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許宗業剛來蕭家發現人都睡了,又返了回去。

蕭芷妍六年沒有消息,他不聞不問就不想。

可如今知道她就在不遠處,他還怎麽靜得下來心。

許宗業和衣而卧,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放空的狀态。

其實他知道,他只是在盡力控制自己而已。

一旦打開那座思念的閘,他就會再也控制不住。

許宗業沒能控制住自己。

為了不驚動下人,他從樓上一躍而下。

而後像個夜行者那般,漫無目的的來到了蕭家門口。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只這樣遠遠的看着,确定她在裏邊安然無恙,就能令他心滿意足。

巧的很,就這時,他聽見裏邊女子發生一聲驚叫,随即看見一個黑影從院裏沖了出來。

月光下,他看得很清楚。

那賊人懷裏抱了一個小孩子。

不是蕭慕瑤又是誰。

許宗業怒從心頭起,出手又快又狠又準,一招便将那人踢了出去,順勢搶過了他手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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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芷妍跌跌撞撞的撲到許宗業面前,下意識的将女兒抱進懷裏。

她雙腿發軟,無力支撐,再加她身子瘦弱,哪裏能擔負的起女兒的重量。

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可她不敢松手,好像稍微一松手,女兒就會在她眼前消失一般。

蕭芷妍緊緊的抱着女兒。

心口揪着,嗓子啞着,渾身都抖着。

之前來京城的路上,遇到山匪。

雖然同樣驚險,但那些山匪她親眼所見,也知道他們的目的。

如果實在無法逃脫,大不了一家人死在一處。

可今天晚上,她不知道歹人是誰,也不知道他什麽目的,要把女兒偷去哪裏。

想到自己可能會處于一片黑暗之中,再也得不到女兒的消息。

她就心口抽痛,整個人仿佛要被人撕裂一般。

窒息又壓抑。

“芷妍……”

“芷妍……”

在許宗業的印象裏,蕭芷妍一直都是明媚的,充滿陽光色彩的女子。

就是那種無論多少憂愁,到了她那裏都可以輕松略過。

今天晚上如此驚懼又難過的蕭芷妍,是他第一次見。

這讓他第一次對她有了新的認知。

他慢慢的俯下身子,沒敢太用力,而是輕輕的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臂上,慢慢的握上去,沒發現她有什麽激烈的反應才用了些力道。

試圖将她從驚懼中喚醒。

“芷妍,沒事了,沒事了。”

蕭芷妍仍然處于極度驚懼中,許宗業緩緩的将人抱進懷裏。

輕聲安撫道:“別怕,別怕,都過去了。”

“瑤瑤好好的,瑤瑤沒事。”

蕭慕瑤做了個夢。

夢裏她坐在秋千上,小白在她後邊不停的推着她。

小白力氣小,秋千蕩不起來,這讓她十分不滿。

小白竟然生氣了,賭氣不推她了。

蕭慕瑤從秋千上跳下來,追上氣沖沖的小白哄道:“哥哥呀,你真生氣了?”

平時小白很好哄的。

只要她喊哥哥,小白再生氣都會原諒她。

可誰知道今天的小白忽然轉身,像瘋了一樣掐住了她的脖子。

口裏還罵着:“讓你欺負我,讓你欺負我,讓你欺負我……”

“我非掐死你不可。”

蕭慕瑤上不來氣,手登腳刨的一頓掙紮,終于掙開了小白。

“咳咳咳……”

“別掐我,別掐我……”

蕭慕瑤在一陣痛苦的掙紮中醒了過來。

周圍烏漆嘛黑的什麽都看不見。

她哇的一聲哭開了:“娘——”

“娘——”

“小白掐我——”

許宗業的安撫沒能将蕭芷妍喚醒,倒是蕭慕瑤這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将蕭芷妍拉了回來。

“瑤瑤——”

她又驚又喜的看着蕭慕瑤,“你怎麽了?”

蕭慕瑤揉着脖子特別委屈道:“小白掐我。”

剛從屋裏光腳跑出來,正站在不遠處,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蕭慕白:“……”

他什麽時候掐妹妹了?

蕭慕瑤這一句委屈,讓現場緊繃的氛圍得到緩解。

蕭芷妍再一次把蕭慕瑤抱進了懷裏,無聲的呢喃着:“瑤瑤,我的瑤瑤。”

“娘,”蕭慕瑤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周圍黑咕隆咚的,什麽都看不清。

蕭芷妍抱的太緊了,她一邊抗議一邊掙紮:“娘,我要喘不上氣了。”

蕭芷妍下意識的松開一些,可還是不敢放手。

直到許宗業的大手伸過來:“夜裏太涼了,”許宗業解釋道,“他們兩個穿的少,先回屋再說。”

“哦,”蕭慕瑤一手抱着蕭慕瑤,一手撐着地面起身,可她全身發軟,腿也不聽使喚,站了一下沒站起來。

許宗業示意她将孩子給他。

蕭芷妍猶豫了片刻,雖然舍不得女兒,還是做出了讓步。

許宗業就這樣将蕭慕瑤抱了過來,順勢扶着蕭芷妍站了起來。

“能走嗎?”許宗業低聲詢問蕭芷妍。

此刻的蕭芷妍不止雙腿發軟,頭還有點暈,說實話是走不了的。

好在徐嬷嬷和小丫鬟都趕了過來,兩個人一人扶住了她一側。

她便點了點頭:“能走。”

目光落到兒子的身上,注意到他沒穿鞋,擔心道:“小白沒穿鞋。”

許宗業安慰道:“你先走,我抱他們兩個。”

語畢,他抱着蕭慕瑤大步走到蕭慕白身邊,略微彎了下腰,長臂一伸就将孩子撈了起來。

蕭慕瑤剛醒,人還迷迷糊糊的,這一刻她才明白怎麽回事。

“許叔叔,你怎麽來了?”

蕭慕白什麽都沒說,只是一直打量着許宗業。

他剛才睡着覺,忽然被外邊的聲音驚醒。

身邊的娘和妹妹都不見了,他心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慌不擇路,連鞋都沒穿就跑了出來。

這會只能猜出來個大概。

妹妹好像被人抱走了,娘和爹爹把妹妹救了回來。

蕭慕瑤還糊塗着,窒息感消失了,她摟着許宗業的脖子,笑吟吟的問道:“許叔叔,天好黑了呢。”

許宗業不快不慢的跟在蕭芷妍身後。

見她腳步虛無,整個人仿佛大病了一場般,渾身沒有力氣。

心口被生生的撕裂開,疼的不能自已。

這麽多年,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也不知道她是怎麽過來。

如果這兩個孩子真是他的……

許宗業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會愧疚到什麽地步。

“是呢,天好黑,”許宗業心不在焉的應付道。

蕭慕瑤不滿意許宗業的态度,她又重複了一遍:“天好黑了呢。”

許宗業:“……”

沒理解蕭慕瑤到底要說什麽。

好在屋門口距離院門口不太遠,很快就進屋了。

許宗業将兩個孩子放到床上,輕聲道:“很晚了,瑤瑤和小白早點睡吧。”

蕭慕瑤睡眠好,從來都是一覺到天亮。

今天被小白“掐醒”,耽誤了睡眠,人一挨到床上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小白要比蕭慕瑤好一些,但雙眼皮也沒能忍住打架。

不過他們兩個誰都沒睡,直到蕭芷妍坐在床邊給他們兩個蓋上被子。

“好了,小白和瑤瑤早點睡吧。”

蕭慕瑤還有很多事情想問,比如為什麽許叔叔大半夜的會出現在他們家,比如大半夜的她為什麽會跑到院外去,比如許叔叔會不會留宿……

可惜她太困了,又打了個哈欠便閉上了眼睛。

不過臨睡前,她還不忘提醒了一下蕭慕白:“小白,你可不準再掐我了哦!”

蕭慕白:“……”

他好冤枉!

兩個孩子很快睡着了。

蕭芷妍坐在床邊,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緊緊的盯着他們,生怕下一刻又沖進來什麽壞人,将他們搶走。

許宗業站在床邊,默默的注視着蕭芷妍。

一向無憂無慮的小女孩,時隔六年再見,已經成為一名會拿自己生命保護孩子的母親。

他無聲的舒出口氣。

輕輕的将蕭芷妍的腦袋貼向自己的身體。

沒感覺到她抗拒,輕聲道:“沒事了,壞人我已經拿住了,等明天早上審過了,就知道他的意圖了。”

蕭芷妍不說話,許宗業又道:“你早點休息,我在門口守着你和孩子。”

許宗業說完,扶着蕭芷妍打算把她放到床上。

他當然想留在屋裏守着他們,可他也知道,他似乎沒什麽借口留下來。

就在這時,忽然感覺要上纏上來一雙極其柔軟的手臂,緊緊的抱住了他。

許宗業呼吸一滞:“……”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這一刻的蕭芷妍格外脆弱。

她什麽都不想,只想靠着他,貼緊他,聽着他有力的心跳。

這樣才能讓自己的情緒逐漸平穩下來。

其實她的心裏對許宗業是有些怨憤的。

不過六年而已,對她的感情就消失的幹幹淨淨了。

那天當着皇上的面,哪怕他假意為她求一次情,過後她也會找他解釋清楚。

她喜歡他。

愛他。

想和他在一起。

可他連個順水推舟的人情都不願意做。

怨憤歸怨憤,她也只能自己消化。

誰讓她當初那麽決絕把他趕出公主府呢。

又當着他面說什麽喜歡田牧川,還要養面首一類的話。

如果換成她,可能要恨對方一輩子。

許宗業到底還是大度的,就算不愛了,也沒追究她當年的做法。

兩個人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還是六年前。

許宗業一時間忘了該做出什麽反應。

不管時間過去多久,她身上都是他喜歡的味道。

他想把人緊緊的擁在懷裏。

把自己的一切都送給她。

可此刻,他竟然什麽都做不了。

“疼麽?”

腹部忽然傳來一聲類似呢喃的呓語,許宗業沒聽清楚,他微微俯下了身體。

“什麽?”

蕭芷妍的小手慢慢移動到他的脖子上,想要落下,卻終究沒能落下去。

“疼嗎?”她又問了一遍。

這次許宗業聽清楚了。

蕭芷妍問他疼嗎?

這話從何說起,他剛才也沒受傷。

蕭芷妍卻像看着什麽極其恐怖的事情一般,一遍又一邊的問他:“疼嗎?”

許宗業被她奇怪的行為徹底弄暈了。

“芷妍?”

蕭芷妍腦子很亂。

不知道為什麽,她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血染疆場的時刻。

玄宗,當時還是太子,帶領着大隊人馬在城外厮殺了三天三夜,終于沖進了城內。

那時早已血流成河,橫屍遍野。

仁宗慌了,帶人逃走,卻被玄宗帶大軍攔住了去路。

為了保護仁宗,蕭芷妍用自己瘦弱的身體攔在了玄宗面前。

她張開雙臂,早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想要殺我皇兄,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玄宗早已經殺紅了眼睛,怎麽會憐惜一個沒見過面的堂妹。

他大手一揮,就下了射殺令。

玄宗身邊是許宗業的父親許大将軍,立刻張弓搭箭,瞄準了蕭芷妍。

生逢亂世,殺死一名公主何其簡單。

可這個公主不是別人,是許宗業的愛妻啊。

一面視死如歸是他的愛妻。

一面張弓搭箭的是他最崇拜的父親。

這讓他如何面對。

許宗業跪在玄宗腳下求他,跪在父親腳下求他。

求他們放了蕭芷妍。

可是許老将軍一生忠于太宗,太宗的兒子終于殺進京城,任何人都不能阻擋他們成功的步伐。

一個公主算什麽,兒子的苦苦哀求算什麽,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一支攜着勁風的利箭就刺穿了蕭芷妍的胸口。

許宗業親眼看着愛妻慘死,任由他怎麽祈求上蒼,都無法讓愛妻活過來。

心生絕望之下,他揮劍自刎。

鮮血從他的喉嚨處噴湧而出,染紅了大地,也浸濕了懷裏女子的長裙。

蕭芷妍死後魂魄不散,眼睜睜的看着鮮血從許宗業的喉嚨處流下來。

那一刻,她的眼前一片殷紅,天地之間,全都是鮮血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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