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選擇

小家夥得了肺炎,需要住院,期間秦弈卓天天大清早的就來報道,每次能陪小家夥玩一整天才肯走,風雨無阻。

好幾次趁孩子呼呼大睡的當空,顧北北和他聊過許多,但誰都沒有再提“還錢”那檔子事。

“我知道接下來這個問題很無禮,但我還是要問。”

某天晚上告辭的時候,秦弈卓猶豫再三終于決定問出心中疑惑:“北北,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姐姐是怎麽……沒的?”

這個啊……顧北北面露難色。

“不方便?”

不是。

她想了想組織好措辭,寫道:“當年姐姐遭遇了些不好的事,整天不吃不喝,甚至一度想不開尋死。顧開伯父急壞了,放下工作寸步不離的守着她,後因心力交瘁突發腦淤血,搶救無效……”

“但據我所知顧開并沒有……”

“恩,伯父的确在手術臺上停止了心跳,但後來又奇跡般的複活,不過卻成了植物人。這些事姐姐不知道,她腦筋死,喜歡鑽牛角尖,認定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認定是她害死自己的父親,在醫生宣布搶救無效的那刻,姐姐一個人跑大街上做傻事,被車撞死了。”

病房內陷入死般的沉寂。

良久,秦弈卓長嘆一聲,道了句:“她可真夠傻的!”

這不叫傻。顧北北輕搖頭,寫下八個字:

“生無可戀,以死謝罪。”

“你說,如果顧映雪知道她父親沒死,還會不會做傻事?”

“不會,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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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肯定?”

“我了解她。”

……

荛荛出院那天,秦弈卓自告奮勇當司機。

顧北北猶豫一晌,婉拒了。心說這位秦先生一看就是個體面人,她還是識趣點,不要拿自家那個雜亂無序的狗窩去荼毒人家高貴的雙眼。

秦先生也不強求,臨走前特意留了手機號給她:“有困難盡管找我,能幫的我一定幫。”

“謝謝。”

押金退回一半多,左手拿着恩公的電話號碼,右手握着厚厚的一疊紅色毛爺爺頭像,顧北北絲毫沒有還錢的自覺,非是臉皮厚而故意賴賬,實在是因為——她的簽證到期了。

眼看回臺灣的日子逼近,她需要錢買飛機票。

想來很是挫敗,在s市游蕩三個月,關于顧開,一點兒實質性的消息都未打聽到,如果再這麽渾渾噩噩的度日,她需早些做好常住大陸的覺悟。

住哪無所謂,關鍵是飛機票,壓的她喘不過氣。臺灣到大陸的旅游簽證只有為期90天,一年下來需得往返四次,十六張飛機票,數萬元開支,她真的,疲于奔命,焦頭爛額,狼狽至極。

養孩子,飛機票,養孩子,飛機票……

兩座大山壓頭頂,一刻不敢懈怠。

她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什麽來錢快?什麽來錢多?

顧北北陷入深深的反思。

“妞兒……妞兒……來來來,給爺親一口這錢就是你的……”

行走路過錦城會|所,門口一對拉拉扯扯的男女給了顧北北“啓發”,她心思一動,擡腳邁了進去。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實乃有錢人燒錢的地方。

“你是啞巴?”面試主管看她掏本寫字就是眉頭緊皺。

這時房門一開,出現位妩媚妖嬈的女人,見了顧北北眼冒金光,又瞧瞧那位主管,騷首扭屁股走進來壓低了聲音:“這姑娘誰啊?長得不錯。”素顏都這麽漂亮,若再稍微化化妝還不把那些色眯眯的臭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搖錢樹啊搖錢樹——就是穿得土氣了點兒,不過沒關系,沙子永遠掩不過金子的光芒。

“她叫顧北北,是個啞巴。”主管不贊成,“不能說話怎麽讨客人歡心?”

那女人小小詫異了一把,很快調整過來笑說:“沒事,客人圖新鮮,漂亮是資本。”

“可是……”

“這你就不懂了吧?有客人偏好這口,行了,你先出去,這裏交給我。”

主管不情不願的退場,妖嬈女人開問:

“本地人?”

“我是臺灣人。”

“今年多大了?”

“21。”

“還在上學?”

“我是交換生,目前在s大讀醫。”

“有男朋友麽?”

“沒有。”

“會喝酒嗎?”

“會。”才怪!

“酒量如何?”

“很好。”好個屁!只喝過一回,喝得爛醉如泥。

“有多好?”

“兩瓶白的。”白開水還差不多!

……

好歹,顧北北曾是混過名流圈的千金淑媛,有些規則她懂,像這種風月場所最喜歡收一些“無知少女”——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知識分子、年輕漂亮、單身女孩。

果然,所有問題一一作答完畢,效果出奇的好:

“顧北北,歡迎加入我們錦城會|所,我是這裏的經理,以後就叫我石姐吧。”妖豔女人滿意的笑。

石姐貌似挺器重她這個新人,培訓期間跟她傳授了許多歡樂場的彎彎繞繞,怎樣不動聲色的避開客人的鹹豬手而不惹對方發飙,怎樣巧妙回絕客人的無理要求,以及,怎樣半推半就的從了客人去酒店開房以賺取高昂的服務費!

顧北北聽得小臉蒼白,當即表态:“石姐,事先說好,我只陪酒。”言外之意是:不陪|睡。

盡管石姐備覺惋惜,但還是體諒的表示:“身子是你自己的,你想怎麽着都成,沒有人逼你。”

她雖這麽說,心裏卻打着其他算盤,暗道踏進這行的姑娘哪個不是為了錢?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大環境,小姑娘心智淺抵制力差,耳濡目染久了難免不受影響,之前也有幾個性子剛烈的,後來不都堕落了?至于這個顧北北嘛……

呵呵,走着瞧。

“對了,北北,我覺得将你手腕的絲巾換成玉镯子會更加漂亮,你說呢?”石姐指着她左手腕的紅紗巾提議道,“正好我那有幾副,要不先借給你戴着?”

顧北北愣了愣,只說:“就這樣吧,絲巾挺漂亮的。”

“随你,你覺得好就好。”石姐不再勉強。

三天培訓期一過,顧北北正式坐|臺,呃不,正式上班。石姐說她命好趕上了好時候,第一天上班就遇到貴人。

“北北啊,待會兒你要服侍的這位秦總是我們老板的朋友,他經常約客戶來這邊談生意,但是從不叫姑娘,我好不容易才從老板嘴裏套出話,原來秦總有潔癖,受不了香粉味,你啊,長得清純又不化妝,他興許就看中了,加把勁,争口氣,好好哄着,把他哄高興了你也跟着沾光,知道嗎?”

顧北北乖巧點頭,心裏卻緊張的要死,咚隆隆狂跳不止。

同來的還有另外兩個姑娘,她故意拖慢了腳步躲在最後,跟着進了包廂。意外的,包廂裏并沒有聞到惡心的煙酒味。

前面倆姑娘各自找了男人伺候,嗲聲嗲氣的語調刺激的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顧北北環視一圈,在角落發現一個孤零零的身影,清冷無雙,遺世獨立。

距離遠,光線暗,看不清男人的臉。

她深呼吸穩了穩神,低頭,挪腳,慢吞吞靠近,慢吞吞坐到男人旁邊,慢吞吞倒了杯紅酒,再慢吞吞的遞到他嘴邊。

期間,她的手一直在抖。

“呦呵!怎麽滴?秦總轉性了,難得叫了回姑娘,明天的太陽該不會從西邊升起來吧?”有人起哄。

那位秦總看了看嘴邊的紅酒,擰眉:“這位小姐,你不用陪我,你去……”

話音一頓,秦總傻眼了。

顧北北也傻了。因為——

這位秦總不是別人,正是秦弈卓!

哦買嘎,她第一次坐|臺居然撞上秦弈卓!

顧北北幾欲淚奔,羞得無地自容。

秦總臉色陰沉,強行拽走堕落的女人,直到奔出會|所很遠很遠才放開她,并狠狠的質問:“你幹這個多久了?”

顧北北揉着發疼的胳膊,緩過勁了才回答他:“剛來。”

“說實話。”

“我沒騙你,今晚是我第一次坐——上班。”

秦弈卓臉色漸緩:“真的?”

“你不信可以去問我們老板,我聽石姐說……”

“你們老板?”秦總剛剛緩和的臉色再度風雨欲來。

呃,有什麽不妥麽?顧北北小心翼翼的打量他,就聽:

“辭了這份工作。”

顧北北為難,更多的則是肉疼:“三千塊的管理費都交了,不呆夠三個月人家不給退。”

“你只管辭職,其他的事交給我,我保證管理費一分不差的退給你。”

“這樣不太好。”荛荛還眼巴巴等着她賺錢養家呢。

“我要你辭職!”

“不。”

“你——”

劍拔弩張,針鋒相對,誰都不肯讓步。

最後還是秦弈卓率先認輸,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只見他從公文包裏掏出一疊支票,扯下一張,又搶過她的筆,刷刷刷填好,說:“這筆錢我包你一年,這一年你給我好好在家照顧孩子!”

顧北北擡眼偷偷瞄了瞄,那是張一百萬的支票。

如此一錠燙手山芋擺在眼前,收?還是不收?這素一個值得深入思考滴問題。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只見秦弈卓的俊臉突然變成鍋底黑,神色相當不爽:“荛荛呢?別告訴我你把他一個人丢家裏。”

呃……

不得不佩服,秦boss真相了。

荛荛小家夥一周多的時候會走路了,整天扶着床角牆根滿屋子溜達,這也動,那也碰,啥都稀罕,筷子、菜刀、剪刀、熱水壺、針線、打火機……棱棱角角,邊邊框框,處處藏着安全隐患,甚至,小家夥一度迷上了用手指頭摳電插排座上的接線孔,摳得不亦樂乎。

顧北北這位當媽的看不過,幹脆給兒子買了個“籠子”關禁閉,那是一個竹制的搖籃推車,有一米二的高度,将小屁孩往裏頭一扔,保證掀不起什麽風浪。

起初小家夥不幹,抗議了一陣,後見收效甚微,也就認命了,消停了,乖乖蹲“監獄”裏頭過日子。媽咪看着心疼,為個安撫可憐的小家夥,又大出血的給他添了一堆新玩具和新衣服。

不得不說這個搖籃挺給力,小家夥玩累了就睡,睡醒了扶着四周的竹竿練習走路,棱角都打磨圓潤了,即便站不穩摔着磕着也不疼。

天好的時候,顧北北會帶兒子下樓曬太陽,那成了小家夥最開心的時段——因為不用蹲監獄。

半個月後,見小家夥适應的不錯,顧北北決定晚上也出去打工。剛開始幹的還是老本行,後無意中路過錦城會|所,這才動了歪念。

“住哪兒?我送你。”秦弈卓扳着冰塊臉說。

顧北北吸吸鼻子,被動妥協。

豪車停在民居門口,與周圍情境格格不入。*oss拿激光眼噠噠噠掃射全場,皮笑肉不笑:“你就住這?”

她不理,在前帶路。

進來狗窩,坐上磕屁股的冷板凳,秦弈卓的俊臉愈發陰沉,直到看見單人床邊那個龐大的籠子,心中的不滿再也壓抑不住當場暴走,怒吼:“你居然把他關籠子裏!”

“啪……啪……”籠子裏的小屁孩啪啪紅紅嫩嫩的小嘴巴,翻個身,繼續睡。

顧北北緊走幾步來到搖籃邊,彎腰幫兒子掖了掖被角,起身責怪的看着秦弈卓,那意思是:噓——你小點兒聲,吵着孩子了。

“你還記得他只是個孩子,有這麽對待自己孩子的麽?啊?把這麽小的孩子關籠子裏,虧你想得出!”

顧北北狡辯:“這不是籠子,這是搖籃。”

“有區別麽?”

“有,籠子的下邊少一面,搖籃是上邊少一面,這兩個不一樣。”

男人險些被她氣樂了,哭笑不得:“都什麽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然怎麽辦?哭着過是一天,笑着過也是一天,何不選自己喜歡的方式過這一天?”

男人反駁不過,跌回板凳,卻是不死心的說教:“不管哭着過還是笑着過,總之不能丢孩子一個人過,萬一哪天來個人販子撬了你的鎖把荛荛拎走,到時我看你找誰哭去?”

這話訓得顧北北有些心虛,底氣也沒那麽足了,開始給自己找理由開脫:“樓頂有監控。”

怎料這話再次惹來男人開吼:“人販子要真有賊心,監控頂個屁用!”

話落,兩人齊齊鎮住。顧北北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心說相識以來這位秦先生一直都是文質彬彬、謙謙有禮的清貴公子哥形象,何時也開始飚髒話了?

秦先生也一怔,而且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摸摸鼻子,環顧這間簡陋淩亂的屋子,再度開口,不過這次的語氣明顯平靜了不少:“既然在大陸過得不好,為什麽不留在臺北?好歹有熟人照應。”

“我要找人。”

“顧開?”

顧北北眼神一暗,握筆不答,這是默認了。

“說到底顧開只是你的伯父,為了他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狽,值得麽?”

“養育之恩大于天,我父母走得早,是伯父和伯母将我拉扯大,在我心裏他們就是我的父母。”

秦弈卓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一會兒又問:“北北,如果讓你在荛荛和顧開之間做選擇,你會選誰?”

“為什麽這麽問?”她滿臉不解。

“沒什麽,發個比方而已。他們倆二選一,你選誰?”

顧北北想都不想的回答:“我兩個都要。”

他冷哼:“你可夠貪心的。”

“全世界有70多億人,我只要其中兩個,貪心嗎?”

“是的,你很貪心。”秦弈卓這般說着,仍舊執迷不悟的追問,“伯父和兒子,你只能選一個。”

“我都要。”

“選一個。”

咄咄逼人,這男人貌似鬧得過分了!

顧北北有些生氣,看着他突然噗嗤一聲笑了:“秦先生,你糾結這種無聊的問題有意思麽?”

“對你而言可能是無聊,但對我而言卻很重要。”他說,神情嚴肅而認真。

“怎麽講?我們顧家好像跟你沒什麽交情,為何糾結于這個問題?”

“別問為什麽,只管告訴我答案。”

“秦先生,原諒我,我不會就未發生的事情給你任何答案,天色不早了,你請回吧。”顧北北下了逐客令。

秦弈卓不甘的張張嘴,最終什麽都未說,起身告辭了。

當夜淩晨一點荛荛補夜宵的時候,顧北北凝視着孩子那張天真無邪的小臉蛋,漸漸濕潤了眼眶,也,神游天外很久很久。

小家夥睡下之後,她給秦弈卓去了通短信,是這麽說的:“那個問題我考慮了很久,我選荛荛。”良心債,一輩子還不起。

幾乎發過去的瞬間,她就收到了回複:“我為你的選擇打100分。”

真是個古怪的回複。

顧北北無意深究,打算睡了。

卻沒料到那邊緊接着又發來一條短信,是個八杆子打不着的話題:

“北北,你想過結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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