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床邊,把手中的匣子還給了他,晃了晃掌心上的玉墜,微微斂起眼眸,黑褐色的瞳孔此刻仿佛夜色下的海面,深邃而深不可測。“你,讓我拿它,上門認親?”
“嗯。姬卓瑞,是你娘親的名字!”男子低垂着頭,一直專注于手上的木匣子,對塗欽容天真面容下的詭異神情,恍若未聞。“當她看到玉墜之後,你再說你是錦遙的女兒,若是她不相信,你……”男子抓住了她纖細的胳膊,掀開她的衣領,如玉的手指尖在上面塗上什麽般,一朵妖妖冶的暗色花骨,浮現在白嫩的肌膚之上。“你一定要記住,除了姬卓瑞,不能讓第二個人看到你身上的圖騰!”
塗欽容垂眸,怔怔觀察着左邊鎖骨之下的花骨,皺眉。手輕輕的無摸着胸口微凸的皮膚,半晌,擡頭問道:“那個,姬卓瑞很有錢嗎?”
“呃。她是滄穹國的二王爺!應該,很有錢的。”錦遙輕輕揉了下她的頭頂,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愛憐的蹭了蹭她的小臉,垂下眼睑掩住他的眼眸,拿起她手心上的玉墜,小心翼翼的為她戴上,語重心長地低聲道:“容兒。去了王府之後,成為滄穹國的小郡主,不用再跟着爹爹東躲西藏,捱苦日子了。”
塗欽容垂眸,猶疑片刻,手撫上懸挂在胸膛的玉墜。絲絲暖意由指尖傳來,鑽入她冰冷刺骨的心中,阖上眼,嘴角噙出一抹嘲諷。
不是說要忘記他,忘記過去,試着過新的生活嗎?為何感覺到溫暖之後,心中還會酸楚!
看來我,遠不如自己想得那般灑脫……
她擡眸,正好與錦遙那雙燦爛如星辰般的眼睛相遇!
罷了,不是早就原諒那個曾經愛過的人嗎?眼前這個人,真心不求回報的愛護,哪有拒之千裏之意。
她感受到錦遙從心底湧出來的濃濃關懷之情,沉重的心陡然輕松愉悅。緊抿的小巧的嘴角輕揚,張翕幾下,一道細細的童聲自唇邊溢出:“爹。”
☆、毅然舍棄
夜暮降臨,房間陷入沉寂,明亮的油燈搖拽,忽明忽暗。
錦遙怔怔的凝視着她。
片刻後,喜悅的笑容自他的嘴角,無限放大,他整張臉散發出無語倫比的幸福。
他張開雙手,緊緊的抱着塗欽容,久久不能言語!
嘀嗒嘀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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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欽容感覺到有微熱的淚珠,滴落在她微涼的額頭。
她揚起小巧精致的臉蛋,正好看到錦遙晶瑩圓潤的淚珠,再見奇眶而出。她有些好奇的揚手,接住了落滑的眼淚,放到嘴邊,一舔。又澀又鹹的味道,自舌尖而起。她眉頭輕蹙,半晌才困惑道:“原來,它是澀的!”
“傻容兒。”錦遙擦擦眼角殘留的淚痕,試着憋回眼眶裏的還未成形的淚水,輕抿下嘴,溫柔地拍拍她的腦袋,“人的眼淚都是這般味道!”
“可是有人告訴我,眼淚是甜的。”塗欽容眨眨眼,指尖往嘴邊一放,正準備要品嘗。
“好了,眼淚有什麽好玩的。”錦遙一抓住她的小手,濃密卷翹的睫毛略有些尴尬地撲閃了幾下。擡眼望着外邊漆黑的天空,他似乎躊躇一下,微微斂起他波光溆滟的明眸,輕柔而緩慢道:“天已經很晚了,容兒,再叫幾聲爹爹,我們就休息!”
“爹……爹爹……”塗欽容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倒流,這兩個字喉嚨裏艱難的叫喚,瞬間,她再一次體會到溫暖的懷抱,不再是虛無空洞,而是踏實存在的。她的嘴角露出幸福的感覺。“爹爹,爹爹,爹爹!”仿佛真正回到純真的幼年時光!等待她的不是一堆堆沉重的書籍,一個個冰冷的面孔,一臺臺無情的機器!
柔和的日光,溫軟的感覺。
塗欽容恍若回到了童年時光,記憶中的母親,倚在花園中的假石前,笑靥如花,懷抱着一大束金黃的葵,燦爛如焰。
“母親!”淺淺的夢呓,在她小小的嘴邊溢出。手往空中一揮,觸碰到一個微涼的身體,她先是一怔,很快的張開了眼睛。
“爹?”她撐起身體,半坐在床上,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擡眼看到錦遙安詳的臉,和一抹滿足的笑容。她的心中一熱,手支在床板上,臉湊了過去,印上了一個早安吻。“大懶蟲,快起床!”見他沒有半點動靜,烏黑的眼睛轉了轉,伸手在白皙的皮膚上,輕輕一掐。
錦遙依舊平靜的反應,讓她皺起了漂亮的眉頭,心不由的慌亂起來。
“爹,你醒醒!”她把臉貼到了他的胸口,感覺他的心跳聲都消失。
渴望了多年的關愛,即将得到的瞬間,反手把她推入更加黑暗冰冷之中。
“以一個大夫的名譽,我,确定你爹他只是身體虛弱。”
陳隐的話,像是在海洋中亮起的導航燈,她來不及細想,轉身跳下去,慌亂中,不小心拖到了錦遙的衣帶。
哐啷一聲,塗欽容臉色一變,扭頭。
錦遙的上身垂到床上,腦袋磕到了硬綁綁的地上。
“呀!”一陣手忙腳亂的攙扶,在錦遙的頭上冒出幾個腫塊後,畫上了句號。
塗欽容半跪在地上,轉了轉自己的手腕,暗自微微沮喪:“現在的身體真是柔弱,才百來斤的人扛起來這麽吃力!”
她的手輕撫到錦遙混亂中磕到的後腦勺,頓時長呼一口氣,“還會腫起來,說明人沒事不對……”她從地上彈起來,擦試下額角的汗珠,提着裙子向門外疾步而行。
豔陽似火,照射在這個寧靜的古鎮,明亮溫馨。
塗欽容這一回十分清楚醫館的方向,她腳下沒有再停頓,提起自身最快的速度,往街道上的藥堂跑去。小小的身影,極速的穿躍,所到之處,只是殘留一抹淺淡的黑影,很快在空氣裏消失不見。
“陳大夫!”塗欽容人還未到達醫館,呼吸急促地大聲喧嘩。
“姑娘……”一個門童打扮的小姑娘,迎面而上,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人在何處?”塗欽容雙手攥住橫在面前的胳膊,喘着粗氣打斷了她的話。見她此刻怔忡的表情,向來淡定的臉上,閃過怒意“她人在何處!”
“呃陳大夫正在裏面……”小姑娘似乎被她瞬間冷如冰雪的眼神吓到,顫抖的手指身醫館內的第二個門,低頭小聲回道。
塗欽容推開她,直接闖入藥堂。
陳隐正在為一位患者施針,耳邊忽聞到門外急劇的腳步聲,略一擡頭,視線在空中相遇。
等等!她張翕着嘴唇,無聲地制止她的前進。
塗欽容瞥了她手下的遲暮老人,咬着唇學着她無聲催促道:快點!然後放下了布簾,在外邊來走的走動着。
陳隐沒有遺漏她焦急的神情,見她壓抑自己的情緒,退了出去,她微微詫異,随後贊許地揚起了嘴角。凝神定氣,加快了速度施針。
不一會兒,她掀開了布簾,走了出來。
“陳大夫!”塗欽容走到她的面前,正在開口說些什麽,陳隐作了個噤聲的動作,閃身走入後堂。
塗欽容來不及細想,尾随她的背影而去。
陳隐等她走到門口時,側身讓出一條通道。
塗欽容頓住腳步,疑惑的瞅了她一眼。
“放心,若我是惡人,無須這麽麻煩。”陳隐晃晃手中的藥瓶,若有所指,姣好的臉笑得宛如狡黠的狐貍。
“現在你想殺我,易于反掌,可……我現在的命很金貴!”塗欽容在見到她的剎那間,焦慮的心情奇痕般平靜下來。她揚起嘴角笑了笑,一邊走入房間,一邊緩緩道:“令我奇怪的是,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小丫頭,你很聰明!”陳隐收回手中的藥瓶,合上門坐在椅子上。“可是有很多事都很難解釋,意會就成。”
“你剛才的表情,像是肯定我會來找你。”塗欽容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垂眸,手無意識的在桌子上輕敲。“一定知道我來的目的吧!”
“呵呵!”陳隐雙手環胸,半倚在椅背上,直視着她。“你要的東西我有,可是……”毫不掩飾她省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一身粗布的她,略挑了下眉,道:“你出得起價格嗎?”
塗欽容聞言,微微斂眸,黑色的瞳孔裏閃過一絲怒意,濃密卷翹的睫毛覆下,掩住眼中的神采,整個人更加幽邃而深不可測。
陳隐一直盯着她,眼前這個小小的女孩,瞬間讓她心底湧出一股沖動,恍若看到若幹年後,長大成人後的她,高貴而不可攀的樣子。她眨眨眼,那個身影又消失在空氣中。這孩子……
“商人市儈的樣子,真讓人讨厭又親切!”塗欽容霍然擡眸,圓圓的眼睛如一輪彎月,眼瞳裏卻沒有一絲笑意。“我開門見山的說。錢,我現在沒有,可是……”她手探入胸口,用力一扯,再一次張開的手心上,一顆淚滴形狀的玉墜,盈盈發光。
“暖玉,有市無價!”她說話時,一直盯着手心上的玉墜,那屬于她還不到一日的寶貝,為了救她最在意的人,毅然舍棄。
溫暖的胸膛,一片冰冷。
☆、神秘男子
片刻沉寂之後,陳隐向前傾着身體,手慢慢伸到了塗欽容的面前。她輕緩的拿起她手中的玉墜,臉上的表情虔誠而謹慎。
“鳳凰淚!”陳隐小心的打量着它,驀然,感覺到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一般,擡眸,看向塗欽容面無表情的臉,目光難以相信。“相傳,它是滄穹國皇族的聖物,怎麽會……”
“不管它是什麽,現在看到你的表情,我知道它。”塗欽容咬着下唇,一字一字道:“能有那個價值。”
“不,不……它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陳隐搖搖頭,愛不釋手的把玩起來。“如果用它來換紅參的話,倒是。”
“不管怎樣,它現在屬于我,是我最珍貴的寶物!”塗欽容長眸半睐,淡淡打斷了陳隐的話。“看到你現在的表情,我想我把它壓在你這裏,沒問題吧。”
“呵呵……小姑娘你真舍得?不怕我食言。”陳隐的眼睛沒有離開手中的玉墜,一邊小聲地問道。
“如果你敢那麽做,後果嘛……”塗欽容揚起嘴角,倏地湊近她的臉。說完,她抽身拉開兩個人的距離,随意的笑道:“孰重孰輕,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分得清!”她垂放在膝蓋上的手,緊了緊。
陳隐怔忡片刻,然後哈哈大笑。
“你笑什麽?”
“你叫什麽?”
兩個人同時發問,然後再一次沉默。
“小丫頭,我喜歡你!”陳隐斂眸,笑眯眯的道。
“我不是百合,一點都不喜歡你。”塗欽容略挑了下眉,冷漠道。“現在告訴我,你的答案。”
“百合?”陳隐怔了下,正準備發問,擡眼,正好瞥到她眼中的焦急。随及想到她來此的目的。“你把手伸過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塗欽容頭一回聽到近似命令般的口吻,抿唇。她的眼神別扭的盯着桌面,悶悶的把手伸了出去。
倏然,感覺到手心中的溫度,猛地擡頭,鳳凰淚再一次靜靜呆在她的手掌上。“你這是?”
“君子不奪人所好。喏……”陳隐又遞上一個玉瓶,明亮的眼眸裏揉着笑意。“你欠我一個解釋,下回見面時,我期待你能告訴我。”
“你……”塗欽容睜大眼睛,喉嚨裏似乎有什麽聲音要沖出來。過了會,深吸幾口氣,明眸中頭一回洩露她的情緒。“陳隐,我欠你一個人情!”她的手緊攥着玉瓶,朝着門外疾步行去。
塗欽容在準備離開房門時,驀然回眸一笑,對着陳隐晃了晃手中的玉瓶,朗聲道:“我叫錦容,一個月後必将登門道謝!”
說着,她微微颔首行禮,提起長裙正要離開。
“等下!”陳隐叫住了她,從木櫃裏拿出一個包袱,遞過去。“裏面的東西,我想你會用得到。”
塗欽容困惑的挑挑眉頭,什麽都沒說的接受她的東西。
“你不問嗎?”陳隐略為驚訝的看着她,再怎麽看也是個十歲左右的丫頭,那心思……深不可測!
“呵呵……我只知道商人從來不做賠本生意!”塗欽容晃晃手裏的包袱,笑道:“欠你的,他日定将雙重奉還!”
陳隐默默凝視着他漸行漸遠的小小身影,揚嘴輕笑。鳳凰淚,找了快十二年的東西,又一次出現在她的眼前。而且,它還有一個有趣的主子,以後的日子真是令人期待!
安靜的屋子,敞開的木門!
塗欽容呼吸急促的伫立在門口,不安的思緒襲上她的心頭。
“爹……”她驚慌失措大叫一聲,跑了進去。
不要,不要離開我!
闖進屋子的同時,塗欽容快速的環顧四周,感覺和她出去時,并沒有什麽變化。
木床上,錦遙靜靜的躺在上面,嘴角微微上翹,精致的面容上浮現出父親特有的慈愛。
“呼……吓死我了。”塗欽容緩緩走到床邊,停下了腳步。放下包袱,她來到他的身邊。“爹,我幫你找到藥了,你。啊……”她擡眸,一個蒙面的白衣男子站在她的面前,他的手扼住她纖細的手腕。
“你是誰?”男子低沉的聲音,自面紗後面傳來。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塗欽容半眯着眼,憤怒的瞪着這個憑空出現的男子,“你是誰,為什麽出現在我家裏,還有,你要對我爹做什麽。”
“爹?”男子孤傲的眼眸微怔,瞥了眼正在沉睡的錦遙,挑眉審視着塗欽容。“你說你是他的女兒……”
“放開我……”塗欽容手暗自使勁,無奈對方攥得太緊,根本就不能掙開。俄頃,她放棄掙紮,皺起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不管你是誰,我感覺得到你不會傷害我爹,能放手嗎。”
“你,手裏拿着什麽?”男子松開了手,徑自搶過她手中的玉瓶,撥開木塞,湊近鼻端。
塗欽容握緊空了的手,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退,小心的打量着這個身份不明的男子。
“這是以紅參為引,煉出來的寶心丹。”男子放下玉瓶,眼神中閃過莫名的光亮。“你從哪裏弄來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救我爹。”
“嗯,這藥對他來說是再好不過。”男子輕輕颔首,俯下身體,扶起昏迷的錦遙,喂他吃下一顆丹藥。
塗欽容面對這個冷漠的男子,暗自咬牙。剛剛那一扼一搶之中,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她知道自己現在不是他的對手,可是……我一定要變強!這個世界為有強者才能掌握生存的法則。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男子擡眸,斜了她一眼,眼睛裏閃過令人難以察覺的憎惡。“現在,我要幫他動功行血,你到外邊幫我護法,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知道了!”塗欽容沒有反駁他的話,咬牙切齒回道。
“等下。”男子凝視着她離去時,小小的背影,突然開口叫住她。他平靜的聲音裏有一絲懷疑。“我提醒你,任何人中包括你本人。”
“如果我爹出什麽事,我一定會找到你,然後……殺了你。”塗欽容腳下一頓,沒有回頭,她軟軟的童音中夾帶着一絲陰冷。
說着,她高傲如女王般,挺直了腰慢慢踱出房屋,轉身在門要合上的瞬間,她冷如冰雪的星眸,和那神秘的男子的冷漠眼神,在空中相遇,撞出火花。
蓬的一門,合緊的木門阻斷了兩個人視線,立即恢複平靜,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那男子垂眸,手輕撫了下錦遙的臉頰,寒冰般的眼眸,閃過一絲笑意。
師弟,你的女兒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塗欽容半坐在門前的青石階上,獨自坐空了多少時光,突然意識到,自己怎麽這麽輕易的讓一個陌生人,單獨和錦遙呆在一間房內。
她擡起頭,澄青的天空,逐漸暗下來,緩慢地侵蝕着微亮的浮雲。
她眼睛酸而幹澀,閉了閉眼,扶着身後的牆站起身,腿已然有些麻木了。此刻傳來門被開啓的聲音,接着是聽不真切的腳步聲。
前方也傳來腳步聲,她擡頭望去,一位白衣少年,正朝着她慢慢走來。
☆、白衣少年
他慢慢行走,周身仿佛圍繞着一圈淡銀色的光芒,為他驅趕了黑暗。
走近時,面紗下那雙明亮的星眸,靈動出塵。
塗欽容整個人都沉醉在他那雙純淨的淡墨色的瞳孔中。
如果說錦遙是天上的月亮,那麽……這個少年便是天上飄渺的雲彩。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展現出同樣的風華絕代!
怦怦怦。
她的心跳,越來越劇烈。
白衣少年瞥見她探尋的眼神,腳下一頓,垂下薄薄的眼睑,不再看向她。
塗欽容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暗算納悶。見他無視她的存在,繞過她直接往房屋走去。她抿抿嘴,手往他的左肩搭去。
白衣少年的腦後似長了一雙眼睛般,肩往下微微一滑,正好避開她的手掌,飄了進去。
塗欽容怔忡片刻,手掌緩慢的合攏,她連那少年的身體都沒有碰到,僅于一絲虛無的空氣……
可惡……這個看似文弱的少年,竟然這麽輕松的躲過她如此淩厲的一抓。
等等,真奇了怪了,不認識的人一下兩個都往她家跑。
“喂……你給我站住。”塗欽容在他的背後,擰着眉喊道。那少年聽到她阻止的聲音,腳上走得更快。“你現在不能……”
“越逍,是你嗎?”那個神秘男子的聲音,突然在門外的上空回蕩。
“師傅,我回來了。”越逍停下腳步,恭敬的站在木門前方,用少年特有的清脆聲音回答。“徒兒沒用,走遍整個鎮都沒有尋到師傅要的紅參。”
“進來再說。”那男子的聲音遲疑片刻,低聲道。
越逍推開了歪斜的木門,走了進去。
為什麽偏要我出來?塗欽容在旁邊聞言,感覺十分的不爽。要不是看在你是真心要救我爹……哼!
她收拾好慌亂的心情,拍拍裙角下的皺褶,仰首走了進去。
越逍端正的跪在神秘男子的面前,沉默不語。
那男子擡眸冷瞥進來的塗欽容一眼後,皺眉。
塗欽容挑眉,一步一步朝他走了過來。
“站住!”男子在她離錦遙還有三步的時候,冷冷叫住她。
“憑什麽……”塗欽容此時此刻的心境,恢複如初。對男人寒冰般的眼神,再沒半分的慌亂,略帶着幾分挑釁道:“你站在我家的地上,坐在我家的床上,看着我家的美人爹……我沒叫你離開已經是給你面子,你還命令我,笑話。”
男子哪裏料到塗欽容先前一副驚惶失措的模樣,出門呆了一會後,整個人,不論是氣質上,氣勢上,和反應上都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他微微垂眸,掩住了眼中的思緒。
“姑,姑娘!”越逍跪在地上,半仰頭凝視着塗欽容,星眸裏閃過微怒。“你怎麽能對長輩無理。”
“長輩?”塗欽容長眸半睐,瞅了下冷眼瞪着自己的男子,又掃了下越逍那雙令她驚豔過的星眸,皺眉道:“對于我來說,你們是不請自來的陌生人,何來長輩之說。”
“果然是流着皇族姬家血脈的女子!”那男子不怒反而笑,瞪着塗欽容的眼眸卻越發的冰冷。他修長的手指,撫了撫懸念在腰間的長劍,沉沉道:“你信不信,我能在一秒中內取你性命。”
“我信!”塗欽容鐵青冰冷的小臉,倏地天真無邪,她眼神越過男子,對着他身後的錦遙,微笑道:“爹,有人想殺我。”
“遙師弟……”那男子眼瞳微縮,扭頭望着床上的錦遙,冰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裂痕。“逍兒……”
“怎麽回事?”塗欽容正要朝錦遙撲去,腰間一緊,勒往她前進的步伐。她低頭一看,一根純白的緞帶,綁住她的腰間。循着看過去,另一頭出現在越逍的手中。她眼瞳微收,怒道:“越逍,放開我。”
“師命難為,還請姑娘見諒!”越逍低頭避開她快噴火的視線,手中的緞帶倒沒半分松開的意思。
“虧我剛剛還挺欣賞你的,現在……”塗欽容見錦遙近在咫尺,卻不能撲到他的懷中,去感覺他的溫暖。她用手撕扯着腰間,那條光滑的緞帶紋絲不動,還有越勒越緊的跡象。
錦越剛剛的所作和越逍現在的所為像一條導火線,完全點爆擔心錦遙病情的她,一直在壓制着慌亂的情緒。
素來冷靜的頭腦,完全不受控制。她陡然大聲吼道:“你真是令我感到讨厭,放開!”
“對,對不起。”越逍微怔的擡眸,見到她眼中的厭惡之色,純淨的星眸染上一層水澤,很快的,晶瑩的眼淚從眼角劃落。“嗚……嗚嗚……請你不要生氣!”
呃……為什麽我要有罪惡感。塗欽容抽抽嘴角,眼睜到了極限,她感覺到腦袋裏一片混亂,這個畫面讓她想到初見錦遙時的情景。
這……這也太柔弱了吧,不過只是說話重了點,眼淚就流出來,真是和我爹爹有得一拼。
她想到了真心疼愛的她的錦遙,心下軟了幾分,張翕幾下嘴唇,準備說點什麽去安慰下他。
“越逍……收起你的眼淚!”男子背對着他,劍眉完全糾在一起。“我說過,你若在輕易落淚,便逐出師門。”
“啊!師傅……我,我沒有哭。”越逍抽抽鼻子,空在旁邊的手,胡亂的抹了把眼睛,自認為能瞞天過海。
塗欽容再次環視這對師徒,抽抽嘴角,完全說不出話來。
初見時聖潔的風骨,靈動的眼神……眼前這個眼眶紅如兔子,卻非得強調自己是只狐貍的少年完全打碎了她對他的美好印象。
人,果然不能貌相。
房間一片寂靜,隐約還有憋着哭腔,抽氣的聲音。
“恭喜師兄,收了個好徒弟!”錦遙虛弱中帶着笑意的聲音,打破了沉靜。他拍拍正在糾結中的男子的胳膊,掙紮着想坐起身。
“慢點……”男子眼明手快的扶住他的身體,語氣裏泛出幾分無奈。“我扶你起來!”
“咦……”塗欽容眨眨眼,見到錦遙對她微笑眨眼之後,再瞥到那男人投來的冰冷眼神,眼角再次抽抽。
錯覺,剛剛一定是錯覺。
“容兒,這是你的師伯錦越!”錦遙指着一臉冰冷的錦越,對着她解釋道。
“師兄!”
“她是你的女兒,這,就是你十二來年不曾回鳳谷的原因!”錦越越說越生氣,全身開始散發出冰冷的氣息。
“那個就是師兄你的徒弟嗎?和我想像中……”錦遙太了解他的師兄錦越,見他動了真怒,岔開了話題。“師兄,我有話要和你談談。”
“正好。”錦越瞅了他一眼後,對紅着眼的越逍道:“你先出去吧。記住我的話,下回流淚,便不是我錦越的弟子。”
“呃……知道了,師傅。”越逍再次用衣袖抹了抹殘留在眼角的淚水,小聲的回道。
塗欽容雙手抱胸,饒有興趣打量着眼前神态各異的三個男子,嘴角輕翹。隐忍在身體裏将近二十多年的惡作劇因子,躍躍欲出。
☆、訂下娃娃親
深墨的星空,繁星點點。皎潔的月亮,懸挂在半空中。
塗欽容伫立在星空下,仰首,凝望着忽明忽暗的星辰。
不知怎地,她的眼前浮現出初見越逍時,聖潔清高的模樣。
“越逍,你離我站那麽遠做什麽?”塗欽容噙着一抹微笑,偏過頭。
越逍沉默不語,靜靜立在她的三丈之外。身後的紙窗透出來的燭光,仿佛散發着神聖的淡黃光暈。
“師傅說,說讓我們出來,所以……”越逍始終低垂着腦袋。聞言,如受驚的兔子般,驚慌失措。不小心瞥到她漆黑的眼眸,身體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幾步。
“別退了,再退你就要撞到窗子。”
咣哐。
重物撞向木頭的空響。越逍捂着後腦勺,眉毛眼睛都擠到一塊子,他的身體往前挪了挪,還是小心保持他和塗欽容之間的距離。
“喂。我是洪荒野獸嗎?”
“不是,你只是位姑娘。”
“是啊,我是姑娘。”塗欽容再次撫下自己的臉,想她來了這裏都好久天了,從未見過自己的樣子。手上傳來一片光滑,沒有預想的坑窪。揚眉,問道:“我的模樣很吓人嗎?”這麽一問,她的眉頭皺在一起。這什麽問題!難不成和小孩子呆在一起,她的心智也受到影響?
她爹橫看豎看都是美人,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自己不可能醜到哪裏去,更不可能吓到人。
“沒,沒有。”越逍如泉水般清澈的星眸,微斂。他的聲音細如蚊聲。“姑娘……姑娘的模樣……”
“說什麽呢?”塗欽容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麽,上前幾步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走到朦胧的月色下。“你離得那麽遠,定是沒看清楚,現在。”她雙手捧正他低垂的臉頰,“仔細看清楚,然後告訴我……等下,你,你別哭啊。”
越逍繃緊着身體,怔怔望着面前的塗欽容,鬥大的眼淚,嘩啦啦的流瀉出來。
“喂。我開玩笑的,不看就不看,也用不着哭啊。”塗欽容這回算是見識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句話的真意。
眼前這位翩翩公子,簡直是水做的,不過開個玩笑,至于哭這麽傷心嗎?
不對,我怎麽會做這麽幼稚的事情,這一切應該是以前那位容兒的心思吧。
“嗚。嗚嗚。放開我。”越逍透着面紗下傳來的溫熱,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好,腦袋一片空白的他,眼淚像是串線的珍珠般,往下淌。
“放開?”塗欽容眨眨眼,聞言定睛一看,放在越逍臉上的手,不正是自己的嗎?“我放開,馬上放開。你別哭了,成不。”
“嗚嗚。嗯……”越逍吸吸鼻子,微微點頭。
塗欽容見機不容失,手從越逍的臉上拿開,他那塊沾滿淚漬的面紗,随着她抽手,跟着飛了起來。
越逍那張一直隐藏有面紗下的華顏,暴露在如水的月華下。
怦。怦怦!
塗欽容瞬間屏息。
越逍一襲白衣伫在黑暗之中,絕世的容顏微微驚愕,蓄滿淚水的眼眸,閃爍着華光,明亮如天上的星辰。
夜風輕拂他的衣角,衣玦飄飄,平增上幾分仙骨。
微微張翕的紅唇,引人睱思。
塗欽容目不轉睛的凝望着他。若不是早見過錦遙絕代風情,她怕是……同時心中不由對他蒙面有了新的解釋。
再過幾年,這少年蛻下青澀的感覺,換成成熟的風情,又有哪個女人能躲過他的手心。
很多年後,塗欽容仰望星空時,每每浮現越逍純真到不摻雜質的眼神。再回頭,那個依然雲淡風清星眸,默默相許。好在,好在她當年沒有放手。
夜涼如水,只餘下兩個人的一呼一吸聲。
“怎麽回事?”錦越剛剛才錦遙談完話,推開門,正好看到他們在月下的相對而望。“逍兒,你的……”他問話間正好瞥到塗欽容手上攥着的面紗,轉過頭瞪着她,冰冷的眼眸裏冒出幽幽藍光。“你為何要摘掉他的面紗!”
塗欽容對他質問的口氣,砸砸嘴,無視他的怒意,擡手遞到越逍的面前。“喏。快蒙上吧。”
咔。
錦越傳出手骨挫響。“你。”
“師兄,你不是一直在猶豫嗎?現下容兒她這麽做,不正是天意。”錦遙在他的身邊出現,對于眼前詭異的畫面,先是一怔,過後,他揚嘴輕笑。“容兒的眼光真好,難為我剛剛還一直要師兄把越逍許給你。”
“許,許給我。”塗欽容完全懵住。
越逍停止了哭泣,他救助的眼神望向錦越身後,神情和善的錦遙。
錦遙溫和微笑,輕輕颔首。
越逍晶瑩潤玉的臉頰,轟得一聲,漲得通紅。他羞澀的瞄了眼正在發呆的塗欽容一眼後,掩面跑向房中。
我,我是喜歡他,沒錯。可是。塗欽容望着越逍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師弟,你如意了。哼。”錦越橫了他一眼,尾随着越逍走進房中。
“師兄啊。越逍許給我的女兒姬月容,何錯之有。”錦遙笑嘻嘻的在他身後,輕聲道。
“逍兒可是我花了十年心血……”錦越倏地停下腳步,悶聲道。
“不舍就不舍,幹嘛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樣,吓壞了逍兒的妻主,最後吃虧的還不是他。”
“你的性格還是沒有改變過,罷了。”
“謝謝師兄成全。”錦遙對着他的背影,深深一鞠。可惜背對着錦越沒有看到。
姬月容(塗欽容)自認閱人無數,卻一直沒有看清楚,這個相處好幾天,性格變化莫測的爹爹。她閉上眼睛,吸深一口氣,走到他的面前,緩緩道:“爹。”
“容兒。”錦遙漆墨的瞳孔裏閃過喜悅。他飛撲到姬月容的面前,用力的抱住她。“剛剛師兄全告訴我了,是你找到千金難救的寶心丹,救了我的命。”
“爹,你一定是狐貍精投胎的。”姬月容撇撇嘴,從他的懷裏掙紮下來。“狡詐,別想轉移話題。”
“呃。容兒別生氣。逍兒是個好孩子。爹喜歡他!想讓他做你的正夫。”錦遙帶着近乎讨好的笑容,望着她。
“你。你不會是因為喜歡他,就幫我訂親吧。”姬月容瞪了他一眼,往後退了幾步,指着自己嬌小的身軀,微怒道:“你看看我現在才多大,我不想那麽早就被人栓,而且我。”
“那你是覺得越逍長得不好,不喜歡?”
“這個。”姬月容的腦海裏自然浮現出那張令她驚豔的臉,搖頭。“他那個樣子,還叫長得不好?那天下的女人得自盡了。”
“容兒,你應該說是男子才對。滄穹國的女子從不會為容顏煩惱。”錦遙端起慈父的表情,小聲的指正着她的口誤。
“也對,滄穹都是女人出來做事。”怎麽忘記我這回穿到了女兒國呢?姬月容拍拍腦袋,暫時不能适應這個貌似女尊男卑的世界。“可我現在要說的,不是長相問題,是feel,感覺啊。”
“飛兒,感覺?”
“對,沒錯。我們都是小孩子,哪來的感覺啊。”
“感覺可以培養的。我一眼就能看出逍兒他,是師兄精心培養出來的孩子,我不要白白便宜姬卓宜的女兒。”
“那要是我遇到那個讓我有感覺的人,越逍怎麽辦?”
“逍兒是正夫,會大度,你把那人娶回家做待夫就成。”
“他願意,那個人不願意呢?”
“滄穹國從來都是一女多夫,沒有什麽不願意的。”這一刻的錦遙,眼神迷離。
“……”姬月容睜大眼睛,望着眼前陌生的錦遙。
“回房,我們有事要做!”錦遙輕嘆着垂眼轉身,緩緩道:“以逍兒的優秀,你會喜歡他的。”
姬月容擰眉,她好說也說了二十多年,爾虞我詐的事,見得多了去了。
爹爹,我願意再信一回……她怔怔凝視着錦遙單薄的背影,嘆息一聲。
她剛剛莫名定下的娃娃親,腦袋立即大了一圈!
半晌,她阖上眼,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下僵硬的表情,跟随着錦遙的腳步,輕緩的走回去。
☆、暗星浮動
房間裏,紅燭搖曳。
喜洋洋的氣氛,洋溢着整個房間。
破舊的房子,披上幾塊漂亮的喜布,像是煥然一新。
錦遙和錦越雙雙坐在椅子上,越逍還是一襲白衣,危跪。
姬月容表情微怔,随及抽抽嘴角走了過去。
“爹,這是?”
“哈哈,容兒,快點跪下。”錦遙笑mimi的指着他面前的空地,示意她跪在此處。
從她進來到現在都沒正眼瞧過她的錦越,冷瞥了她一眼後,頭偏到旁邊,不再看她。
垂着頭的越逍,聞言,微微側首。馴鹿般濕漉漉的眼睛,瞄了她一眼後,垂下眼睑。
那是……姬月容眨眨眼,她沒有眼花,越逍的臉上又蒙上一層面紗,這回換成了朱紅色。
“容兒!”錦遙見她半天沒有動靜,聲音微低,笑容凝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