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回
哦。有事嗎?”姬月容回過神,沉下心中煩亂的思緒,笑得雲淡風輕。
“我不希望你同她一樣,成為另人懼怕的人,在滄穹的土地上,以仁治國,才是根本。”如果你真的要與月瑜争王,我又将何去何從。
“呵呵。你啊……真是生在皇家的孩子,這麽溫和的性格能活到現在也只是因為是男子吧,若是女子我估計你活不過十歲。”姬月容寵溺的微笑,緩慢的搖頭。“算了,誰讓我把你看做家人,我現在就明确的告訴你,到現在為止我都不稀罕你心中以為的那些東西。我現在所想的是建立一片淨土,那裏沒有陰謀,詭計,血腥,黑暗,終我一生,用生命也要守護的土地。”
“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嗎?”姬月錦眼眸裏充滿向往的神情。“如果真的這樣的地方,我會與你一起守護,哪怕需要犧牲我的性命,我也不會退縮。”
“會有的,或許五年,也許十年,可能會努力更久的時間,我定會一直按着我的夢想圓滿完成這個目标,用我姬月容的性命保證。只不過……”姬月容抿嘴笑望着他,手輕拍拍他的手背,“這條披着荊條的路很艱辛,定會需要流血和犧牲,不管結果會如何,我都不會讓你為我做出任何的犧牲,你只要站在我的身後,到成功的那日,同我慶祝那時的輝煌成果!”
“月容。”姬月錦眼中泛出淚光,吸吸鼻子,帶着微顫的聲音,“你說讓我站在你的身後,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你可是我認同的家人,當然由我來保護你。”姬月容淡雅的微笑着,向來涼薄的氣息,此時籠罩淡淡的溫暖氣息。“你回宮後,幫我去探望下月依,她可是我剛認下的小妹,恐怕她也是早得知我生病的事情,卻一直沒有來王府,我又不方便進宮,以後她在宮裏的事情,你得幫我看着點。”姬月容腦海浮現出姬月依短小的四肢掄着與她齊高的大刀姬愛,這份不同尋常的天份,又不知收斂的性子,恐她得罪權貴而不自知,惹來大禍。
“是月依皇妹嗎?”姬月錦微笑的颔首。“我知道了。”
“不管是何事,你一定要保護她和她爹的生命,她們我就交給你了。”
“嗯,放心吧。”姬月錦溫眸中閃過錯愕,卻只是低低的保證。
☆、鳳翔初現
姬月容和姬月錦兩個人在房間裏越聊越投機。
無睱顧及到明亮的天空泛出淡淡的灰色。
“主子。現在是後酉時分!(下午5時正至晚上7時正)”景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姬月容現在對滄穹的時辰換算,沒什麽感覺。
“啊。已經後酉時分了。”姬月錦猛地站起來,太過驚慌的他“砰”一聲,撞上了桌角。他悶哼一聲,秀眉緊蹙,痛苦的捂着肚子半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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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麽不小心。”姬月容跟着半蹲下來,冷眸裏盛出淡淡擔心。“沒有沒撞傷?”她伸出手扶起他,手更是探在他的衣襟上。“還是讓我看下撞得怎麽樣!”滄穹國裏的男子不是一般的柔弱,她說着就要掀開他的衣服。
“不不不,不用。”姬月錦連連擺手,吓得直往後退。
“我不放心,還是看看。”姬月容一臉的堅持,手又探了過去。
“主子,你們……”景瓊突然停下話語。張大嘴的她,眼睛珠子都要突出來。“主子你可不能随意輕薄,輕薄皇子……”可是罪犯欺君!這句話還沒說完,她看到姬月容的手已經就要探入姬月錦的懷中,吓得快步跑上前,分開了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
“哈。”這也算是輕薄嗎?姬月容掃了下自己手指尖,握拳。剛剛那片微暧的觸覺,很真實。擡眸,姬月錦雙頰酡紅,捂着自己的腹部,長長的睫毛正微微顫抖。“咳。景瓊,你看錯了,只是月錦他不小心跌倒,我扶起他而已。”
“扶到……”衣襟裏?景瓊滿臉的疑惑。
“景待衛,你看錯了,月容只是扶我起來而已。”姬月錦尴尬的松開手,腳下又退後幾步,“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宮了。”說著,轉身離去。
“難道是我眼花……”景瓊眨眨眼,喃喃自語。
“是你的思想有問題!”姬月容瞥了眼消失在夜幕之下的身影,淡淡道。“剛剛姬月緣是不是來過。”
“是。”景瓊收起了內心的困惑,一本正經的回道。
“氣急敗壞的走了。”
“是的。”
“景瓊。我現在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不能做到全心為我姬月容,我會讓你回到瑞王的身邊。”
“屬下明白。”
“行了,你站了這麽長時間,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屬下。”
“你不休息好,怎麽會有精力保護我的安全。現在我的瑞王府,不會出事的。”姬月容走到她的面前,緩慢的擡手,拾起她肩頭上的落葉,漫不經心地道:“下回需要你守門,你放輕松點。”
“主子你……”
“你既然選擇留下,緊記!”姬月容食指微張,那片落葉打着旋,飄落在地。“背叛只有死路一條。”冰冷殘酷的話語自她淡粉的唇瓣而出,散出冷冽的氣息。
皎潔的月華,斜照在窗臺上,青石鋪成的窗棂似鍍上一層銀光。
姬月容凝望着窗臺前盛滿熱水的青銅盆,在月光之下,隐隐泛出青澤。袅袅白煙,萦繞在半空中。
水,是姬卓瑞剛剛讓景瓊端進來的。
位置,是景瓊挑的。
姬月容微微側目,緊閉的門前,能聽到景瓊若有似無的呼吸聲。
沉思片刻,她從懷裏掏出前不久姬卓瑞給她的,那個她用盡辦法都沒有看出什麽東西的紅綢,展開。
再望了下眼前這盆熱水,她輕輕地放入水中。
輕滿如蟬翼般的它,遇水即濕。
盆底似有磁鐵吸引它一般,瞬間沉下。
傾刻之後,青白的染成全紅。
平靜的水面上,發出突突地聲音,然後是一連串的氣泡竄出。
很快又恢複平靜!
這時,透明的水完全變成紅色,照入水中的月光,經過水面折射出紅光,倒映在雪白的牆壁之上。
姬月容放眼過去,牆上出現幾行紅色的字體,“此篇名為鳳翔九重,欲練此功,非姬家血統不可,純陽脈者更是此功五十年難遇!後人僅記……沒了?”她眉尖微挑,凝出一抹冷笑。“這是玩人嗎?”她的手掌重重落在桌面上,銅盆随着桌子的震動,平靜的水面蕩漾起小小波浪,紅光倏地的消失,随後又驀然出現。
姬月容再一次擡首,果然,上面的字完全改變。
景瓊坐在姬月容門前的石階之上,裏面一個接一個的拍掌聲,引得她的側目。
沒想到瑞王爺把姬家的秘法給了容郡主……
月餘後,瑞王府後院。
一架木梯出現在王府的後牆之上。
平靜的木梯微顫,姬月容一襲布衣,探着頭出來。環顧四周之後,扭頭對着牆下的人道:“這裏沒有人,快點上來。”說著,她靈活的爬到牆頭,往下擡擡手,等待着牆下之人的到來。
“月容,你等等我。”姬月錦在木梯旁邊舉棋不定。他長這麽大,頭一回做出這麽敗德之事。“我想想,還是不去了……”
“不行,我好不容易身體好些,答應你的事我可是沒有忘記,不過是爬過樓梯,墨墨叽叽地做什麽,快點上來。有我在這裏,你不會有事的。”
“可是……”姬月錦擡眸,救助的目光望向扶着木梯的景瓊。
“二殿下,時間不早了。”景瓊幹咳一聲,轉開視線完全無視他的目光,小聲的勸道。
“那。”姬月錦焦急的目光望向王府的某個陰暗角落,張嘴欲求助。
“要親自爬牆才有逃家的感覺,很刺激,很過瘾,快點上來。”姬月容循着他的眼神,撇撇嘴打斷他的妄想。“如果你不願望體會的話,那麽我獨自走了。”說著,她雙手搭在木梯兩側,便要抽起木梯架過牆頭。
“等等,等下。”姬月錦抿着嘴,眼明手快的拉住往上升的木梯,捥起寬大的下擺,做出他這一生頭次過火的舉動。
☆、玉石觸心
金秋時節,陽光明媚。
奉陽城正趕上七天一次的集市,每條街道都是熱鬧非凡。
姬月容拉着姬月錦的手,擠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之上。
“月錦,今天人好多,你想買點什麽。”姬月容踮起腳尖,透過如大海般漫漫黑色,嘆息一聲,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姬月錦小心翼翼的行走,一只手壓在自己的面紗之上。“這裏只能看到人,要不先進個店,休息下。”
“休息啊。”姬月容張望下,手中用力拖着他往一邊走去。“嗯,那邊人好像少一點,我們先過那邊休息下,等人潮少一點,再出來。”
“嗯。”姬月錦一直垂着眼睑,對于姬月容說的話,從不曾反駁過。
四處都是擁擠的人潮,不遠處的這家珠寶店卻是冷清清,店裏基本上沒什麽人。
姬月容拉着姬月錦走到店鋪門口,一個小二打扮的女子,攔往她們的去路。
“二位,不好意思。”她市儈的眼神,輕蔑的瞅着她們身上的布衣。“我們聚寶閣可不是一般人能進的。”
“哦。”姬月容向前一步,擋在姬月錦的身前,挑眉冷笑道:“我保證一會你的掌櫃會讓你回家。”
“呃。”小二瞥到姬月容手裏晃着那一疊厚厚的銀票,吞咽下,目光邃變,幹澀澀地道:“這個,小人是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小姐別見怪。”說著,她連連彎腰道歉。
“罷了,本姑娘今天也未着華衣,這店有房間嗎?”姬月容輕瞥她一眼,淡淡的道。
“有,有。請跟着小的過來。”
“月錦,我們上去看看,順便休息下。”姬月容回首,冷眸閃過微微笑意。
“好。”姬月錦溫馴的點頭。
“月姑娘,這就是本店做功最好的首飾。”掌櫃眉開眼笑地擺弄着手中的項鏈,碩大的夜明珠鑲嵌在澄黃的墜中。
“這就是你們店裏最好的。”姬月容怔忡片刻,微笑起來,轉頭看向姬月錦,他的眼根本沒有望過這邊,垂頭凝望着手裏的東西。“月錦,你是不是有看中什麽?”
“啊?”姬月錦擡眸,松開手,手裏的東西滾落出來,原來是一顆透着紅光的礦石。
“你喜歡是吧。”姬月容拿起來,兩指拿着這塊礦石上下兩端,對着天空。半眯着手打量一翻。晶體透明清澈,沒有半分雜質。紅色的光澤随着她手中的轉動,不時的變幻着深淺。“掌櫃,你怎麽拿了一顆原石?”
“那個……那塊紅石頭可能是小的剛剛拿得太快,掉落進來的。”掌櫃說著,往前移一步,羞愧的便要連過來。“它不值錢的。”
“嗯,我說掌櫃你這裏都是這麽名貴的東西,怎麽會把它放在這裏。”姬月容颔首,握在手中踮了踮。“只是我哥很喜歡……”
“這是小的經過滄水國邊境拾來的,如果這位公子喜歡,小的便送給這位公子了。”
“拾來的,送?”姬月容凝住笑顏。
“月姑娘,小的并不是有意挑這個不成樣的東西送禮,只是……”掌櫃察言觀色的本事,生來俱有。“我是看這位公子喜歡,便擅自作主。”
“好吧。我的哥哥很喜歡它,那麽我在這裏先多謝。”
“哪裏的事。小姐以後多多幫襯着小的的店面,就是小的福氣。”
“哥,收好哦。這可是掌櫃的心意。”姬月容把紅石頭放到姬月錦的手心上,笑得宛若偷到雞的狐貍。回道,對着笑眯眯的掌櫃正色道:“那再讓我看看其他的上品吧。”
半晌,姬月容在琳琅滿目的寶石飾品裏,挑得眼花缭亂,最後……挑中一塊色澤溫潤的玉佩,她的腦海立即浮現出越逍溫和的笑顏。她微笑地拿起那塊玉佩,連價都沒有還,直接付錢走人。
越逍,才多久沒見,我突然想念你那永遠打動我內心的笑靥。
“月容,你等等我。”姬月錦在她身邊後一陣小跑。
“啊?”姬月容回眸,笑道:“快點吧,我們出來這麽長時間,還沒帶你好好玩樂一番。”
“我很開心。”姬月錦握了握手中那塊紅石頭,心中一陣發熱。他的臉頰都快燒起來。“接下來我們上哪去。”
“你別擋在門口,掌櫃說了不會收你手中那塊墨漆漆的東西。”守門的小二,似有了姬月容的教訓之後,說話都收斂不少。
“求你了,收了這塊玉吧。我爹爹正等着銀子救命,求求你了……”楚楚可憐的男孩聲音,在店鋪門口響起。
“月姑娘,這事小的會處理……”掌櫃從她的身後竄出,攔住了姬月容。
“這個孩子?”姬月容擰眉打斷她的話,不悅的皺起眉頭。
“這麽回事,他手中有一大塊黑晶,也不知道是在哪得了消息,天天上店裏來。”
“為了救他的父親?”
“他是這麽說的。”
“行了,你不用送我了。”姬月容擺擺手,見那守門的小二擡起了右手,她扭頭,“月錦,你在這裏等我!”她的腳跟往地上一蹬,借着那個瞬間身體在空中劃出弧線,繞過小二的身體,拎起那個半跪在地上的孩子。
這一連串的動作,迅雷不及掩耳。
“這麽小的孩子你都打得下手。”姬月容放下那個孩子,轉頭瞪着那個動手打人的小二。“沒事吧?”她細細打量眼前這個衣着濫衫的男孩,有着一雙可愛烏黑的大眼睛。他青黃色的臉頰,瘦小的身體,和剛剛手裏那沒有重量的感覺,她指尖輕顫,緊攥成拳。
“沒沒,沒事。”男孩慌亂的搖搖頭,低下眼睑小聲的回答。“可是你不要管我,今天沒有銀子,爹爹他……”說到此,他的聲音更加的細小。
咣當……
姬月容怔住,內心一個很軟軟的地方,被這個柔弱祈求的聲音觸動。
“我。正在求她救我爹爹的性命,請你不要插手……”男孩擡首,濕潤的目光裏有感激,有驚慌,有堅決卻沒有帶着一絲軟弱。他緊緊抱着胸前的油布,轉身緩慢中帶着堅定、沉重的步伐,走到小二的面前,并膝跪下。“小二姐姐,求求你,讓掌櫃看看我手中的墨晶,它是滄水國……”
“起來,你的東西我買了。”姬月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扶着他的胳膊,沉沉道。
“你?姑娘……”男孩疑惑的擡眸,盈盈的目光掃向姬月容。
“等下,我去醫館請大夫!”姬月容趁他失神,搶過他手裏緊抓的油包,在手中揚揚,轉身朝着人潮跑去。
“我的包。”男孩驚慌失色的站起來,大叫一聲。
“別急。”姬月錦笑吟吟的走到他的身邊,眺望着那個穿梭在人潮的姬月容,溫眸閃過贊許。“我陪你在這裏等她。”
☆、境如身受
破落的街角,孤伶的小院子,老舊的白牆染上了灰色,寺角鑽出了幾株小草,路面的石頭上布滿青苔。
姬月容回首,眺望着她們走來的那條街道的轉角,依然人潮洶湧,人聲鼎沸……完全兩個世界。
“燕含,這就是你的家嗎?”
“嗯。”方燕含點頭。他那雙靈動的雙眼裏,不可思議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姬月容。“等下……”他說着,跑到那快要腐朽的木門前,輕喚一聲。“爹,我回來了。”
“咳咳……含兒……咳咳……”房間裏出現一個不停咳嗽着的溫和不失嚴謹的男聲。
“是,我領大夫回來了,爹爹!”
“你,你真的把墨晶賣了……咳咳咳……”那男子似乎很生氣,咳得更是厲害。
“不賣它,怎麽能救爹爹!”方燕含抿嘴,定定的望着半掩的門。“有了命,才有機會買回它。”
啪啪啪……
姬月容站在他的身邊,輕輕鼓掌。
“方先生,燕含這話說的對。人要活着,才能感覺到希望。”
“你是誰?”方風瀝聞言,怔忡片刻,問道。
“我是買下墨晶的人。”姬月容伸出手,推開門。“大夫,病人就在裏面,請。”
“請等等!”方燕含張開雙臂攔在房門口,微揚着小臉,阻攔道:“請得到我爹的同意再進去。”
“真是個毛龜的孩子。”姬月容眉尖微挑,退下一步。
“月容,這是禮數。”姬月錦站在她的身邊,輕聲解釋道:“若有女子要進陌生男子的房間,必須得到同意,表示尊敬。”
“還有這種說法……”姬月容扶着額頭,走到方燕含的面前,伸出手拍拍他的頭。“那等你爹同意我們再進去。燕含?”
方燕含青黃色的臉,染上一層緋紅,連連倒退,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月容,男子的頭,除了親密的人外,不可能随意觸摸……”姬月錦從後面走出來,繞過姬月容的身邊,扶着身形不太穩的方燕含一把。“抱歉,月容從來是不拘小節,吓到你了吧。”
方燕含偷偷瞄了下沉默的姬月容,點點頭又搖搖頭。
姬月容嘴角抽搐下,默默走到門口,輕叩。“方先生,知道為何我會來這裏嗎?”
“……”方風瀝沉默,隐約傳來輕咳聲。
“區區一塊墨晶,我不認為它有那個魅力。是他跪在地上,用稚嫩的聲音,說他要救爹,苦苦乞求,我才會走這一趟。”
“姑娘,方某不過一個殘民,不值得你……”
“是不值得!”姬月容伸推在門板上,“方燕含讓我覺得是值得的。”她揚眉推開門,踏了進去。“你拒絕我的好意,扔下一個不經人事的小孩子,這種人有什麽值得的。”
“月姑娘……”方燕含沒有料到她說進就進,想要攔住她的腳步,手卻被身邊的姬月錦拉住。
“放心,她不會傷害你爹爹。”
方燕含一個閃神,姬月容已經走了進去。
淡金色的陽光,透過殘舊的窗戶,照亮了房屋。
四方的陋室裏,僅有一張方桌,幾把椅子,外加最裏的破木床。
姬月容環顧四周,似曾相識的場景,讓她回想起初來時,自己同錦遙那個同樣清寒卻溫馨的家舍。
房間裏響起急劇的咳嗽聲。
姬月容回過神,凝望着半靠在床上的消瘦身體,皺眉走向前。
方風瀝怒瞪着眼前不速之客,半捂着嘴彎着腰又是一陣猛咳。
“為什麽不想活下去。”姬月容站在他的面前,冷眸凝神打量着他。
“咳……出去。”方風瀝感覺到那雙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冷冷道。
“回答我的問題。”
“我,我的命本就不長,咳咳……”
“我爹爹也同我說過一樣的話。”
“你爹?”
“怎麽,我沒有爹,難不曾是石頭裏蹦出來。”
“所以你會來。”
“我想要告訴你的是,我爹爹為了我,活下來了。”姬月容彎腰,坐在床沿。她的目光仍然盯着垂着眼睑的方風瀝。
“姑娘,方某說過,此身無藥可救。”方風瀝又是一陣的輕咳。
“真是奇了,我爹當時也是這麽說的。”姬月容輕笑一聲,眉尖挑動。
“……”方風瀝沉默。
“我當時為了救我爹,偏偏無計可施,便如燕含一般,忍痛抵壓我最心愛的寶貝。”姬月容別開眼,透着紙窗上的破洞的蔚藍天空,思緒飄渺。“為了救他的命,我去認下我這輩子最不願意認下的人,欠下她的情。”
“小姑娘,你年紀……”方風瀝蹙眉,帶着懷疑的目光掃過姬月容那張幼稚與深沉相并的臉,那麽矛盾的表情,她完全消溶在一起。即使現在的她,布衣着身,依舊能感覺到她與生俱來的尊貴氣息。
“不要小看我的年紀,現在你要擔心的是燕含。”姬月容打斷他的話,依然面無表情,語調中帶着幾分陰然氣息。“如果你死了,燕含,那個你生命的延續,很快就消失。”
“咳……你在胡說什麽?”
“因為我當時同我爹說了同樣的話,他敢死,我亦不活。”姬月容眼眸掠過陰霾的光芒。“同我一樣,為了救爹放棄所有的燕含,即使什麽都不說,我卻能感覺到他的決心,所以我來了。”
“你,你……”方風瀝青白色的臉,暗如死灰。他慘白的嘴唇張翕幾下,什麽都沒有說出來。眼前的姬月容,說出他最不能釋懷的心結。
“大夫,請你進來。”姬月容冷眸閃過得承的光芒着回首,大喊道。
“你的命在你生下方燕含時,就是他的。”她趁着外面的那幾個人還沒有進來時,附在方風瀝的耳朵,輕喃。
“咳咳……”方風瀝又是一陣咳嗽,他目光複雜的瞅了姬月容一眼,沉默。
☆、差遭調戲
半晌之後,姬月容讓姬月錦帶着方燕含,随着大夫去藥店拿藥。
三個漸行漸遠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轉角的街角,她才小心的掩上門,插下門卡。
“方先生剛剛多有不敬,請原諒。”姬月容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拉着椅子坐在他的對面。
“剛剛你與那位大夫離開一會,她已經把我的事告知你了吧。”
“嗯。”姬月容颔首,興趣盎然的凝視着他。“你是滄水人。”
方風瀝聞言,嘴角泛出苦笑。
“我沒有國界之分,不過剛剛那位大夫你說是中了滄水國最陰狠的毒藥……碧砂,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萬幸。”
“呵我拖着這副殘體,僅是放心不下燕含。小姑娘,我的事你不用再理會了,管得多了便會身陷其中。”方風瀝手加在額頭之上,掩住了半張臉,也掩住了痛不欲身的眼神。
“叫我月容吧。”姬月容漆黑的眼底上,閃過了然。“你的事我管定了。大夫說,她最多只能開些止咳的藥,來緩解下,你的身體拖不過三日。”
“我知道,身體的感覺越來越糟糕。”
“她說,只要找到滄穹國的聖藥,你的命還有希望!”
“是,這些我也知道。”
“如果我說我有,你要不。”
“你說什麽?”方風瀝吃驚的放下手,紅着眼眶望向她。“那藥已經消失十多年了。你,你有……”
“是,你的命好。顯然你想要得到它,那麽……”姬月容嘴角綻放自信高雅的笑容,站起身,輕揚緩慢的走到他的面前。“我們做個交易吧。”
“姬,姬姑娘……”方燕含話一落音,整個人氣喘籲籲伏着門欄之上,他吞吞口水,緩和下呼吸,對着房間裏的姬月容,焦急道:“姬姑娘!”
“什麽事?”姬月容掠過他瘦小的肩膀,沒有看到姬月錦的影子,眉尖跳動一下,快步走到方燕含的身邊,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別急,告訴我月錦在什麽地方出事。”
“姬大,大哥他在前面那排小巷子裏,被……被一個女人攔住了。”方燕含紅着眼睛,晶瑩的眼淚在他眼眶裏打轉。
“沒事,你先在家裏陪你爹,不管出什麽事都不準再過去。”
“姬姑娘……”方燕含拉着她的衣角,欲在說些什麽。
“含兒,回來。”方風瀝平穩的語調裏帶着幾分嚴歷。“姬姑娘,你放心吧。我們從此便是阡路,我只認識一個叫塗月容的女子。”他堅定的眼神望向姬月容,淡定道。
“好,我塗月容會記下的。”姬月容伸出手,輕拍下方燕含的肩膀,輕笑道:“月錦不會有事的,我姬月容以性命擔保。”說著,她繞過怔忡的方燕含,走出門外。
方燕含望着她速度消失在街角的身影,困惑的望着神情大變的父親,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那雙眸子裏似乎多了點什麽。
是什麽呢?現在年紀不過十二的方燕含還不清楚。幾年以後,他每每回想到今天,他的心越發的佩服着姬月容,在他內心深處,一個如神祇的存在。
“景瓊,帶路。”姬月容走出街角,對着身後陰暗的牆角命令。
“是。”景瓊佩着長劍,從黑暗中走出來。“主子,二殿下身邊是有……”
“我知道,月錦是我帶出來的,當然由着我帶回去。”
街角的盡頭,是一個格外分明的分界線。街角的對面,依然是人聲鼎沸,人潮洶湧。街角這一頭是成排的灰暗、破舊的房子,此時正站着一群身着綠衣的女子。
為首的是一個身着桔紅彩衣的女子。她高坐在一匹高大的赤馬背上,噙着一抹貓捉耗子般勢在必得的笑容。
姬月錦連連倒退,擰着眉躲避着那群女子。
“公子,本小姐不過想見見你的廬山真面目,為何要拒人于千裏之外。”桔衣女子居高臨下俯視着姬月錦的狼狽,臉上笑容更湛。“本小姐答應你,見到你的樣子,便放你了。”
“此生能見我的,只有我的妻主。”姬月錦一邊躲閃着四面八方的手,一邊憤怒的回答。
“哦!”桔衣女子一聽更是挑起了興致,一個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你們都讓開,我倒是要看看他一介平民,能抗拒本小姐。”
衆人聞言,紛紛退開。
桔衣女子拂了下身上的褶皺,仰頭,飛揚跋扈朝着姬月錦走去。
“美兒人,本小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
“我亦說過,能見到我的,只有我的妻主。”姬月錦緊蹙眉頭,冷聲嚴厲的回瞪着她,濕潤的雙眸蒙上薄霧。
“啧啧,還真是三貞九烈!”桔衣女子說著,伸出手便要掀開他的面紗。“你不是說只有你的妻主才有資格見嗎?本姑娘看了你的模樣,若是滿意,便領你入府。”
“若是你執意要這麽做,後果不是你能承受的。”姬月錦側首,避開她的手。他垂在腰側的手指尖,微微擡起,拈成一個奇怪的手式。
“都給我住手。”姬月容在人群外大喊一聲,趁着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沖了進去。她扼住桔衣女子的手腕,反腰一扯一摔間,攔在姬月錦的身前,冷眸冰冷的盯着眼前的桔衣女子。“你是誰。”
姬月錦長睫垂下,收回了暴露在空中的手。
“你又是誰?”桔衣女子腳下趔趄一下,在身旁兩個人的扶持理。穩住身形,怒道。
“當街挑戲良家夫男,算什麽本事!”姬月容冷哼一起,側首道:“月錦,你可好。”
“還,還好。”姬月錦點點頭,小聲的回道。
“等下你先離開,用我的名義去官府找官兵來。”姬月容壓低了聲音,在他的耳邊小聲的叮囑着。“你別出面。”
“月容,我不能丢下你。”姬月錦眼角偷瞄了下周圍二十來個人,全都配着武器,不願離開。
“景瓊在我的身邊,你放心吧。”姬月容擡眸望着不遠處,閃爍寒光的陰暗角落,倏地大叫一聲。“景瓊,這邊。”說著,她拖着姬月錦微涼的手掌,快步往那陰暗的角落跑去。
身後傳來兵器交融的聲音。
姬月錦回首,景瓊手持寶劍,同那群人打成一片。
“月錦,快點去。”姬月姬皺着眉頭,眺望着在刀光劍影中的景瓊。
“我……”姬月錦輕扯住她的衣袖,欲言又止。
“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姬月容垂首,手用力的撥開了他的手,回身朝着景瓊跑去。
“主子!”角落裏,轸宿緩慢走出來。
“轸宿,我不應該手下留情。”姬月錦氣惱地抿唇,“快點同我去官府。”他說著,朝着奉陽城最近的官府跑去。
“這正是主子優點,同時也是最大的缺點。”轸宿收回手中的弓箭,回首望着與那群人奮戰的姬月容,眉尖輕挑,跟了上去。
☆、街角冷箭
街角的盡頭,刀光劍影。
姬月容手成刀落,揮到最外圍的待衛頸間,那人應聲即倒。她腳尖輕挑一下掉落在地上了劍柄,長劍如插上一雙靈巧的翅膀,飛入她的手中。
她大喝一聲,雙手握劍,毫不留情的朝着眼前那抹雪白砍去。
腥紅的鮮血如潑墨般,帶着微熱飛濺而出。
傾刻間,姬月容連砍數人,中劍者必死。
衆人發現姬月容之時,她已經站在血泊之中。
淡藍色的長衫,染成奪目的紅。
她冷眸直視遠方,手拖着劍柄,平日裏冰冷的表情之上,覆上寒霜,冷冽的眼瞳裏閃過嗜血般的暗光。
夕陽斜照,拉長了她小小的身影,稚嫩的臉龐上洋溢着殺戮。
烏黑的長發無風自揚,衣聲獵獵,尤如一尊來自地獄界的修羅剎鬼。
衆人持着長劍,在她冷酷的氣勢和絕情的劍法下,不由自主的紛紛往後退下。圍得水洩不通的地方,讓出一條血路。
姬月容輕描淡寫的一一望去,那群人的目光中,包含着驚訝,慌亂,害怕,猶豫……
“景瓊,我來救你了。”她從容的從衆人的面前走過,目光緊緊定在站在中心的桔衣女子身上。“不管你是誰,若是你殺了景瓊,我要你用命來償。”
“主子,你……”景瓊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見姬月容單身一人跑到這虎口之中,只為救她,她滿是鮮血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撐在地上,想要站起來,同她并肩作戰。
“什麽都別說了,忍耐片刻,我會帶着你離開。”
“你就是姬月容。”桔衣女子攥緊微有些發顫的手掌,目光裏除了驚訝,似乎還帶着別的什麽。
“你的打扮,應該是世家子弟,竟會做出如此下流之事。”姬月容無情的目光上下審視眼前這個十五六歲的世家少女,揚起嘴角,泛出一抹嘲諷。“知道我懷容郡主的名號,不立刻退下行禮,倒咄咄逼人!”
“呵呵……你說我就要信,信你這是瑞王家的賤種。”桔衣女子表情輕蔑的瞥了她一眼,恥笑道。
“主子,她是……陳相家的獨女……陳維心……”景瓊躺在地上,她艱苦的睜着眼,用沙啞的聲音道。
“別說話。”姬月容掃着景瓊那遍體鱗傷身體,眼皮中閃過贊許。“我會處理。”
“你不過一個賤種,我哥哥卻縷次提及你,我倒要看看是什麽三頭六臂。”陳維心目光掠過姬月容的肩膀,看向遠方,似鎮定下來般,高傲的目光閃過陰霾的暗芒。
“那你要問過我手中的劍,答應不。”姬月容緩慢的擡起手中的長劍,默念這些日子修練的鳳翔九重,丹田之上似有暖流湧出,順着她體內的經絡,引導而出。
手中的劍柄,若有似無的透出幾分血紅的光芒,順着紋路纏繞而下,輕輕依附在銀色劍身之上。
霎時,長劍的劍刃,泛出薄薄的血霧。
妖異而透着鬼魅。
“這是……這是鳳翔,她竟連這個也傳給你。”陳維心傲色淩人的目光,連連數變。
“你知道它,對于一個纨跨子女還算有見識。你剛剛敢膽挑戲本郡最重要的家人,又對我的待衛下毒手,罪為死!”姬月容噙着淡定的笑容,擡起手中血色的劍鋒,指向高傲的陳維心。
“你來府不過幾個月,卻哄得瑞王私傳你鳳翔,更應該死!”陳維心亦是微微一笑,垂着的手做出古怪的動作。
“小心!”景瓊雙手撐地,跳起來,撲向姬月容。“嗚唔……”她悶哼一聲,翻了個身,從姬月容的身上翻滾下來,躺在一邊。
姬月容被撲倒在地,凝神側聽,耳畔似傳來破空之聲。尚未回過神來之際,那穿破透明天空的冷箭,直接插入她的腹部。
“哈哈……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陳維心冷眼掃了下中箭躺在地上的姬月容,高聲大笑起來。
“嗚啊……”她的笑聲在一聲慘叫之後,戛然聲止。她緩慢的垂下眼睑,看到胸口之上插入一支熟悉的箭支,在箭矢的尾部,出現一雙細白的手掌,手握的地方正刻着相府的印記。
“你你你,你……”她循着那雙手掌往上看去,姬月容那張布滿鮮血的臉,如索命厲鬼般,出現在她的面前。
“不好意思,閻王的生死薄上,寫着你的命!”姬月容淡淡的道,她的表情似在說今日的天氣很好般。話一落音,她手中暗自拖力,撥出陳維心胸膛之中的箭支。
噗……
帶着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