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喬靜姝也是幾天之後才知道住在傅家那晚,荠縣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聽說先是匪偷襲了兵,而後兵又趕走了匪,總之打得天昏地暗的,很是慘烈。喬靜姝心裏一陣後怕,她很少出門,更別提在外頭過夜了,好巧不巧地趕上了打仗,炮彈都是不長眼睛的,若一個不小心,成了槍下亡魂,那可真是冤得慌。

索性這場禍事并沒在荠縣引起軒然大波,只是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喬靜姝也只聽說了一個大概,并不知細情,所以給楚離寫信時,也只一筆帶過了,信上說的最多的就是喬家近來的喜事了。

大喬要出嫁了,這親事原是年初才定下的,成婚早說也得年底,不過兩家都覺得亂世沒那麽講究,還是早些把婚事辦了妥當,也省得夜長夢多。大喬的婆家姓徐,老家是南省的,祖上三輩都是讀書人,也算是清流人家了,只等他們成了婚,便舉家遷回南省。一來落葉歸根,二來老家有些祖業得守着。最緊要的是江東這地界忒不安生了,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打起來,還是南省好,又泰平又清淨,過日子再适合不過了。喬家二老也是看準了這個好處,才早早就應了婚。原也給她打算了,等大喬在南省落下了,也在那邊給她找個女婿,一來姐妹倆也算有個照應,二來也落下個安穩。可偏她是個死心眼的,定是不肯的。喬家二老也只是有那麽個想法,她不願意也不強逼,畢竟傅楚離他們也是中意的。

近些天,喬家上下忙得人仰馬翻的,喬靜姝也不得空閑,跟着張羅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大多都是買東西,衣服首飾和日常用的。平時不覺得什麽,這一操辦起來也是頂累人的事。

一眨眼就是月底了,喬家嫁女兒自是鳳冠霞帔十裏紅妝,排面十足。賓客門庭若市,高朋滿座,觥籌交錯,好不熱鬧。依照舊理,未出閣的女兒不宜見客,但今天來的許多都是喬紹興的舊交,作為小輩總是要認一認的。

喬傅兩家是世交,這樣的日子自然不能夠缺席。只是讓喬靜姝驚喜的是楚離也來了,兩人整整三年未見,自是有說不完的話,但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許多話又說不出口。

好在兩人的默契依舊,只一個眼神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喬靜姝先退下了,在房後的路口等着。好一會兒傅楚離才來,他的模樣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硬朗了些,不再是稚氣未脫的少年了。

兩人順着林蔭道邊走邊聊,正是初夏,綠茵盎然,小路上沒有旁人,他們說什麽都不用避諱。傅楚離說:“小喬,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但你不許說給別人,誰也不能說。”

“楚人也不行嗎?”

“尤其不能讓她知道,她就一個大嘴巴,告訴了她就等于告訴了全家。”

喬靜姝輕皺了下眉,奇怪道:“怎麽,也得瞞着伯父伯母嗎?”

“當然得瞞着了,他們知道了還得了,非得把我關起來不可。”

喬靜姝打趣地笑道:“瞧你就這麽點出息了,原還以為在外面讀了幾年洋書長勁兒了呢!”

傅楚離笑了笑,而後一臉嚴肅道:“這事我告訴你一個人,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喬靜姝心口一熱,為他的話感動歡喜,保證道:“我跟誰都不說。”

傅楚離往前快走了兩步,輕聲道:“其實我回來半個月了,一直在朋友家裏。我參加了一個組織,這次回來也是帶着任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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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織?”喬靜姝吓的夠嗆,方才的歡喜都成了驚恐。她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熟悉的又陌生的年輕人,戰戰兢兢道:“楚離,你別吓我……”

傅楚離趕緊解釋,“小喬,你別害怕,不是什麽恐怖組織,那是一個愛國組織。”

“愛國組織?”

傅楚離點頭,道:“對,是我在國外時加入的,他們熱血沸騰,激情澎湃,立志為破碎的山河貢獻自己的力量。現在國家風雨飄搖,正需我輩為之奮鬥。我願意為這項事業抛頭顱灑熱血,哪怕犧牲性命也不後悔。小喬,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

喬靜姝對他說的這些似懂非懂,但他眼裏那抹堅定的光像磁石一樣深深地吸引着她,“楚離,我知道這是你的理想,我也相信你一定不會做出有辱人格的事情。我能做的很有限,但如果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

“小喬,謝謝你。”

“楚離,那你有什麽打算嗎”

傅楚離的目光看向遠方,徐徐道:“目前的形勢內憂外患,要想解決外患,就必須解決內憂。只要把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都凝聚在一起就能對抗外侵勢力。只是四方割據已久,擰成一股繩很難,所以我們打算先解決江東的問題。眼下江東大大小小的軍閥十幾個,但勢力最大的就是西府段家和東郡羅家,只要能讓他們一致對外,其他的軍閥就不在話下了。”

“循序漸進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只是段羅兩家不睦已久,要想化幹戈為玉帛,怕是困難。”

傅楚離嘆了一口,道:“确實很難,但我始終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聞言,喬靜姝怔怔看着傅楚離,“楚離,你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了,更自信,更有鬥志了。”

兩人推心置腹之後,喬靜姝對傅楚離的癡迷不增反減,空閑時間就埋在父親的書房裏,專門挑些政治軍事的書來看,只是這類的藏書較少,史書倒是多些。她沒想別的,就想跟傅楚離之間多點共同話題。她喜歡聽傅楚離說政治,說天下大勢,說世界格局,盡管這些她都不懂,但傅楚離說起這些時,眼睛就發光發亮,意氣風發,神采飛揚,是她喜歡的樣子。傅楚離得了一個知己,也是歡喜,一得空,就會傳信兒在老地方等喬靜姝。

這天趕上風和日麗,兩人在林蔭道上一起散步。喬靜姝見傅楚離心情不錯,便問道:“這幾天你一點信兒都沒有,聽楚人說你整天不着家,回來也是愁眉苦臉的,募捐的成果不理想?”

傅楚離欣喜道:“前幾天确實還在發愁,不過現在都解決了。對了,這還多虧了你的主意吶。”

喬靜姝受寵若驚道:“真的嗎?其實我也只是随口一說,還想着別給你添亂才好,沒想到你竟還當回事了。”

之前傅楚離一直犯愁募捐的事,學生倒是都很願意為義士慷慨解囊,但畢竟杯水車薪。縣裏倒是有些富商,可他們都借生意不好日子難過為由,不肯拿出錢來,即便捐了,也只是略表下心意,數額都很小。所以募捐了數日,成果并不客觀。但如果解決不了資金問題,組織後面的一系列運動就都沒辦法開展。救國救民的第一步就如此困難,傅楚離難免有些灰心,不過他也知道即便寸步難行,也得走下去。他也想了不少辦法,但都不怎麽理想。那天他也是憋了一肚子苦水,沒處發洩,就跟喬靜姝不吐不快,把募捐的事情說了。喬靜姝回家取了自己的私房錢和首飾都給了他,也算為他的募捐添磚加瓦了。他心裏一片感動,盡管這些還遠遠不夠,但這份心意卻是千金難買的。喬靜姝還給他出了一個主意,縣裏的商戶們确實因為洋行的介入生意大不如前,不過如果組織能讓他們的生意好起來,出些錢商戶們也是樂意的。組織可以跟商戶們打個協議,每賣出多少貨物提多少點,賣的越多,提點就越多,這些提點都算是募捐。商戶們一邊賺到了錢一邊還做了善事,自然是願意的。至于如何讓商戶的貨物賣出去,組織裏有金融行業的高材生,他們可以指點一二,而且他們都是留過洋的,對洋貨了如指掌,只要稍加策劃,定是有辦法解決這些商戶的問題。

起初,傅楚離也沒抱太大的希望,但沒想到開展起來還挺順利的,現在組織和商戶們雙贏,他也被記了頭功,自然是欣喜了。

“這回我真是要謝謝你,不光是替我自己,也替組織謝謝你。”

喬靜姝難為情地低下了頭,輕聲道:“我有那麽重要嗎?”

“當然重要了,不然你以為呢?”

“能幫到你就好,我還一直擔心……”喬靜姝話說到一半,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傅楚離也沒在意,他還沉浸在募捐成功的喜悅當中,“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以後也會越來越好的。現在有了資金,下一步就是輔佐一個軍閥。其實組織已經有目标了,只是還在觀望,他就是盤踞玉駝嶺的段砺之。他的實力雖然不算最強的,但能攻下玉駝嶺,打下砀陽,确實了不起。玉駝嶺和砀陽都是很重要的戰略要地,一個位于交通樞紐的中心,一個是與A國的邊界。而且我聽說他和西府段家關系非比尋常,如此一來,有了西府段家的支持,也省去了中間許多麻煩,先收複勢力較小的軍閥,再與東郡結盟一致對外,他是再合适不過的人選了。”

“這個人我也聽說過,不過……”喬靜姝對段砺之的有限了解,都是那些不入流的桃色新聞,所以她對這個人的印象并不好,但又不能以點概面就否定了他的實力。所以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又換了話,“不過……你這些都是聽來的,總得先見一下真人仔細了解一番才作數。畢竟有時候知人知面不知心,況且你連他的面也沒見過呢。也保不齊就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提不起來的阿鬥呢,那你不是白白花了一番心思嗎?”

“你說的對,我也正是這個意思。”傅楚離頗為遺憾地嘆道:“若我早些天回來,興許還真能見上一面。我聽說二十幾天前,他在荠縣停留了一小段日子,跟我爸還有些交情,只是打完土匪就走了。”

“那确實有些可惜,他們行軍打仗的人走走停停的,不是很有機會能碰到的。”

“這個以後再說吧。”傅楚離突然看着喬靜姝,眼睛亮晶晶的,“現在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請你幫忙。”

聞言,喬靜姝一怔,随即納悶道:“什麽事情我能幫上忙?”

“這個忙還非得你不可。”傅楚離的目光透着從未有過的溫柔,似皎潔的月,林間的風,只微微一動,便能泛起動人的漣漪,“就是嫁給我!”

許是還沉浸在他的柔情裏,喬靜姝的反應慢了半拍,“你說什麽?”

“小喬,我們結婚吧!”傅楚離真摯且堅定道。

他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喬靜姝臉有些措手不及,羞紅着臉,低着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你都還沒跟我爹爹提親呢。”

言下之意便是應了,傅楚離剛才還握着拳頭,緊張的青筋蹦起,這會兒總算是松了這口氣了,歡喜道:“這是自然的,我一會兒就去。”

喬靜姝別過臉,半是嬌羞半是抱怨,道:“我又不着急……”

傅楚離笑道:“可是我着急呀,其實我早就想提親了,可又怕你不喜歡我現在做的事。現在好了,你不但理解,還很支持,娶妻如此,夫複何求?我不想再等了,哪怕你說我自私也好,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盡管他們早就知道彼此的心意了,但他的這番話還讓喬靜姝心如鹿撞,歡喜的恨不得長對翅膀飛起來,動情道:“楚離,你是知道的,就是等,我也是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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