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因這糊裏糊塗的婚事,喬靜姝一連幾日都是夜不能寐,尤其出走的這兩天,殚精竭慮的,更是不能入眠,所以一覺就睡得倒是踏實,一睜眼天都見黑了。一個小丫頭端着水盆進來了,笑盈盈道:“夫人您起來了,想吃些什麽,我給您端來。”
喬靜姝搖了搖頭,神情有些慵懶,瞧着不大精神,還處于混沌狀态。她擁着被坐起,看着小丫頭滿屋子轉悠,一會兒擦塵一會兒彈灰的,活力十足的樣子,也深受感染,輕笑道:“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幾歲了?”
小丫頭聽到喬靜姝的問話,顯得有幾分驚喜,停下手上的動作,笑着回道:“我叫金娣,大家都叫我阿娣,今年十六了。”
十六了,只比她小三歲,心境卻像兩輩子人似的。喬靜姝挺喜歡這個喜氣洋洋的丫頭的,又跟她多聊了兩句。
阿娣對這個美麗又溫柔的夫人也很是有好感,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阿娣,你還有什麽親人嗎?”
阿娣搖了搖頭,情緒低落了下來,“都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了。”
喬靜姝不免有些傷感,“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也怪可憐的,不如我給你一些錢,你去外面生活,不用做這些伺候人的工作了,你覺得怎麽樣。”
阿娣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忙道:“不用了,夫人,我在這兒挺好的,有吃有住,而且……而且……”
喬靜姝見她支支吾吾的,不解地問道:“而且什麽?”
阿娣側過身,扭捏了一會兒,才小聲答道:“而且……還能看見鐵柱哥哥。”
“這個鐵柱哥哥是誰?”
阿娣紅着臉道:“他是我一個遠房表哥,我家遭了難之後一直都是他照顧我的。哦,對了,他在旅長身邊做副官,夫人應該見過他的。”
喬靜姝自然知道段砺之身邊的這號人,只是對不上名兒。她對段砺之的這個副官可是沒什麽好感,段砺之做出的那些荒唐事,哪次少了那個滑頭滑腦的副官?包括她跟段砺之的婚事說是他一手包辦的也不算冤枉他。提起婚事,喬靜姝又想起楚離,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就算段砺之不為難他,傅伯父和傅伯母也不會輕饒了他,少不了一頓唠叨,這還算輕的,若是關禁閉,那可是要了楚離的命了。
喬靜姝這麽想着想着的就走了神,直到阿娣突然冷不丁的說了一句,“夫人真是好看,難怪旅長喜歡呢。”她怔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苦笑道:“是嗎?我可不這麽覺得。”
像是怕喬靜姝不信,阿娣一臉正色,極為認真道:“旅長下午那會兒來過,應該是過來接夫人的,可是夫人睡得正香,旅長就走了,走之前還特意囑咐我們手腳輕些,別弄出動靜驚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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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靜姝不甚感興趣,只敷衍了一句,“興許他過來找我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所以就沒讓你們叫醒我。”
阿娣神秘兮兮地笑道:“才不是呢,夫人睡覺時,旅長坐在床邊看了很久,還給夫人蓋被子呢。旅長一直都冷冰冰的,有時候還挺兇的,大家都挺怕旅長的,我還是第一次見着旅長這麽溫柔呢。”
對此,喬靜姝不以為然,他再是柔情似水,也改不了野蠻人的本質。猛然想起來這裏的目的,喬靜姝又跟阿娣打聽,道:“這別墅的主人姓什麽?”
阿娣笑道:“這別墅的主人就是旅長。”
喬靜姝輕輕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了片刻,又問道:“那這幾天可有什麽人來?”
阿娣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應該沒有吧,若是有人要來,我們應該會提前得到信兒的。”
不知段砺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說是要見一個重要的人,硬是要帶着她,現在她人來了,他卻不見人了。喬靜姝生了一肚子悶氣。轉念一想又覺得小題大做了,輕嘆了一口氣,道:“阿娣,麻煩你打些清水來,我想梳洗一下。”
阿娣聽了吩咐,端着水盆出去了,不多時又進來了。
喬靜姝簡單地梳洗了一番,雖不說容光煥發,但也神清氣爽了些。外頭已經黑天了,也不好出去亂走了,只能在別墅裏閑逛逛,打發下時間。她跟阿娣打聽過了,二樓有一間書房,裏面裝了一屋子書,只是不大有人去。喬靜姝一聽這話正中下懷,既有書可以看,又安靜無人打攪,真是再好不過了。
書房沒有落鎖,也不見衛兵把守,喬靜姝心安理得地推門而入。這書房果然如阿娣所說的,比卧室大了幾倍,書架一列列地排成排,擺滿了書,古今中外應有盡有。喬靜姝從靠門邊的書架上挑了一本上回沒看完的外國小說,邊翻着看邊往裏走。不經意的一個擡眼,正好瞧見書桌前坐着一個人,喬靜姝先是心一驚,有些慌亂,對方倒是波瀾不驚,只聽見動靜擡頭看了一眼,便又低頭擺弄着字畫。
這人大概四十出頭的年紀,興許還要大上幾歲,只是保養得宜,不顯年紀。他身着一襲灰色的長褂,款式十分普通,穿在他身上卻有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風度。若單看穿着打扮,這人起碼也是一個滿腹經綸的教書先生,可偏偏他那雙眼睛不怒而威,有種不合他年紀的銳氣和不安現狀的野心。
他的面相倒是有幾分眼熟,只是喬靜姝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又覺得自己這麽貿貿然的進來十分的失禮,于是滿懷歉意道:“對不起,打攪了。”說着,便合上了書抱在懷裏,轉身往外走。
才走出兩步就被喊住了,“你過來,看看這幅畫。”
他這語氣分明是在命令,喬靜姝心裏應是十分反感的,可也不知是怎的,他這樣說話非但不顯突兀,反倒覺得理所當然,好像他天生就是該這樣說話的,這興許就是一種少數人才有的威嚴。
喬靜姝轉過身站在原地,輕聲道:“我不懂字畫。”其實也不是一竅不通,只是略懂些皮毛,與不懂行的人倒是也能指點兩句,碰上大家,她那皮毛就不夠瞧了。
那人倒是不管這些,固執道:“只叫你看也沒叫你懂。”
言下之意,她是非過去不可了。喬靜姝心裏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好玩意惹得他這樣的人也癡迷起來了,只是走過去一瞧,難免有些失望,只是一副很普通的字畫,實在瞧不出什麽門道。比起畫上的人,她倒更留心上面的題詩。
“南渡江山底事傳,扶危定傾賴紅顏。朝端和議紛無主,江上敵騎去複還。軍艦争前揚子險,英姿煥發鼓聲喧。光榮一戰垂青史,若個須眉愧爾賢。”喬靜姝輕聲念了一遍題詩,讀罷,只覺得感慨良多,“這畫我是不懂,不過這詩我倒是挺喜歡的。”
那人輕挑着眉,頗感有趣道:“你知道這首詩,那你倒說說喜歡它什麽。”
喬靜姝回道:“這詩是贊嘆梁紅玉的,巾帼不讓須眉,是女中豪傑。”
那人點頭,嘆道:“是啊,巾帼英雄,只是她淪為歌姬,在那個時代又有多少人能像韓世忠那樣慧眼識才呢,她幸也不幸啊!”
這世間的人皆以娼妓不恥,尤其是男子留戀美色,卻又打心眼裏瞧不起那些賣身過活的女人,但誰又曉得她們當中一些人的身不由己呢。
喬靜姝道:“漢高祖劉邦,明□□朱元璋,都是草莽出身,功成名就了就是英雄不問出處了。可輪到女人,做出些成績就講究出身,這實在是不公道。要我說即便是□□,倘若她心懷大義,總是好過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出身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