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青森, 日本本州島最北端的一個縣。

當地的植被覆蓋率達到了驚人的70%，風景秀麗，氣候冷涼型, 且四季分明，這樣的氣候使其成為了日本蘋果的主産區，以一縣之力承包了日本近六成的蘋果産量。

在這個漸漸走向農業機械化的時代，青森縣的蘋果種植業依然依靠人工。

冬季修剪、四月施肥、五月授粉、六月七月疏果套袋、九月上色, 到了十一月，從幼果開始就毫無遮擋地沐浴在日光下的青森蘋果才能落入農人的手中。

而這，也不過是這顆蘋果旅行故事的開始。

之後，它還要先後經歷評級測等、冷鏈運輸、碼放等待，才能遇到最适合的有緣人。而就算被它帶回後, 它也要經過仔細清洗、削皮切片、高溫炙烤，方才能帶着青森蘋果特有的花香和酥脆口感進入到人類的視野之中。

十二月，由新鮮采摘的青森蘋果制成的美味蘋果撻，被放在了神山透的面前。

面對如此辛苦的蘋果, 對它最好的感謝就是——一口不剩地吃完。

“好吃！！”

然後像眼睛亮閃閃的禪院惠一樣, 給予最真實的評價。

确實很好吃，可以說得上是不負盛名。

這家店鋪的主人是一個笑容和藹的老太太，迥異于日本人的深邃五官說明了她混血兒的身份。

店內張貼着前三次她領獎時候的采訪帖，上頭說老太太的母親是日本人，父親是法國人，昔日來日本留學的父親來青森踏青時, 被年輕的母親吸引, 兩人相戀後, 父親便留下來一起務農。

作為一個法國人, 老太太的父親常常用家裏果園裏産出的蘋果給孩子們制作蘋果撻, 瘋玩之後在暖融融日光下一口蘋果撻一口紅茶的下午，成了老太太最美好的記憶。

“不過，我長大後去法國留學了才知道——”老太太的性格開朗極了，她站在料理臺內快樂地和幾位年輕的客人閑聊着，“其實法國人更多的是吃蘋果派，爸爸做的那種蘋果撻完全是因為他手藝不過關，做不來派的半成品而已。”

在法式料理中，撻和派的最大差異就是在物品上面有沒有再多一層面皮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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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面皮的是撻，有面皮的就是派。

“但人的味覺就是這麽不講道理的東西，就算之後吃了再多的美味蘋果派，我還是覺得蘋果撻最好吃，而且還非得是青森的蘋果，別的地方都不行。”

“所以退休之後，我就來開店了，大家也喜歡真是太好了。”

老太太面上的笑容像是花朵一樣綻放着，非常的有感染力。仿佛是回應她的話一般，從收銀臺傳來了一聲誇獎：“因為惠子做的蘋果撻非常的好吃，吃一輩子都不會膩。”

“哎呀~”聽到這聲誇獎的老太太害羞地捂了臉，唇邊的笑容更是多了幾分甜蜜，面上的幸福和快樂讓她宛如是十八歲的少女一般，。

見衆人循聲看去，老太太便給他們介紹道：“那位是我的先生，是一位建築師，他非常支持我的選擇。對了，我的這家店就是他設計的哦~“

“現在也兼職售貨員。”老先生微微一笑，給幾人端上了一壺熱騰騰的紅茶，玻璃制的水壺下頭還點了個小蠟燭，如此便可以保證在這個寒冷的早晨茶水的溫度不會變涼。

他看着這幾人搭乘最早班列車抵達的乘客，溫和道：“喝點茶暖暖身子吧，祝你們在青森一路順遂。”

沒有什麽能夠比大冬天的時候吃上一口熱乎乎甜滋滋的蘋果撻，再配上香醇可口的紅茶更讓人感覺到舒心了。

道謝之後，神山透舉起了茶杯，飲之前先嗅聞了下，甜蜜的花果香帶着春天的味道撲入鼻腔，令人心曠神怡。

神山透愣了愣，一個名詞脫口而出：“蜜香？”

“對！”老先生眼睛一亮，語氣立刻更加熱情了，“确實是蜜香，看來小友是同道中人。”

“稱不上，我只是有緣喝過，對它的香氣記憶猶新。”神山透如此說道。

老先生以為他是客套，卻不知道神山透說的是真話。

從神山透心髒疾病被診斷出開始，他的生活就充滿了紅茶的身影。

家人們聽說紅茶中的有效成分對心髒有好處，也不管是真是假，反正确定沒有壞處後便将紅茶作為了他的日常輔助治療。

神山透早期喝茶如喝藥，後期才漸漸嘗出了些樂趣，最後還加入了紅茶協會，算是半個門內漢。

說起來好像的确也是這個時候……

蜜香紅茶在紅茶界是一大創新。昔日，紅茶主要是品味，香氣因為發酵的緣故消散了大半，并不在品鑒範圍內，但後來有人從極品烏龍“東方美人茶”的炮制方式中攝取到靈感，使用同樣的方法将一種昆蟲引到了茶樹上。

這種昆蟲啃咬茶芽，促使茶葉啓動自我保護反應，釋放出芳香物質吸引它的天敵，而這一芳香物質便是茶葉中花蜜香氣的由來。

說起來，在他那個時代蜜香已經成為了紅茶的常見品種，各家将它玩出了花，但在如今還是個稀罕貨。

哎，他這是不是一不當心見證到了歷史？

神山透的心情忽然明媚了起來。

真是個不錯的早晨，希望這個早晨的幸運能夠持續下去。

用完早餐，一行人重新出發前往換乘站。與此同時，一個穿着白色風衣的少年匆匆從他們身邊跑過。少年沒有注意到神山透一行人，倒是他身側的貓咪一邊勻速奔跑，一邊沖着他們摘帽示意。

神山透：“……”

“那個少年，就是來相親的……？”

不，說是少年，不如說那是孩子吧？

那個男孩有超過十歲嗎？看上去稚氣未脫的模樣，明明還是個孩子啊！這個年齡的孩子，就有未婚妻了嗎？

“通靈人的世界……”多少感覺有些受到打擊的神山透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小聲吐槽說，“真早熟啊。”

“這也沒辦法，畢竟通靈人也是高危行業。”天元倒是不太贊同他的看法，“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孩子今年應該是10歲，10歲認識未婚妻，培養個五六年的感情，15歲正好可以成婚……”

“天元大人。”神山透推了推自己為了應對雪景特地配上的彩色眼鏡，嚴肅道，“容我提醒，日本法定結婚年齡男方18，女方16，15歲是違法的！”

說罷，他突然想起來什麽，扭頭看向被自己拉着，正在努力嗦蘋果汁的禪院惠：“惠醬，女孩子太早生孩子對身體不好，所以惠醬就算有喜歡的女孩，也別讓她在20歲以前生寶寶哦！”

禪院惠一愣，他還在對這種事情似懂非懂的年紀，但就算不明白，也明白生寶寶是什麽意思，小臉頓時就漲紅了，但盡管害羞，他還是點了點小腦瓜，一臉認真地給了家長自己會尊重女性的承諾。

聽話的小孩得到了家長一個愛的摸摸頭，随即露出了一個羞赧又愉悅的笑容。

出乎意料的是，目睹這一切的禪院甚爾并沒有出聲，在衆人走出很遠之後，他才用沒人聽得見的聲音低低說了句：“垃圾禪院。”

同時，他又在心中生出了幾分慶幸，如果惠在禪院家長大，一定不會有人告訴他女性太早生育對身體不好，因為就沒有人這麽告訴過禪院甚爾。

禪院家的女人不管有沒有咒力、有沒有術式，最後的結局都是殊途同歸，有咒力的還能擁有一點選擇權，沒有咒力的女子剛來癸水就會被派去伺候主家，然後成為一個生育工具。

悲傷就這樣一代代地傳遞。

禪院家的每個孩子從出生開始，就背負了這樣一份罪惡。

男人雙手插兜，懶散地走在這一片雪色中，若有所思的眸光淡淡地從自己尚且年幼的兒子身上掃過。

這是禪院甚爾有生以來第二次覺得，自己當初選擇離開禪院家，真是太好了。

第一次是在他遇到自己妻子的時候。

神山透沒有聽到他那一聲低語，禪院甚爾這句話說得很輕，低低的尾音被滿天飛雪裹挾着吹向了遠方，出他之口，卻沒有入第二個人的耳。

再低頭，男人依然滿臉的不在乎，他的真心和溫柔都已在方才的那一瞬間随風雪遠去。

大雪滿天，皚皚白雪仿佛将這座日本的東北城市的時間凍結住了，也嚴重影響了衆人趕路的速度。

從青森的車站到恐山的旅店，居然耗費了衆人兩個小時的時間。

可能是因為地熱資源充沛的緣故，恐山的街道出乎意料的幹淨。

雪雖下得很大，但大部分地區的積雪都只是薄薄一層，加上有店員清掃，這一段街道是一路走來最好走的路了。

恐山因為情況特殊，除了有部分獵奇愛好者以及前來超度亡魂的僧人，很少有人會來這裏旅游，所以這邊基本沒有商業性的酒店，多是商住兩用的民宿。

神山透定的旅舍叫安井旅館，是當地的一家老字號。

不過神山透還真不是個迷信老字號的人，他選擇這裏的主要原因是……

“歡迎光臨。”一個戴着墨色圓框眼鏡的老婆婆将三大一小迎入了一間充滿傳統日式住宅風的民宿，“老身名為木乃，各位有需要可以叫我木乃婆婆。”

“您定的套房已經準備好了，溫泉随時可以使用，男女溫泉在每天6點的時候會進行交換，請注意泡湯的話不要走錯。室外溫泉沒有限制，可随意使用。”

是的，他選擇這兒的原因之一就是這家旅社內有裏外兩處溫泉，而且使用的還是恐山當地的天然溫泉水。

“現在是12月，三途川和火山湖的景點并不對外開放，還請不要自行上山。”老婆婆停住腳步，回頭打量了衆人片刻，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當然，這個是對外人來說的，諸位住在我們家的旅社還是有特殊服務的，如果你們有需要的話，今明兩天還是可以帶你們上去看一看，之後就不行了。”

這就算是家住景區的特殊待遇了，當地人總能帶着游客走一些外人不知道的路，繞過官方的排查。

“還有，因為各位是在我們家的官方網頁預定了最昂貴的套房，各位客人可以有一次免費的請市子神降的服務。如果各位決定好召請誰的話，還請準備好對方的生辰八字和姓名，資料越詳細，召請的難度就越低。”

“那麽，就是這裏了，晚餐供應在18點到20點，您可打電話給我們做準備，請各位享受這幾日的時光吧。”

說罷，她為四人打開了一間和室套房，這間房間面積不錯，光主廳面積就有五疊，屬于榻榻米的香氣和古典優雅的環境仿佛向衆人訴說着屬于它的故事。

這是一間總面積有30平的套房，擁有一個室內衛生間和兩間卧房，這樣的設計對于西式酒店很普遍，但對于和室來說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神山透如今居住的安全屋曾經也是民宿配置，但是想要上衛生間就得去走廊裏的公用廁所。

當然，價格也非常昂貴，一個晚上就要二十萬日元，還不包含餐飲費，以當地的消費水平以及如今旅游淡季的情況來說已經非常昂貴了。

所以，為了盡可能增加吸引力，這裏還提供了一項當地的特色服務。

——也就是方才老婆婆說的市子召靈。

“……你說的，你會想辦法，就是這個辦法？”禪院甚爾表情都扭曲了，他以為神山透想出來的辦法有多麽困難，結果就是預定個酒店就能達到的程度？

這和定包房送馬殺雞有什麽區別？

“區別可大了。”神山透坐下來，先幫禪院惠擦幹淨小手，然後将迎客煎餅塞到了他手裏，“這個世界上最值錢的永遠都是信息，只要信息找對了，後面的事情可以簡單許多。”

“那你的信息有什麽珍貴的？”禪院甚爾覺得自己被忽悠了，他盯着神山透，眼神相當幽深，“你倒是說說呢？”

“就比如，這家店的店主……也就是我們方才見到的木乃夫人，她就是恐山一帶最強的市子，而召請儀式是她親自進行的。”

“她本人還是麻倉家的家主夫人，如果在外面請她出手，兩千萬都未必有門路，這個信息是不是很珍貴？”神山透将一塊仙貝往自己嘴裏一放。

所以說，人吶，就是不能有心愛之物。

就像是木乃夫人一樣，這間旅社是她的祖産，誰能想到這位在本領域聲名赫赫的人物會通過這種方式來拉動自家旅社的客流呢？

內行人想不到，外行人不識貨，這才能占到大便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