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婚禮
顧映雪
落筆簽下這三個字,從此刻起這個名字不單屬于她自己,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闵太太。
曾經,她欣喜若狂的期盼着這一天的到來,如今,少了一絲少女情懷,也不再會怦然心動,她不曉得該有什麽樣的感受,只是靜靜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在《申請結婚登記聲明書》中。
她知道闵關紹手中有她的臺胞證、臺灣身份證、戶籍本等所有證件,但她不知道闵關紹從哪兒弄來的由臺灣法院出示的她的單身證明,以及結婚雙方無直系血親和三代以內旁系血親關系的公證書。
顧映雪如一個沒有靈魂的瓷娃娃般跟着他走,走完一切流程。
最後,直到手中捧上小紅本,直到走出民政局的時候,顧映雪才驀然回神,才驀然記起就在剛剛過去的那短短幾分鐘之內,她搖身一變,從“秦太太”變成了“闵太太”。
在醫院時,闵關紹說:“現在我們去領證,如果你動作夠快的話,那麽我就會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空出來為荛荛進行手術。”
領到了證,闵關紹卻說:“現在我們還差一場婚禮,如果你動作夠快的話,那麽婚禮結束以後我就有時間為荛荛進行手術。”
顧映雪別無選擇,被動的被他領到一家酒店,房間內早有恭候多時的造型師等人在此迎接他們的到來,內室挂着一套嶄新的男士禮服,和那套名為“愛之殇痛”的婚紗,裙擺處一抹紮眼的紅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顧映雪在兩個小姑娘的幫助下穿好婚紗,又枯坐兩個小時任由造型師在自己的頭上、臉上折騰,同時做了指甲。走出內室,對着男人轉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優雅亮相,揚眸,男人的眼睛雪亮雪亮的看着她,瑩瑩閃過“驚豔”二字。
呼,還好,他的心情好像蠻不錯的。
闵關紹的心情确實不錯,他知道他的雪兒長得不賴,再穿一襲雪白婚紗,一化妝,哇塞!簡直美翻了,跟仙女下凡似的,清純,幹淨,純粹,無暇……他只感覺自己胸膛那顆健碩的心髒撲通撲通狂跳不止,像個初嘗愛情的愣頭小子,又興奮又毛躁。
瞧,我的新娘子多漂亮!
他貪婪的巡視她的美好,從蓬松松的卷發到精致白皙的耳垂,從優美的天鵝頸到盈盈一握的纖腰,驀地眼角餘光捕捉到一抹紅。
闵關紹将視線落在她左手腕的紅絲巾處,微皺了下眉,命令道:“把這摘了。”
不,不能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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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映雪拿右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左手腕,緊咬細唇,小臉蒼白,卻被臉頰上的腮紅成功掩蓋。
“闵先生,我覺得闵太太的絲巾配上這套婚紗倒是顯得相得益彰,有一種畫龍點睛的妙處,您覺得呢?”她身邊的某個小姑娘如是說。
誠然“闵太太”三個字成功取悅了闵先生,男人剛硬的面部線條霎時變得柔和,輕道:“恩,系着吧。”
顧映雪松了口氣,忽聽“啪!”的一個響指,有人捧着首飾盒子來到她跟前,打開,裏面靜靜的躺着一副項鏈和一對耳環,珠光寶氣,名貴奢華。
她不曉得那閃閃發光的鑽石價值幾許,只曉得自己應該乖乖站定,透過偌大明亮的落地鏡,看着男人拿起那條項鏈為她扣在頸間,又拿起耳環為她戴上。他很細心,知道她沒有耳洞因此特意選了一對帶耳圈的耳環。
鏡子裏男人一身白色禮服,與女人的婚紗交相輝映。他的動作好輕柔,小心翼翼的,仿佛對待什麽稀世珍寶,稍一用力便能把她碰碎了似的,他的唇角微微揚起,噙着一絲愉悅的弧度,四目相對時,那溫柔寵溺的眼神一如當年,教她深深的陷落進去而不可自拔……
倏——
視野陷入一片朦胧,頭上蓋下一層面紗。
繼而肩頭落下一件大衣,耳畔響起一道好聽的男音:“外面天涼,到了教堂再脫下來。”
顧映雪緊緊身上大衣,微微點了下頭。
典型的西式婚禮,白色教堂,白色牧師,白色玫瑰,白色酒臺,白色香槟,白色婚紗……
哦,也不全然是一片白茫茫,紅地毯還是有的。
教堂內充溢着神聖的婚禮進行曲,肅穆的牧師宣讀着經典的開場白:“今天,我們在上帝的注視下聚集于此,并且在衆位親朋好友的面前,來見證闵關紹和顧映雪的神聖婚禮。這是個光榮的時刻,是自從亞當和夏娃……”
當牧師問:“闵關紹,你是否願意接受你身邊的顧映雪成為你的合法妻子,有生之年無論順境還是逆境,富裕還是貧困,健康還是疾病,或任何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到死亡将你們分開?”
“是的,我願意。”無比堅定。
“顧映雪,你是否願意接受……”
不管她願不願意接受,他都已經是她的丈夫了呀。
顧映雪揮動着纖手,以手語說道:“我願意。”
宣“讀”誓詞,交換戒指。
當那枚寓意為“重逢”的戒指套在她左手無名指上時,顧映雪的心裏突然産生一種微妙的感覺,似乎自己冥冥之中掉進一個天大的陷阱,可又不敢确定。
“現在,闵關紹,你可以揭開面紗親吻你的新娘了。”
倏——
視野一亮,然而不等反應過來唇瓣已經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顧映雪惶然的睜大美眸,慌亂無措的眼神就像一只受驚的小兔,無辜又茫然,她愣愣的看着跟前的男人,他眉眼含笑,笑得如同一只偷到腥的貓兒般滿足,贊嘆了聲:“雪兒,你真美。”
沒錯,他喚的是雪兒,不是北北,也不是顧北北,更不是小姨子,而是一聲真真切切的——
雪兒,雪兒,雪兒……
嘩嘩嘩——
溫溫熱熱的水流流過臉頰,小毛孔全都舒服的擴張起來。
酒店洗手間內,顧映雪洗淨鉛華,素面朝天,擡頭,見鏡子裏的女人粉面桃腮,小臉酡紅,眉目含春,欲語還羞,那是七年以來連她自己都不曾見過的嬌媚神态。恩,怎麽說呢?像個懷|春的少女。
“雪兒,你真美。”
顧映雪滿腦子都是這句話,思緒也暈暈乎乎的。身為過來人,五年前她和秦弈卓結婚的時候,那個男人也贊嘆過:“北北,你真美。”她當時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可是不曉得為什麽,同樣的一句贊嘆,從闵關紹嘴裏說出來效果就是不一樣,甚至一直影響到現在,直教她臉紅心跳,小鹿亂撞。
直到這一刻,顧映雪才猛然意識到,這輩子她注定是逃不開了。雖然她不知道闵關紹是怎麽認出她的,但是她不打算刨根問底。
就這樣吧。
顧映雪拍拍臉頰,深呼吸,給鏡子裏的自己默默打氣:
就這樣吧,顧映雪,木已成舟,以後就安安心心做你的闵太太。
加油。
走出洗手間,手機上有一條未讀短信,顧映雪點開看。
“夫人,我在酒店樓下等您。”來自林叔。林叔是闵關紹為她安排的專職司機,一位老實憨厚的中年男人。
之前在教堂,顧映雪扔過花束、切過蛋糕之後就急着回醫院,闵關紹難得的沒有為難她,揚唇淺笑着準奏,然後陪她回酒店卸妝換衣服。就這麽的,賓客們全權丢給葉坤岚和龍伯招待,新郎和新娘堂而皇之的落跑。
反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闵太太身體不好,不怪不怪。
回到酒店以後,闵關紹只用了五分鐘迅速搞定自己,而反觀顧映雪,由于婚紗繁瑣要折騰不少時間。闵關紹難得體貼的一把,說:“我先去醫院,你收拾好了再過去,記得給我帶一份愛心便當,我希望手術結束之後可以立刻吃到你親手做的愛心便當,等晚上我們一起回家……”
說到最後闵關紹竟邪邪的笑了,一雙賊眼灼灼生輝的瞅着她。
奈何顧映雪的全部心思都飛到醫院的荛荛身上,只得不知羞的“嗯”一聲。
但見男人笑容更甚。
顧映雪放下手機,坐在梳妝臺前整理一番,噴上保濕液,又抹了點兒乳液,披上大衣,下樓找林叔,直奔她暫住的小窩。
回到小公寓,她先喂飽了團團,又跑廚房張羅,炒了三個家常菜,配一個湯,盛到多層的保溫食盒內,與此同時電飯煲裏傳來一陣噴噴的米香。
顧映雪平時喜歡做甜點,家裏放着許多模具,各型各狀的都有。她取來一個心形的模具做了一對心形的米團,在上面各打一個酥酥嫩嫩的蛋黃,想想會不會不夠吃?她索性又做了一對,這個一看一共是四個,應該夠了。
準備妥當,顧映雪扣上保溫食盒的蓋子,欣欣然拎着去醫院。
然而那個時候的她萬萬沒有想到,闵關紹向來讨厭“4”這個數字,以至于最後她辛辛苦苦制作的愛心便當被他踐踏了一地……
去醫院的路上,顧映雪想了好多好多,最終決定等手術結束之後她就向闵關紹坦白荛荛的身世,畢竟她現在已經是闵太太了,她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接受這個孩子——哪怕她的丈夫一直一廂情願的以為荛荛就是他兒子。
另外還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那就是“顧北北”和秦弈卓的婚姻要盡快做個了斷。
其實早在今天上午領到小紅本的時候,顧映雪就争取過“先手術,再辦婚禮”的提議,可惜闵關紹堅決不肯讓步,還說:“婚禮已經安排好了,賓客們都等着呢。況且我今天結婚的消息早已傳遍全世界,一旦臨時取消,我丢不起那個人。”
後來顧映雪才知道,闵關紹不是怕丢人,他是故意向某個男人示威的。
那個男人就是秦弈卓。
初時秦弈卓找上闵關紹懇請他為荛荛開刀,本以為會費盡唇舌,沒想到闵關紹竟然痛痛快快答應了,不過有前提條件:
“師兄,留下來參加我的婚禮,婚禮過後我一定去醫院為荛荛開刀。”闵關紹提出要求,派人送秦弈卓去教堂。
秦弈卓總覺得事有蹊翹,可又說不上來,坐上車的時候見闵關紹沒上來,問了句:“你不去教堂?”
闵關紹神秘一笑,掩不住的春風得意:“師兄先行一步,我還要去接新娘,随後就到。”
後來闵關紹把新娘子接來,秦弈卓徹底傻眼。
“咦?阿弈,那不是北北嗎?”旁邊有位姓張的老總詫異道,想想不可能,又說,“阿弈,新娘子和你家北北長得有點兒像呢。”
何止有點兒像?簡直太他媽像了!
那一刻秦弈卓的臉色就像吞了大便似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嗓門一擡,故意提高了聲調:“不錯,新娘子是北北的姐姐,只可惜前不久北北懷孕了,目前在澳洲養胎,來不及參加她姐姐的婚禮。”
果然,闵關紹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視線下意識掃過新娘子的肚子,不過随後又若無其事的移開,該怎麽笑還怎麽笑。
秦弈卓不解氣,還想說什麽,卻見新娘子朝他這邊看了過來,雖然隔着一層朦胧的面紗,但他還是讀懂了她的眼神,她在求他不要胡言亂語。
他不甘的噤聲,咬緊牙關,緊握拳頭,隐忍着,克制着,眼睜睜看着他們宣讀誓詞,交換戒指,接吻……
曾幾何時,他和她也讀過相同的誓詞,他們也交換過戒指,可惜婚後她從來不戴戒指。當然,他們也接過吻,無奈當時她微微側頸躲了過去,那個吻最終落在她腮間。
他也贊美過:“北北,你真美。”
她無動于衷。
甘心麽?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