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回

懸在空中的手,怔忡片刻後,跟了進去。

姬卓宜端坐在桌前,手裏把玩着一顆散發出紅色光芒的石頭。耳邊聞到略有些急促的腳步聲,擡眸。

姬月錦伫立在三步之遙,垂着目光,望着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微微出神。

“知道朕因何事失望嗎?”

姬月錦暗自揣摸,突聞姬卓宜問到自己,下意識擡頭,見她手不時踮着姬月容送的那顆石頭,嘴張翕幾下,阖下眼,沉目回道:“母皇,兒臣有違夫德。”

“呵!”姬卓宜失笑,深邃的眼神掃過局促不安的姬月錦,放下手中的石頭。“朕記得宮中不曾有過此樣的東西。”

“這個!”姬月錦抿着嘴,心疼的望着那顆石頭。

“懷容送你的。”姬卓宜掃了眼他身後的姬月瑜,雙眼微阖,淡笑道:“一顆石頭,便讓你的心也貼在她身上。”

“母皇,不是這樣的。”姬月錦溫眸中染上幾分焦急。“是兒臣讓月容帶着一起出府的,所以我才會……”

“才會讓你的皇妹,夜訪禦書房,打探懷容的消息。”姬卓宜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的話語。“你素來乖巧,朕才會允你去瑞王府散心,可是你這回太讓朕失望。”

“兒臣只是想看看滄穹國的平民是如何生活在這片大地之上。”姬月錦說話間,一直垂着腦袋,不敢看她。

“今後不許再與懷容接近,朕不許她那卑微的平民氣息,染到你的身上。”姬卓宜說一落音,扭頭轉向默默不語的姬月瑜,“如果你再敢幫着月錦,打聽懷容的消息,朕定将嚴懲不貸。”

“兒臣遵命!”姬月瑜進殿後,靜立在姬月錦的身後,飄離的思緒在姬卓宜的點名下,回過神來,小聲應道。

“嗯!”姬卓宜滿意的點頭,站起身來,“小錦,夜深了,好好休息!”

“是。”姬月錦微微颔首,低應。

恭敬的送走女皇姬卓宜之後,姬月錦沒有回到宮殿休息,反倒是走到宮殿一間偏房,合上了房門,點燃了燭臺。

Advertisement

“轸宿她在哪。”

“懷容郡主被關入了天牢。”轸宿從黑暗中走出來,搖晃不定的燭火,半明半暗的朦胧光亮下,看不出他的模樣。

“我要見她。”姬月錦站在逆光之下,如一泓清泉般的眼神隐匿在陰影之中,燭火輕跳,他的眉眼有別于平素的溫和,顯得迷離而悠遠。

☆、風波淡去

天牢,房如其名,牢內四通八達,縱橫交錯。

灰暗的石壁,昏黃的火光,囚犯們無病不深吟,若有似無的濕黴氣味,直竄入鼻腔。

姬月容跟在前面三人的後面,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經過了道道鐵門,似走到了盡頭般。

她一直屏住呼吸,那股腐朽的味道,卻是直接滲入她的骨髓之中。直到耳膜中發出嗡嗡之聲,才迫于無奈的小小的吸食一口。

“郡主,多有得罪!”看守天牢的獄首,領着兩個獄卒,跪了下來,恭敬的迎接着她的到來。

“不用跪,你們也是奉命行事。”姬月容掃了她們一眼,耳邊傳來幽遠的打更之聲,淡淡的道,“時辰不早了。”

“牢房已經準備好了。”獄首對着其中一個獄卒使個眼色,帶笑的眼望向姬月容,“只是這裏條件有限,還請郡主體諒。”

獄卒從懷裏掏出鑰匙,彎着腰走到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開她手中的枷瑣。

“開門吧。”姬月容的雙手暫時得到自由,揉捏着酸麻的手腕,環顧下眼前那間幹淨的囚室,眉尖微挑。

“是。”獄首轉身打開身後的囚門。

姬月容擡腳邁進,靜靜看着獄首在囚門之上,栓上一條粗重的精鐵煉成的鏈子,未端挂着一把巨大的鐵鎖。

四周的光亮消失,幹淨的囚室瞬間陷入黑暗。朦胧的月色,透過一扇天窗,流瀉進來。

姬月容坐在硬板床之上,後背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之上,後頸枕在雙手。幽黑深邃的眼神,眺望着投在冰冷地面之上的微光。

陷身于天牢之中,願不得人。

僅僅是一個小小的失誤,差點把姬月錦和姬卓瑞都拉入這次的漩渦之中。

關心責亂,呵她姬月容素來自以為豪的理性,消怠全無。

她,還是太心軟……

呵呵這一趟天牢走得倒是不冤,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不過也是個看人臉色做事的人,真是嘲諷。

不過,自己現在這情況,再加上在巫行玥的進言,離開這座金籠的時間倒是平白的快了幾倍。俗話說得好‘福之禍所依,禍之福所伏’,她今日的牢獄之災,正是成就她自由之鎖。

至于那個陳相……姬月容幽邃的墨瞳閃過冷酷的光芒。

要一個人死,非常容易,可是要讓一個權傾朝野的宰相,權力一點點被蠶食,最後,身敗名裂!她思及此,她仰了仰脖子,頭頂貼着寒冷的在石壁,感受到上面傳來的冰冷,她體內沸騰不已的血,慢慢冷卻下來。

驀地,耳際傳來快速,急切的腳步聲。

姬月容全身繃緊,迅速的從床上跳下來,走到囚門口。

漆黑的四周,掩往了她的視覺,耳朵越發的靈敏。

她的身體傾在門欄之上,凝神聆聽空曠回蕩的呼吸聲。

“是他!”姬月容蹙眉,擡眸眺望着天牢黑暗的盡頭。她的話才落音,一盞微亮的燈光,引出一個她現在最不願見到的人。

“月容。”姬月錦仍然蒙着面,這回他身着綠色待從衣裳。手裏提着一個紅色的燈籠,氣喘籲籲地來到了姬月容的囚室前。“你沒事吧,呼呼他們有沒有對你……”

“我很好,只是……你怎麽來了?”姬月容擰眉,見他關心的眼神,生硬的話語咽了回去,“這都深夜時分,快點回去。”

“我,我擔心她們對你不利,聽到你被母皇押入天牢,不見到你,我的心一直懸在半空,母皇怎麽能這麽對你!”姬月錦擡高手中的燈籠,打量着陰冷的囚室,如玉般溫潤的眼眸染上水光。“你不是對我保證過,你不會有事嗎?”

“我現在很好。”姬月容退後幾步,轉了個圈。“不過殺了個二世主,她們不敢對我怎麽樣。”

“陳相在朝庭之上,學生衆多,連母皇都敬她幾分,若我知道那個人是她的女兒,定不會讓你殺了她。”姬月錦內疚不已,若不是自己不小心被那個所藏,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更不會讓姬月空身受牢獄之災。

“唉月錦,你錯了。”姬月容走到他的面前,輕拍下他搭聳着的肩膀,“今日的牢獄,根本不是用錯與對來衡量,恨只恨我不夠強大,為了保護心裏重要的人,賠進了自己。”她想到姬卓瑞的維護,被陳相引入甕中,要不是自己反應夠快,便是犯了欺君之罪。陳相好狠得心腸,不就是為了把姬月緣推上瑞王的寶座,竟然連現任的瑞王都不想放過。

為了保護心裏重要的人!

姬月錦全身陡然顫抖不已,他感覺到有一股熱血由腳底升起,起竄出百會之上,他從遇到姬月容後,搖擺不定的心,在這個瞬間,堅定!

此生此世,他姬月錦不再是一個進退有禮的皇子,他不要再任人擺布,不要再冷眼看着自己身邊的人受到傷害。

幾度思量,在今夜化做執念,萦繞于他身邊,直至生命的盡頭。

“月容,我會變強大。”用我的生命來守護你。

“嗯,男子漢本不應躲在女人身後哭哭啼啼,有這個理想就是對的。”姬月容颔首,輕笑,“可是你不要找你的母皇求情了,也不要再來天牢。”

“不行,我……”

“聽我的,女皇陛下能把我安排到這裏,自是見陳相的獨女死去,給她一個交待,我很快就能出去。”

“這裏……”姬月錦吸吸鼻子,一股鐵鏽的味道,鑽入他的心中。剛剛一路跑來,心急如焚,倒沒有怎麽在意,現在……他在宮裏聽得多,哪會不明白是這什麽東西沉澱而成。“月容,我明日便會求母皇……”

“不用,在這裏,只需要幾日的便能完成幾年才能完成的事情,你回去後仍舊什麽都不知道,明白我的話嗎?”

“我做不到!”姬月錦搖搖頭,拒絕了她的要求,“事情明明是因我而起,你卻讓我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你現在着穿打扮來到這裏,說明女皇嚴令過你,不許見我吧。”姬月容揉揉眉尖,“你不用驚訝,在來天牢的路上,曾碰到姬月瑜,她說你托她打探我的消息。”

姬月錦垂下眼睑,沉目不語。

“你今天違反女皇的命令,來這裏看我,已足夠!”姬月容瞥了眼他輕顫的眼睫,“你從小便生活在皇家,現如今怎麽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回去吧!”

姬月錦深吸幾口氣,才壓制住內心沸騰不已的情緒,這個夜晚,似乎有什麽東西,破殼而出。他依依不舍的目光,投向姬月容,片刻之後,毅然反身離去。

姬月容在他的身影消失後的黑暗中,冷眸染上一層喜悅。

六一。

烈日懸在鳳舞殿之上,紅瓦青磚,格外顯眼。

殿門之處,伫立着一個朱紅人影,正是徹夜未眠的二皇子……姬月錦。

如玉的皮膚底面泛出一層青白之氣。他堅定的目光,凝視着眼前那扇緊閉的朱紅大門,已不知道等待了多少時光。

“二皇子,女皇陛下宣見。”宮娥從宮殿走出來,行了個禮,對于眼前完全不同的二皇子,露出驚訝的眼神,很快恢複過來。

“有勞。”姬月錦仍舊淡淡,微颔首,跟着宮娥身後的信步的走進去。

鳳舞殿,鳳凰朝陽的香爐,清煙袅袅,殿內以十二道紅紗為幔,殿門大開時,清風拂過,化做漫天的紅紗,如夢如幻的在空中飄舞。

姬卓宜端坐在鳳椅之上,等待着宮人一層層撩起紅幔,微上挑的鳳目,冷冽光芒流轉,再見到姬月錦之後,目光轉柔,一派慈母神态。

“兒臣拜見母皇,萬歲萬萬歲!”姬月錦雙膝着地,輕叩。

“平身。小錦此次來尋母皇,有何事。”姬卓宜平常淡漠的聲音略柔。

“母皇,兒臣想去鳳谷,拜鳳主為師!”姬月錦擡眸,目光堅定的仰望着姬卓宜。

“呵!”姬卓宜聞言輕笑一聲,側目,“鳳主,不得不說月錦這孩子和你還是有緣的。”

“鳳主?”姬月錦循着女皇的視線望去,淡白的人影浮現在紅色的幕海。

鳳主錦越走上前來,冷冽的目光掃過臺階之下的姬月錦,皺眉搖頭。

“陛下,這個孩子……”

“月錦是朕精心培養的孩子,之所有到現在才帶到你的身邊,皆因你一直閉谷不出,連朕這個皇帝都不能進谷逼你。”姬卓宜微阖眼睑,沉目冷聲道。

錦越面紗之下的臉,看不出表情,他那雙冰眸微斂,望了眼垂目的姬卓宜,又瞧瞧一臉向往的姬月錦,最後,不卑不亢地沉聲道:“陛下皆知鳳谷裏的孩子,是鳳後雛形,是已不輕易收徒,這個孩子可是皇家之子,恐怕……”

“月錦是朕的義子。”姬卓宜輕聲打斷了錦越的話語,半眯的眼,直直望向他,“如此解釋,你可滿意。”

錦越平靜無瀾的眼波,波光粼粼,望向姬月錦那雙溫眸,緩緩點頭。

“正如陛下說的,僅是那雙溫如玉的眼眸,便是入了鳳谷的初選。接下來……”

“鳳主,這個孩子很特殊,能見到他真面目的只有他的妻主!”姬卓宜打斷了錦越接下來的話語。“這是朕唯一的要求。”

三日後,姬月錦是當今女皇的義子身價,召告天下。

同日,姬月錦以鳳谷第二百一十六代弟子的身份,進入天下男子最向往的神地……鳳谷。

七日之後,國師巫行玥向女皇建言,瑞王府的懷容郡主……姬月容自幼飄流于民間,身犯破星,必除去郡主頭銜,離開瑞王府。

同日,查明陳相之女陳維心之死,原是一場意外。姬月容以庶民身份,走出天牢,搬離瑞王府,遠身居住于奉陽城外的望塵山。

十五日之後,遠在鳳谷的越逍迎來了師弟姬月錦,也接受到了姬月容贈送過來的古樸玉佩。

姬月容得到了救命之用的鳳翔九重,離開了如枷瑣般的瑞王府,真的能夠且過逍遙?還是……

她左胸之上的那片被剔掉的花骨,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恢複過來,它的模樣倒是大過以前的幾分,這個兆頭,對于遠居深山的她,是兇?還是吉……

☆、鳳園春色

初雪時分,夜裏鵝毛大雪紛紛。

繁華的奉陽城內倏然白雪覆蓋,晶瑩耀目,似夢中的琉璃仙境般,美綸美奂。

如此美景,仍然比不過寒冷惡劣的天氣!

家家戶戶似乎沒有被如此美景吸引,門戶大關,沒有人出門破壞它的寧靜之美。

晨曦微升,奉陽城郊的望塵山中的樹林,亦是白茫茫一片,茂盛的樹枝尖頭挂着一串串閃出七彩光芒的冰晶。

此時,偏僻的望塵山山腳,一個十五六歲光景的少年,一襲厚實的長襖,頭上還帶着一個毛茸茸的頭套,裹得甚是嚴實。露在外面凍得發紅的臉頰上,洋溢着興奮的笑容,一雙明眸更是靈動非凡,圓辘辘的轉着,神态又極為天真可愛。他手挽着食盒,微眯着雙眼掠過美景的風景。

“終于又能見到她了。”

于是他小聲呢喃,扶也下歪在一邊的頭套,邁着輕快的步伐向着半山腰走去。

坐落在望塵山半腰的鳳歇園,本是滄穹國皇家的避暑山莊,自從四年前瑞王府的懷容郡主被貶為庶人之後,這裏便成了她的專屬之地。

鳳歇園三季如春,到了冬季時分,天寒地凍,整個鳳歇園內如冰窖一般,分外的寒冷。

少年氣喘籲籲的走到鳳歇園的朱紅大門前,伸出紅通通的手,輕叩幾下門上的銅環。

吱扭……

朱紅的大門緩慢的打開,從裏面探出一個待衛打扮的人來,見到門前的少年,雙眼都笑成了彎月,側身讓出一條道來。

“原來是食為天的方少爺,快起進。”

“吳姐姐,今個兒又是你當值啊。”方燕含從食盒裏掏出一個油布包,遞到過去。“你今天有口福了,這是食為天最新研制出來的梅花烙,你且嘗嘗。”

“喲……那我可是不客氣了。”吳待衛接了過來,臉上笑得更是歡快,“這麽冷的天,難為你親自走一趟。”

“沒事,姬姑娘可是我們食為天的老主顧。”方燕含側着身體,走了進去。拍拍身上的積雪,望了眼七轉八彎的回廓,笑道:“這個時辰,姬姑娘她可是在鳳園?”

“呵呵……”吳待衛笑眯眯地點頭,調笑道:“方少爺,可是看上我家主子。”

“哪有。”方燕含似說中了心事般,整張臉漲得通紅,羞澀的垂下頭,低聲道:“吳姐姐可莫取笑。”

“好了,好了,不取笑你便是。”吳待衛呵出一口冷氣,縮縮脖子,指着鳳園的方向,“鳳歇園到了冬天,便是冰寒的天氣,快去裏面暖和暖和。”

方燕含點點頭,笑着謝過她,朝着鳳園奔馳而去。

鳳園內,白雪皚皚。周圍着假山林木裝束成銀白一片。

鳳園的院落中心,一個年約十二左右的少女,一身青衣勁裝,手腳處皆綁着厚沉的沙袋,右手掄着一把大刀,冷竣的目光撞到方燕含親切的笑容時,身體一頓,微颔首算是打了個招呼,心無旁鹫的繼續舞動起來。

靜室內,檀木桌上的金漆香爐,幾縷清煙萦繞。

姬月容身披着淡黃色狐毛襲被,素顏慵懶地斜躺在貴妃椅上,青絲撥散于腦後,左手枕着側首,右手拿着一卷書冊,飄渺的眼神落在泛黃的紙上,又似透着它神游于墨海之中。耳中忽聞輕快的步伐聲,她先是一怔,手中書冊無力落到地上,望到半掩的門前。

砰……

木門倏地推開,門背重重的撞到牆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今兒的天氣真冷,我清早出門時,眼前全是一片片雪白。”方燕含呵着白氣,彎腰合攏房門,抖落了身上的積雪,褪下身上的毛襲,走了進來。

“你這急性子,什麽時候才會改。”姬月容擡眸,冷眸蘊着幾分暖意。“屋裏有地龍,這榻下還有火爐,快些過來!”

“要是你能出去瞧瞧多好,外面的風景太美了。”方燕含放下手中的食盒,從裏面端出一碟熱氣騰騰的梅花形糕點,“這是爹他聽你上回提到的以梅花為外表,做出來的梅花烙,這糕點裏還是食為天的內餡,你嘗嘗。”

“你爹的動作真快,你七日前才聽到的東西,這麽快便做好了。”姬月容接過他手中的糕點,淺嘗一口。一時間,梅香滿頰。“嗯,不錯,與我說的差不多。”

“你喜歡,喜歡便好。”方燕含笑靥如蜜,又遞上一塊。

“燕含,真是讓人不省心。”姬月容端過他手中的方碟,随手放到椅邊的小茶幾上。手上暗施力,把他拽到自己的懷中。“這麽寒冷的天氣,還上山做什麽。手更是凍得似冰塊般,我幫你捂下。”她說著,掀開襲被蓋在他的身上,順手拖去他浸濕的鞋襪,蓋得嚴實。

“我,只是想見你。”方燕含乖巧的依偎在她的身上,天真的眼眸下,少年特有的青澀中蘊着妩媚流光。

“倒是我不好,若非為了我,你也不會吃這般苦。”姬月容雙手感覺似冰塊般,加快了動作搓揉他的手,臉輕蹭在他的臉上,唇貼在他的耳邊似情人般的呢喃般。

他的下巴放在姬月容的頸窩,聞着她特有的淡淡清香。“五年前你救了我們父子,一年前爹又把我許給你做內君,我心裏早認定是你的人,一直感覺能為你做些事情太少,哪裏來得辛苦之說。”

“原來你對我好,也只是因為這些,太讓我失望了。”姬月容長睫輕顫出下,表情失望的放開他的手,側過臉不再理會他。

“不是的,我對你好是我喜歡……”方燕含聞言,雙手撐在她頭的兩側,支起半個身體,目光滿是驚慌。

“你,你又戲弄我。”

“你都說你喜歡我了,還有什麽好失望的。”姬月容垂着眼。“這才幾日不見,我倒也是想你的。”

“別……別這樣,我有些要緊的事找你。”方燕含拼着幾分理智,伸出手制止。

“你不是說喜歡我嗎?那……讓我感受下你有多喜歡。”姬月容半阖的眼睑,掩住墨眸中的流光,清麗的聲音比平日沙啞幾分,似在盅惑着懷中的人兒般,在他的耳邊吹了一口濕熱的氣息。

“唔……”方燕含冰冷的身體,瞬間尋到了沸點,滾燙。

“真的是很熱情,看來燕含真的很喜歡我呢。”姬月容說出來的話更是情意綿綿。“那就再喜歡我一點吧。”

一時內,房內響起的暧昧的聲音……寧靜的鳳園裏,格外的清晰。

☆、大敗而歸

初陽從格子狀的紙窗照射進來。

姬月容擁着方燕含濕軟似玉的軀體,拂開了貼在他清秀臉頰之上的濕發,冷眸中閃過一絲憐愛。

“嗯!”方燕含似感覺到她的目光般,鼻中輕吟一聲,長睫如蝶冀般輕顫幾下,緩慢張開。“月容,現在是什麽時辰?”

姬月容擡首,含笑的在他的眼睑上輕啄幾下。

“時間還早呢,想回家了?”

“哪有。”方燕含眨眨眼,耳朵貼在她軟軟的胸膛之上,聆聽着她節奏輕緩的心跳聲,“月容,現在我們之間離得這麽近,你的眼裏可有我?”他低聲的喃喃自語。

“呵!”姬月容先是一怔,随後輕笑一聲,伸出手,擡起他尖尖的下巴,臉湊到他的臉上,“那你現在仔細看下我的眼中有什麽。”

方燕含恍惚的神志慢慢恢複,模糊的視線清醒過來,迎面那雙墨眸裏映出的人影,不正他是誰!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抱緊姬月容的肩膀。

“看清楚了?或者你還需要我用行動表示一次。”姬月容目光中閃過戲谑的光芒,重重的咬了下他粉嫩的唇瓣,閉眼回味着那美妙的觸覺,令她樂不思蜀。

“方燕含,你聽仔細了。”姬月空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扳正了他的臉,一字一字道:“從我點頭納你為內君時,你便是我的人,已經放在我的心頭,只要你不背叛,我姬月容這一生一世都永不負你!”

“永不負我。”方燕含聞此言,微怔,明眸蒙上一層水澤,模糊了他的雙眼,感覺心口有什麽東西要溢出來般,眨眨眼,一顆晶瑩的淚珠劃過眼角。

他想到初見她時,她為他攔去了一場意料之內的苦難,又伸出手把他們父子二人拉出苦海之中。‘永不負我’不過四個平常的字,對他來說卻是一個等待五年的承諾!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在腦海裏反複默念,嘴角綻放出幸福的花朵。

“為何流眼淚?”姬月容眉尖微挑,伸出食指,抹去了他的眼淚。“我還沒開始欺負你呢。”

“我才沒有哭。”方燕含感覺到胸口被甜蜜占滿,眼水卻是止不住的往外流。用力吸吸鼻子,孩子氣的回了句。

“是,你是又哭又笑,當心會拉尿。”姬月容輕笑着捏下他紅紅的鼻尖。“下回可不許冒着積雪上山,要不……可是會重罰。”

“嗯。”方燕含習慣了她的揶揄,嘟着嘴偏過頭,視線正好落在不遠的食盒之上。他腦海一連串的信息兀出,皺着眉頭扳開姬月容那只還在惹火的手。“被你這麽一鬧我都忘記我來這裏的目的。”

“哦,這回你有什麽消息,這麽緊張做什麽。”姬月容墨眸中閃過寵溺,低頭輕佻地在他嫩嫩的頸間咬下一口。

“嗚嗯……別再鬧了”方燕含紅着臉,在姬月容的懷裏掙紮幾下,全身發酸的他根本沒什麽力氣掙開腰間的手,“那賬本都快一個月沒瞧過了。”

“我有你這個活賬本,哪還需要那個死物。”姬月容暧昧的低語,嘴更是在他的耳垂,重重一咬。

“嗚啊!”方燕含吃痛,停止掙紮,蓄着眼淚的目光委屈的凝視着姬月容。

“诶知道了。”姬月容輕啄下他噘起來的嘴,挪開身體,躺在他的身側。“每次都是這樣,你真的有十七嗎?”

那還不是你逼得,每回都這麽戲弄人。方燕含暗自腹诽一句,手往外探去,摸索着姬月容剛剛扔到狐襲外的衣衫。

“天這麽冷,你就挑重點的說。”姬月容見狀,拉回他的手,“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捂熱,可別再着涼。”

“嗯。”方燕含掃了眼握着自己的手,讪讪的點頭,“江南的君家,幾年間一直沒有掌權人,前幾日君家側室之子……君子漣,推倒了族裏的二個正家出生的女子,獨攬大權。”

“江南君家?男子成了掌權人,還是側室……”姬月容低聲呢喃,眼瞳微縮下,抿抿嘴角,“能在滄穹以男子之身掌權,倒真想會會。”她說著,餘光瞥到方燕含清目中閃過的失落,拍拍他的後背,安撫道:“我是對他的能力好奇,哪有人聽到一個人的名字,便會喜歡。”

“我不是這個意思。君子漣這個人,算得上是滄穹國的奇男子。同時也解開你的疑惑。今年秋天你不還奇怪君家會在江南水災時,開糧震災嗎?原是他不顧君家的反對,救了無數人的性命,若有機會,我亦想會他一會。”

“原來是這樣。不用也擔心,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君家出了個不世之才,卻是男子之身,接下來才是最熱鬧的時間,我們只需要隔江觀火,自會得利。”姬月容墨眸似染,閃爍着犀利的光芒,冷冽之光隐隐閃過,井井有條的分析君家的種種弊端。

方燕含捂着自己那顆狂跳的心髒,崇拜似的目光緊緊盯着姬月容,久久不語。

“燕含燕含。”

“啊。”

“怎麽又走神。”

“我只是再思考你話裏的意思。”

“我的話便是話,還要思考嗎?”姬月容搖搖頭,伸出食指輕戳了下他的腦門,“你的小腦袋瓜裏別老是亂七八糟的胡想,這事我們以後再談。”

“這次,還有一件事情,瑞王爺要從滄穹國的邊境回京。”

“我娘她搬師回朝了,呵。”姬月容展開笑容,不畏房間裏的寒冷,伸出手摸了下蓋在身上的狐襲。她素顏上蕩起溫暖的笑意,“不知不覺來此住了五年,頭一年冬天,也是這個時節,我娘她跑到奉陽城裏最出名的錦繡閣,取出她早就訂好的狐襲,專程送上山來為我禦寒,卻……不知道我自從修練了鳳翔九重之後,已不畏寒。”

“月容……”方燕含輕喚興奮的姬月容一聲,欲言又止。

“嗯!”姬月容聞到他別樣的聲音,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猶豫的雙眸。“燕含,有話便說。”

“……”方燕含嘴角張翕幾下,最後沉目低道:“據潛在宮中探子回報,瑞王爺這回在邊缰中了敵人的圈套,大敗而歸!”

☆、密旨進京

房間四周的地龍燒得正旺,本是溫暖的房間溫度驟然降下幾度。

“大敗而歸?”姬月容聞言笑容凝結在嘴角,素顏上一派冰霜。緊蹙着眉頭,冷冷的眼神盯着方燕含,冷然道:“燕含,你可有打探清楚,我娘她素來用兵如神,十八歲帶兵至今,從未失手,算得是滄穹國最厲害的大将軍,你剛剛是說她大敗而歸?倒底是我聽錯還是……你說錯!”

“正是因為事關重大,我才會,才會冒着雪崩之險來鳳歇園。”只是……擔心你更多些。方燕含剛剛微暖的身體,突感遍體通涼,“月容,這回瑞王爺上京,是奉了密旨,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她今日清晨已經到達。”

“密旨?姬卓宜在弄什麽把戲。”姬月容掀開軟和的狐裘,穿上內衣,随意的披了件裘襖,離開了貴妃椅。

方燕含看着她背對着自己的背影,便要起身。

“你躺着。”姬月容驀地側首,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更細心的為他壓好了狐裘。“陳相呢?她最近有何動向。”

“陳相在奉陽的衣料店被鵷鹖衣記吞并,她正氣急敗壞的想尋着鳳居的主人。”

“你要處理妥當,不可留尾巴。”姬月容眉頭不易察覺地微皺,頭也不回,淡淡道:“事關鳳居的一切事務,都不能走漏半風聲,否則……”姬月容仰首,半斂着眼瞳,淡淡道:“我苦苦蟄伏五年,半戶不出,豈不成了笑話。”

“是。”方燕含颔首,天真瞬間抹滅,淩厲狠絕。

“唉燕含,當日我不願納你為內君,便是不願把你拉入漩渦之中。”姬月容微嘆一聲,望着澄藍無雲的天空,緩緩道:“天,快變了。看似……平靜無波,很快便詭谲莫測!”

“衆是翻江巨浪,我力小人微,便是做雨傘為也擋一時風雨,也不後退。”

姬月容一愣,似是想不到方燕含會有此如決心,一進反倒說不出話來,回首,眼光觸及那雙決然深邃的眼眸,心中倏地一跳。

“我早知你的決心,卻不知你執念之深。”她走到方燕含的身邊,愛憐地拍拍他的臉。“後發而制人,我很好奇姬卓宜這麽神秘地招我娘進京,為的什麽。”說著,她淡淡微笑,只是那笑意并沒有達到眼底。

午膳時分,鳳園的食廳中擺了幾樣小菜,園裏責任打裏的內待都退下,食廳僅僅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姬月依早已換下了青色的勁裝,穿上貼身的青色小棉襖,屬于幼年時的圓臉,此時已經溜尖,圓圓的眼睛變得狹長,天真的目光早已經覆滅,流轉在裏面的是冷竣的殺氣。圈着兩個沙包的手肘趴在桌沿,尖尖的下巴枕在上面。手腕輕轉着手中的長筷,有氣無力地戳了戳碟子裏的青菜,“姐姐,我們還要吃多久的青菜。”

“呵”姬月容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發頂,“你這孩子,老是一副人家欠你銀子的表情,可是會吓到人的。”

“除了姐姐,我不再相信任何人。”姬月依晃晃腦袋,眼光望向堅放在角落的大刀姬愛,殺戾之氣又重下幾分。“那個方燕含回去了?”

“燕含可是到現在都不敢同你說話。”姬月容一怔,想到什麽般,用力拍下她的頭,笑罵道:“頭一回見面,你差點兒重傷他。”

“我現在見到他都會收斂一點。”姬月依撇撇嘴,繼續戳着碟子裏的青菜。“要不是看到他願為姐姐治傷,才不會理他。”

“得了,你現在看誰順眼過。”姬月容失笑的又戳了下她的額角。“菜都讓你戳爛了,要不是你老是挑食,我會淨給你點些青菜嗎?”

“知道了,我吃便是。”姬月依嘟着嘴夾起青菜,張嘴頭一歪,全數吞下。

“我這幾日思緒有點混亂,轸宿出去幾日了?”姬月容夾了塊嫩豆腐,慢慢嚼咽。

“七,七日。”姬月依艱難的咽下口中的青菜,手在空中做出七的手式。

“記得可真緊呢。”姬月容輕瞥她一眼,端起碗輕扒了口白飯。

“呃……咳咳。”姬月依聞言,微顫着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咳嗽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能在什麽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姬月容連眉頭都不曾擡起,眼光掃到她一臉的紅暈,本想調笑,卻又忍住,嘴角微微挑起,轉到另一個話題,“我娘今日清晨回京,過幾日我亦可能會奉旨進京,你在這裏好生呆着,不許亂跑。”

姬月依一怔,彎彎的眉尖緊蹙,詭異的目光緊盯着姬月容面無表情的臉。

“你知道的,每回我娘回京,我都要陪她……”

“可是姐姐從來不會特意要我呆在鳳園,你每回都會帶我回去。”姬月依聞言,眉頭皺得更緊,心,惴惴不安。

“你來這裏時,都答應過我什麽。”姬月容握着筷子的手,一頓,微斂着眼睫瞅了她一會。

“我不管,五年前我年紀小,保護不了爹爹,害他……嗚害他死得不明不白,這五年我一直很努力的修練武藝,更跟着姐姐的身邊學習兵法,為得就是保護姐姐,我才不要一個人在這裏等着你回來。”姬月依說到此,泣不成語,那張少年老成的臉瞬間碎成一片片。

“真是,不是說要堅強的嗎?”姬月容身體內她的身邊傾過去,張開手臂把她摟到懷中。“說得好好的,怎生又哭鼻子。”

“姐姐嗚嗚要不是我使性子殺了那個污蔑爹爹的女史,死無對證,嗚嗚。”姬月依說到後來,聲音抽噎,聳動着身體,埋在姬月容的懷裏大哭起來。

姬月容暗嘆一聲,摟緊懷裏的小小軀體,心中無端一酸。“哭吧,哭吧把你五年一直憋在心中的怨恨,全都發洩出來。”她的手在她的後背輕輕無摸,無言的安慰着簌簌發抖的身體。

冬季,白短晝長。一間清雅的書房門縫中,流瀉出溫暖的淡黃光澤。

姬月容靜靜的坐在書桌邊,眼前是一盤縱橫交錯的白黑棋盤,上面布下點星的黑白子,她食指與中指交錯,指尖夾着一粒混圓的黑子,正在落入棋盤時,手中一滞,轉身望向半掩的房門,收回了那枚黑子。

“轸宿?”

“是。”轸宿應了聲,推開門走了進來。

“我讓你辦得事呢?”姬月容收回了視線,緩慢的投下手執的黑子,全部的心意專注于的棋盤之上。

“正安排在西廂房,打理片刻便來。”轸宿在離姬月容三丈時,停住了腳步,垂下眼,平淡的沒有半分起伏的聲音在書房上方回蕩。

“來得好。”姬月容抓了把白子,扔在棋盤上,打破了由黑子擺出的屠龍格局。

☆、屠龍意決

密室幽靜,四面牆壁上鑲嵌着夜明珠,幽幽的淡白色銀光,閃爍。

靠東邊牆角,擺放着一張四方木床,上面微微起伏的錦被下,似有人躺在上面。

姬月容領着剛剛到達鳳園的客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