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的軍訓(一)
從狹小的中學校園來到複旦,還沒褪去青澀完全适應大學生活就開始軍訓了。那短短的一個月軍營生活只是大學四年中一段伴随着嘹亮軍歌的前奏,那些陌生而新奇的感受給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也因為在軍營裏結識了最好的朋友丹而對軍訓生活有着更深的感情。
軍訓前我們先花了六元錢添置了一套軍裝,從頭到腳,雖然沒有帽徽、肩章,但套上綠軍鞋、穿上肥腿褲,紮起寬寬的腰帶,還挺像那麽回事。一時間校園裏增添了一抹環保色,無數稚嫩的綠色身影出現在綠草坪上,漫步在綠色的林蔭大道上。
我們軍訓的部隊位于太湖之濱的無錫楊灣,號稱“英雄皮旅”,是一個裝備優良、作風嚴明的部隊。到軍營第一件事當然是編隊,我們可是完全按照軍隊編制的團、連、排和班,要感受真正的部隊軍營生活當然要從最基本的做起。
我和其他11個哲學系的女孩分在一個班,在編隊時大家除了報數牢記自己的位置,也要先做自我介紹,認識其他戰友。我的個子1米67算比較高,但還有兩個同學略高于我,被推在排頭有點像個男孩樣的女孩不太樂意地瞥了大家一眼,咕嘟了一句“我叫雯”,就站定了。但另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卻不願意挨着排頭兵,嘻嘻笑着躲在我後面,她叫丹,可是名字倒過來不就是“蛋糕”嗎?這個随便起的外號後來卻成了我對她的專用昵稱。個子最為矮小的女孩來自黑龍江,她當時已經有個外號“小地雷”,這個稱呼真是無比确切,她簡直是個能量巨大的“大力水手”啊,她的故事我後面會講到。總之,經過一番嬉笑推搡,其他同學按照個子依次排開,隊伍就算拉起來了。
這個第一次排隊的場面讓我想起孫武練兵,不過女孩的嬉鬧立即就被嚴肅的班長鎮住了。班長是安徽砀山人,個子不高,有點黑瘦,五官分明,他在我們面前當然要體現英雄部隊的作風,表現出一個标準軍人的風貌啊。他臉上豪無表情地看着我們排好隊,然後開始訓話,霎時就鴉雀無聲了,總算感受到軍營的威嚴。名校女生的嘻嘻哈哈和嬌驕之氣,趕緊都和帶來的被子、枕頭,多餘的衣服一起收起來吧。
整理內務是第一課,統一下發的臉盆、杯子、水壺、被子必須放到統一的地點,連自己帶的牙刷牙膏也得朝着一個方向,什麽叫整齊劃一啊。營房裏不能有個人物品,多餘東西統統放到儲藏室去,沒有什麽是需要體現個人風格的,要想在千篇一律的标準裏标新立異,那就等着挨罰吧。
把軟軟的棉被怎麽整理好,疊成像刀切過的豆腐塊呢?我們眼見着這個粗手粗腳的班長上下左右,刷刷幾下,像變魔法一樣,被子端端正正擺在光席子的床鋪上,只有倒吸氣佩服的份了,虧我們還是會做家務的姑娘呢。光佩服還不行,标杆立在那了,那就一個個來吧。費了半天勁,又是小腿壓,又是胳膊擀,捋得手都發熱了,滿頭大汗,但班長挨個檢查過來,二話不說,一把扯開,“重來”!要疊得合他的标準簡直比登天還難。
比起走正步的辛苦,疊被子那就是小菜一碟了,想想我們在驕陽下的操場流了多少汗哪。我是個笨手笨腳的人,節奏感很很差,好長一段時間在學校舞廳連個交誼舞的兩步都踩不上點子。班長喊“向左”、“向右轉”我都時常出錯,一緊張更是左右腳亂搗蒜,這個正步練習簡直是嚴峻考驗啊。其他同學都比我強點,但要讓12個人走出的步伐像一個人談何容易?
我記得中秋節晚上其他班排的戰友已經自由活動了,他們三三兩兩,忍着“三個蚊子一盤菜”的蚊蟲叮咬,漫步在草地上,啃着月餅,或者唱着“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照在邊關”,感受着最初的鄉愁和部隊特別的節日氣氛。而我們班因為走正步不過關被班長“開小竈”,晚飯後繼續練習。這可是離開家的第一個中秋節啊!心裏的那個的屈辱、憤懑、委屈、思鄉,一股腦湧上心頭,可是身在軍營,身不由己啊,還得挺住,早達标早解散。“踢腳、擡腿、走正步”,班長一絲不茍喊着口令,我們忍着眼裏的淚花不敢有分秒遲疑。他喊完“擡腿”後再沒有喊“走正步”,那就撐着這個固定動作吧。他蹲在隊伍側邊低頭看,如果誰的腳尖和大家沒在一條線,提起樹枝過去,“嘭嘭嘭”就打在腳尖上。在這裏,“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也是我們這些為期一個月的學生兵必須要做到的。直到球鞋內側後跟都磨出印了,筋疲力盡的我們總算可以回營房,在床上四仰八叉放展躺下了,中秋的情緒就再不用抒發了。但也不是回營房就完全自由了,熄燈號一響,立馬得蓋好被子上床,想在被窩裏打着手電筒偷看書信之類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說到這個床鋪,我是第一次沒有枕頭在席子上睡覺,感覺巨大的身軀在又光又硬的床鋪上躺在下去,脖子後面沒有卻東西墊着,極為不慣。翻來翻去,平躺也不是,側躺也不是。軍營裏竟然不許用枕頭,薄薄的軍裝疊成卷也不舒服啊。沒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适應。我記得班長給丹偷偷借過一個枕頭,丹長得那麽漂亮,嘴巴又甜,惹人憐愛,竟然連石頭一樣的班長也給感化了。
痛苦的事除了白天走正步,還有晚上站崗。有時候正好輪到半夜,別說睡意正濃,兩個女孩在黑咕隆咚的門口也有點害怕啊。可別以為站崗能随便應付,沒準就會碰到查崗的,要是脫崗或者對不上暗號,那就等着受批評吧,軍營裏可沒有什麽開玩笑的。不過表面鐵板一塊的軍營很快就有大家的談資了,而且在枯燥的生活裏尤為讓人覺得津津有味。有天晚上大家都睡熟了,我們營房對面的軍官宿舍突然傳來喧鬧聲,有個姓唐的排長大概多喝了幾杯,面對對面營房如花似玉的女兵,有點春心萌動,他借着酒勁哭喊“同志們哪,我今年都23歲了呀!”,旁邊的戰友沒有勸住他的酒後瘋,站崗的同學被吓壞了,也被逗樂了。後來連長聞訊趕來,“啪啪”兩記耳朵總算把排長打清醒了,營房又恢複了寂靜。這個段子我們一提起就樂,以後有人過生日,我們都會學着“糖排”,裝出痛心疾首的樣子,拍着大腿或者捶着桌子起哄“同志們哪,我今年都歲了呀!”話說後來唐排還真的和我們其中一個女孩滋生了一段持續兩年的愛情。女大學生和軍人的佳話在老山前線戰役後因為英雄徐良的故事本來就是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