒似的為她拼命賺錢。一時可悲又可笑,瞳孔全是彷徨,定定看着她:“你怪我麽?”

她盯着腳下柔軟的地毯,好一陣才搖了搖頭:“這段時間要不是你,我還真沒地兒待。”又擡頭看着他,“你對我這麽好,我不怪你。因為錢對我來說,還真不太重要,傷的是人心。”

他一時說不上什麽感受,一直怕她知道真相怪他,等她不怪他了,心中卻空落落。她不怪他幫忙搶了她的錢,只怪馮沐川傷了她的心,這說明什麽,他十分清楚。唯有對一個人沒有感情,才會無論怎樣都傷不了她的心。

他頓了頓,壓制住胸口一陣陣的疼,問她:“你知道一切,為什麽還跟我回來?”

她在燈下坐着,頭頂被光暈染,久久沒有應答。

窗外陰郁的天又開始下雨,淅瀝瀝敲在玻璃上,響聲越來越大,風也刮得植物東搖西擺。他想起她第一次跟他走,是因為躲避何冰寒,這一次跟他走,卻早已知道一切,知道他犯了錯,知道他想彌補,甚至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卻偏偏不能給予同等回饋。

他溫柔的眼睛散發柔亮的光,像無辜中箭的小動物,放低了聲音說:“是因為可憐我?”

她呆坐在床前,良久,道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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