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回
“本來,你和他之間的事,輪不到我插手,我也不想多管。但,就在前不久我剛剛跟君子漣訂下一個約定,他若是死了,我要做的事就會有點困難,所以,現在他的命對我來說,還有價值!”
“只是這樣子嗎?”君子淮也不生氣,反是沉吟片刻之後,認真地道,“若只是這樣的話,那等我殺了君子漣後,君家便完全歸我掌中,他能答應你的事情,我也同樣答應,你覺得這樣的條件,能讓你放棄他嗎?”
“不能!”姬月容想都沒有想地搖頭,淡淡的拒絕了她的提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君子漣現在就死了,你想要接管他手上的一切還需要時日,找不找得到也是個未知……很有可能非他不可!所以,我會直接選擇放棄你。”
君子淮微怔了一下,她早就預料到姬月容不會輕易交出君子漣,還以為她是看上了他,卻不知道她現在非他不可的理由是什麽。此時的她卻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她是滄穹國的王爺,自己怎麽也不能同掌權之人硬拼,明明知道自己要找的人,與自己是一線之隔,卻連上前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容王爺,你現在應該能知道我外面有多少手下?”君子淮目光有點咄咄逼人,緊咬着下唇,從嘴縫裏擠出一句問話來。
“猜到了,你也要想清楚,只要你今日對我出手,就是與整個滄穹國為敵?”姬月容淡淡的扔下一句話來,這句話絕對是比看得見的刀槍更有力的威脅。自古民不與官鬥,更何況還是出身于皇家的王爺。“唔,這樣看來,我是要想個好法子了……有了,不如把我那不聽話的小弟嫁給你,這樣他不會來煩我,你也平白的多了一房美人。”君子淮挑眉,看着姬月容一會兒,神情認認真真地道。
“縱然我死了,也不會随意答應下嫁他人!”君子漣一直在房裏偷聽她們的對話,他是身為男兒身,卻絕不會讓任何女人為他挑選妻主。聽見君子淮這番沒多大情緒起伏,似在讨論着一斤白菜多少錢般随意的話,先是一愣,随即,羞意連同怒意一起泛了上來,慘白的雙頰慢慢染上了一層朝霞般的暈紅,“退一步來說,我才是君家的掌權之人,你又有什麽資格讨論我的婚姻大事!”
“是君家的掌權人又怎樣,你別忘記你不過是個男子,嫁出去的男兒,潑出去的水!這聯姻之事,可不是你說不嫁就能不嫁的!”君子淮見到君子漣後,無所謂地一笑,又眯了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審視的目光着帶着幾分不屑,幾分輕蔑之色,“何況,以你這副沒有半分男兒樣貌的人,有人要你,你就應該偷笑!”
君子漣感覺到身體那道帶着毫不遮掩的鄙夷之意的目光注視着,他全身不由得輕顫起來,垂在長袖中的手掌,緊緊握在一起,手指節都泛成白色。還未怎麽潮紅的雙頰漸漸轉成冷厲的蒼白,以前那些令他屈辱的感覺又一次回道他的心頭,“君子淮,你別用性別來攻擊我,身為男子又怎樣,對于一個連能力都輸給男子的女人,還在這個男子手下做事的女人,有什麽資格來折辱我,只能說明你是一個多麽失敗的女人罷了!”
☆、黃泉路上
天空大亮起來,照亮了整個院落,也照亮了衆人的眼睛。
君子漣的一番話語四周如同死寂一般,微風拂過,吹過衆人的衣裳,發出獵獵的衣物之聲。
君子淮聞言之後,臉色驟變,氣得臉色發青,緊抿着下唇,狠狠的盯着君子漣似一條緊盯着獵物的毒蛇般陰狠。
她的拇指搭着腰側的劍柄之下,輕彈一下,劍從劍鞘裏跳在她的手掌之中。散發着冷光的劍尖,指向對面的君子漣。
“若是不嫁,那我只能在這裏留下你的命!”
姬月容見此狀,冷冷地揮了揮手,身後的方燕含眼眸已變得沉肅如水,轉身走到房間裏,拿出一把外形古雅的長劍,雙手捧着走過來,鄭重遞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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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說過了,從今天起,君子漣的性命是本王的,你想要拿走,必須從本王的身體上踏過去。”
君子淮也不怒反笑,指着君子漣,真氣卻暗自開始在丹田凝聚,“容王爺你這般維護他,卻說沒有看上他?咱們同是女人,若你是真喜歡,子淮說話算話,立刻拱手相讓!”
“不必了,本王喜歡上的東西,會自己搶回來。”姬月容淡笑一聲,從方燕含手中接過長劍,握在手中,她愛憐地撫視着,只是輕輕一按,劍便出鞘。
窄而修長的劍身帶着雙刃,是她特意站鳳居旗下的暗房制造出來。此時此刻正在陽光下散出氤氲般的霧氣,輕輕一抖,便傳來如龍吟般不絕的嗡嗡之聲,帶着莫名的歡愉之情,象是同久別的主人重逢般激動着。
“呵……飲血啊飲血,這些年不見你了,可是餓了!”她說着,擡起左手輕拂過劍身,墨瞳中閃過一絲嗜血的紅光,“今天,且讓你盡情飽食一般如何?”
“不用,我的事情我自己來解決!”君子漣上前走過一步,手穩穩地蓋在姬月容握劍的手上,臉神一派的孤傲,卻又帶着一絲說不太清楚的異樣心情。
“嗯?”姬月容挑眉側首瞥了君子漣一眼,目光中帶着一絲玩味,想了想,笑道:“我不認為現在只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
桔色的陽光下,空中彌漫出一層淡淡的白霧,姬月容笑靥微綻,淡然的容顏裏帶着不容拒絕的堅毅。
君子漣那顆素來冰冷的心,在這剎那間,似乎也被灼了一下,冷然的容顏之上,不由也微微勾起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這是君家的私事,由王爺出手,确實是說不過去。你,不要再插手。”這時的君子漣,怕是自己也沒發現,他現在的口氣與平常便若兩人,隐約中露出幾分關懷之心。他以前是什麽樣子的人,姬月容并不太清楚,更不用說在他的話語裏看到什麽,只是覺得他是把自己看做朋友,沒有先前那麽敵視。
君子淮自幼就與他生活在一起,雖然那時的她們的接觸并不多,不過,君子漣掌權之後,他那倨傲的性子,能說出這番話來,她銳眼如火,一眼便看了出來。她這個天性涼薄的弟弟,卻是眼前這個女子産生了特別的感情。
雖然對方是個王爺,今日之事卻是刻不容緩,君子漣可是她的心頭大患,今日不除,自己對那位貴人也是沒有交待了。雙見她們二人無視旁人,雙雙淡笑回視時,君子淮心底無端地掠過一陣不詳之感。思到此,她長聲大笑,揮了揮袍袖,“牆外的,快點給我出來,讓他們瞧瞧我君家的實力,看看這裏倒底誰是主人!”
“是!”牆外驚天動地,整齊如一的一聲大吼雷鳴般響了起來,随着這聲吼,一排排身着玄衣勁裝,腰系藍色綢的健壯女子們,手執弓箭,密密匝匝地自土牆外,屋頂上,樹梢中……一切可以看到的地方湧了出來!
“你們……今天還能逃麽?”先前與方燕含對掌的那個仕女打扮的女子雙手插腰,縱情大笑,神色間一派得意之情,“君子漣,你還想與我們的老大鬥嗎?識相的還是快快降了……”
姬月容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眼眸只是冷冷地瞧着那個大放言詞的女子,目光森然,竟看得那女子心中陡然一寒,聲音也不知不覺小了下去。
她看到君子漣背在身後的雙手,似正在輕顫般,也不知道是出了何事?她心念一轉,便明白眼前這個男子也許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狂妄,輕邁一步,與他肩并着肩,左手輕搭在他的肩頭,當下對他又笑了笑,柔聲道:“虛張聲勢聽過沒,莫非你是真的怕了才會這樣?”
君子漣劍眉微一揚,沒什麽表情的回道:“她的那副嘴臉,我早就瞧過多年,有什麽可怕的。”他說著,雙手握成了拳頭,冷冷的凝視着君子淮,墨色的眼睛裏閃過厭惡之情,“若不是她們父女二人的逼迫,我那可憐的父親才不會早早病殁。每回思到此,我便恨不得殺了她們而後快!”
更想不到是在這種強弱分明的對峙下,君子漣卻還是沒有退縮半分。姬月容贊許的目光若有所思的掃了眼,那個對于自己身份沒有太過驚訝的君子淮,若有所思。
她們二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對撞出一串火花,君子漣雖身處劣勢,氣勢卻不稍減,一雙眸子淩厲如電,與君子淮的銳利之光互不相讓。
一片寂靜,空中只剩下烈風吹動衣袂的聲音。
半晌,君子漣仿佛想到了什麽般,冷然的地開口道。
“君子淮,你今日要殺的是我,與旁人無關。讓她走!”
“呵呵,這事本來确實是與你有關,但現在,我對這位自稱是容王爺的女子更感興趣。”君子淮半眯着眼睛,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前幾日才收到密信,現在亂報身份的人一大把,什麽事都得小心地去辦。”
“你真是狼子野心!連皇家的人也不放在眼裏。”
“我怎麽知道,她是真是假?”君子淮又露出了如狐貍般的笑容,“你不用這麽吼我,這事若查起來倒是麻煩的緊,我看還是讓她陪你上路如何?”
☆、定下賭約
君子漣點漆般的目中寒光一閃。他與君子淮的對峙是從他奪權開始到至今,彼此心性,早已經了解得十分地透徹。此時若換成是他,他的選擇也會這條路走下去。他們……本就都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那種人!
君子漣半斂着眼眸,微帶苦澀地一笑,他竟不願意讓這個救他的女子就這麽死去,這是為了什麽呢?他自己卻不願意再深究下去。
思到此,他往後退了一步,手腕一抖,一塊紫檀木做得令牌便出現在掌心之中,悄然合在相握的姬月容手裏。
姬月容微微詫異地擡頭看向他。
君子漣凝視着那高雅如玉的容顏後,倏地一笑,低下頭在她的耳畔道:“在東南面六十時處的山中,有一個破廟,去找那裏的住持,是我身邊最隐蔽的勢力,現在她們可能還不知我遇險之事……你拿着這個,等會趁亂就走,到那裏給她們看令牌,她看到我的東西,便會無條件幫助你的。”
這分明是想犧牲自已,拖住君子淮。以便讓她們安全脫身。
明白他的良若用必,姬月容搖頭輕笑,此人若是這般的婆媽心腸,真的能駕馭着那些人聽令才怪,等到今日才造反,不知說他的運氣太好,還是那群君家人的膽子不能成事。
她斜眼瞪住這個安排她離開的人,“你把我姬月容當成什麽人了?本王說了,會挺你到底,豈會臨陣脫逃麽?真是太看不起本王!況且,你便知我一定會輸?若我現在便告訴你,五招之內,君子淮必會是本王的手下之囚,信不?”
君子漣聞言後呆了一呆,眼神全是不敢置信,卻又不敢不信。
那君子淮剛才已經同姬月容對過一掌,細算起來,還是姬月容吃了點虧,縱然她們能打個平手,如何又能在五招之內擒下君子淮?
見他愣住了的樣子,姬月容心中莞爾,突然悄聲笑道:“若是不信?那我們打個賭如何?”
君子漣見慣了從容淡定的模樣,象這般略斜了斜頭,表情微帶捉弄之色,笑意漾漾的眼眸卻還從未見過,淡漠之外,平添了幾份宛轉之色。
君子漣似也被她感染般,也自放低了聲音,笑道:“好,你想賭什麽?”
“唔,這個……”姬月容其實是随口一說,被他一追問,反倒不知所以,不由愣住。
遠遠地看去,暖陽之下,兩人緊緊相攜的手,親熱近偎的悄然笑語,不知在說些什麽。
全然視周圍敵衆如無物的态度,格外的顯示出無聲的輕蔑,自覺勝劵在握的君子淮怎會忍得下來,臉面上的笑容終于是挂不住,他陰霾的斜瞧着對面那含情脈脈的兩個人,冷道:“兩位的知心話,若是都說完了,黃泉路上豈不寂寞?”
冰冷的催促聲,完全沒有半分威脅之色,姬月容腦海閃過一道靈光,突然想到了與君子漣之間的賭注。
回眸一笑,冷眸裏的冰度降下幾分,潇灑的打了個響指,道:“我想到了。我看我們也沒什麽稀罕之物,不如誰輸了就要為贏家做一個月的事情,只要不是什麽大逆不道之事,便都得做到,不許有半分抱怨,如何?”
她現在突然很想看到這個江湖上傳的奇男子,苦着臉,低聲下氣站在她面前的模樣啊!
呵呵……姬月容光是想到這副情景,強抿着的唇,亦忍不住心中的笑意,嘴角漾起淡淡的笑容。
果然,還是一臉隐忍的男子,才能喚出她心底深藏的邪惡因子。
她擡頭對身後的方燕含使了個眼色,見他輕輕颔首,心中感嘆。
這個純潔的孩子早就在她的身邊潛移默化了……
看着姬月容胸有成竹、自信滿滿的樣子,君子漣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場賭約自己只有輸的份。
這事若是放在從前,誰敢同他開這樣的玩笑,依着他的性子,會立即下重手懲罰了,但是……這事換做是姬月容提出來,她的心中卻是沒有沒分被輕視的感覺。
“我不賭,若你輸了後賴帳,怎麽辦!”君子漣好笑的補上一句,不意外地看到姬月容冷然挑起了眉。
“呵呵,古人雲,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本王雖然在位不過幾個月的時間,說過的話自是算數。”
“好!沖你這句話,那就這樣說定了,誰輸了也不許反悔。”
“嗯,我以王爺的名聲發誓。同樣,你用你君子漣的名字發誓,若是反悔一方,會得到嚴重的後果。”
姬月容套到了君子漣的點頭,笑意十足的撥出長劍,腳尖點地的她,傾刻間已如飛雲出岫,落在了君子淮的面前。
君子淮一直盯着君子漣的動作,對于姬月容的攻擊,自是分散了不少的心神。眼光見到一抹紅光朝着自己揮來,當下悶哼了一聲,凝聚了十成功力的手掌,泛出幽藍之光,更是如排山倒海般,陰狠邪氣地向淩空的那道身影推去。
一時間,連空氣都仿佛被寒冷的掌力卷成冷柱,眼尖的人甚至可以依稀看出,姬月容那身淡黃色的身形外已籠上淡淡一層藍幽之光,那正是中者立死,幽冥掌的标志。
站在原地的君子漣,貝齒咬着發白的唇瓣,雙手緊握在一起,他那顆波瀾不驚的心,驀地毛骨悚然,心中更是自忖此時若是換作未傷之前,也最多只能在這陰寒得令鬼神為之色變的掌力下打個平手,不知姬月容如何能那麽平靜的說出五招之內擊敗她的話。
她,從哪時來的信心?
鳳鳴般一聲清嘯,姬月容揮動手中的長劍,似一道紅色霓光,已将所有的藍光吞食,更反向往君子淮的身上繞去。
僅是短短一招,分明是姬月容此刻便占了上風。
高手之間過招極快,轉瞬間二人身形在空中分分合合,紅藍二道光芒不停的交縱穿行。
在第五招時,極靜的天空,倏然嗖地一聲輕響,漫天的氤氲之氣很快散去,場中只剩下石像般凝立的兩個人。
君子淮一臉驚怒不信,圓睜着眼,瞪着脖子上的長劍,姬月容含笑的握着劍柄,穩穩地抵在了她的咽喉之上。
孰輸孰贏,一清二楚!
兩個旗鼓相當的人,怎麽會……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得所有人愕然呆住,不知如何反應。
“怎麽會這樣?”那個仕女打扮的女子一臉的不置信,忍不住喃喃地道出衆人的想法。她從沒想到,被她們奉為老大的,這個只是輸了一點運氣的女子,會輸給一個看似嬌生慣養的皇貴手中。
“哼……堂堂容王爺,竟也會使用這麽下流的招術!”君子淮死命地咬住下唇,英氣的面容上,變得猙獰起來,“不過輸了便是輸了,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沒想到你會用毒。”
“敵對雙方,使了計那也是手段,怎麽樣,我剛剛撒得可是江湖上流傳以久的軟筋蝕骨散,滋味不錯吧。”方燕含那雙杏眼半眯,若是只偷到魚兒的貓般,一臉的不再意的聳聳肩,挑釁的道。
結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過程嘛……可以忽略不計。
姬月容見得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只覺得可愛率真,輕笑一聲,搖搖頭。手中的長劍輕抖,瞬息間已點了君子淮五、六處大穴,扶住這具再無動彈之力的身體,環顧四周一圈。
四周衆人懾于姬月容漫不經心的冷眸,雖然她是以詭計擊敗了君子淮,她們卻不敢上前多走一步,方燕含剛剛字字玄機,那流傳以久的軟筋蝕骨散是什麽功效,她們這些人在江湖中轉打這麽多年,如何沒聽過。心中怯意一生,紛紛半垂了眼,再也不敢與她對視。
周圍那密密的弓箭手,雖是仍是對準了她們,卻沒有一人敢放手。
後果,是她們承受不起的。
君家倒是出了幾號人物,只不過……姬月容眼光掃到從剛剛到現在一直默不作聲的君子漣,垂下頭,散亂的發絲遮住了她的臉頰,一抹好奇的笑容,泛開。
君子漣,你可不是讓我對你失望!
姬月容沉吟一會,似在給在場的人一個緩和的機會,過了一會兒才擡頭,轉頭瞧向一聲不吭的君子漣,得意洋洋地笑道:“你覺得如何?”
“我們的賭約裏沒有說過不用藥,算是我輸!”君子漣冷墨色的眼瞳,清澈見底,不見半分鄙視之情,答得雖有幾分不幹脆,倒底還是點頭,他走過來要接住姬月容手中的君子淮……眼前這個讨厭的家夥對她們突圍還是有好處的,“君子淮,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落到我的手中,我不想在這裏和你較量什麽,你現在還是下命要她們後撤,保到一條性命再說吧!”
☆、燕含被擄
君子淮的命在君子漣的手中,卻于他接近挑釁的話語,面色反而平靜下來,眼中目光一閃,不知在想些什麽,行動卻甚是配合着他的話,“沒聽到他的話嗎?你們全都收箭,退後!”
她一聲令下,圍在四周的人全數退下。
姬月容和君子漣兩個人不由心喜,視線在空中相對,便欲帶着君子淮離開之際,身後突地沉沉一聲冷笑,帶着幾分凜冽,“姬月容,真是有人新人記舊人,這時走還嫌早了些罷,你不要你身邊這個小公子了麽?”
姬月容心中一驚,急急回身,卻見那個仕女扶瑤,不知何時已潛至方燕含的身後,悄無聲息地擒住了他。
方燕含此時的穴道顯然也已被制,連話也說不出來,面紗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明眸中淚花閃動,瞧着姬月容此時的心便要落了下來。
姬月容暗暗一嘆。這個孩子,真是不枉她平日裏的疼愛,這時想得也是讓她們不要管他,自已先走,他卻沒想想,她姬月容是怎麽樣的人,又怎能就這樣放下她離開。
“那軟筋蝕骨散是天下的奇毒,不過,卻是奈何不了我的。”扶瑤眼中閃過冷光,她自幼跟在一個異人手下,從小便是以食迷藥為飯,這軟筋蝕骨散雖是厲害,一時三刻對她的身體倒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那倒是小瞧你了。”姬月容輕瞥了她一眼,冷眸殺意騰騰,“你手上的刀可是要拿穩,若是敢傷到他的分毫,本王發誓要你們整個君家陪葬!”
“那是姑娘的本事,在下也有話要說,若是在上的主子受到什麽傷害,在下定當拼勁全力,也不會放過她。”扶瑤仗着手中的方燕含,迎上姬月容冷冽的目光,沒有半分退怯。
這樣的僵持的局面,雙方都彼此抱有極大敵意與戒心,不知對方随便又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時間這麽一分分流過,最後君子漣擰着眉頭望着不肯退步的姬月容,緩慢地站出來,雙手抱懷,環顧四周一圈,冷冷道:“我瞧我們誰都信不過誰,不如這樣,君子淮我們先帶走,方燕含就留在你們手中,你們給我小心伺候,要是傷了一根寒毛,回敬君子淮的便是一刀……三日後,前方四十裏的破廟中,我們換人。”
到了破廟,那可算得上是君子漣苦心經營多年,身邊最純粹的力量,希望能派上用場。
扶瑤暗自忖量,心中本是不願,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唱戲的主角若是沒有,留着自己還有什麽用。畢竟自己手中不過只是個男子,看這樣子怕是那個容王爺的相好,要是君子漣發起性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除掉君子淮這個心腹大患再說,那自己這邊才是會陷入麻煩之中了。
“好,我們這麽僵着也不是什麽好事,竟然你們開口,就這樣說定。三日後,破廟換人。”
此時正好是黃昏時分,晚霞之光透着樹葉的間隙,如碎金般灑落一地,映出近處的水遠處的山,似一場濃墨淺抹的山水畫般。
深山中的一間廟宇的正前方,挂着一塊大匾,上面提着龍飛鳳舞的兩個字……破廟!可是廟宇卻是十分的樸素,并沒有什麽破爛之處。
換作是前幾日的姬月容,見到此景,大概會嘲笑主人的惡趣。此時的她,卻沒有半分的心情。
青石細邊的滴水檐下,幾株蒼勁的寒柏挺立在深山之中,清爽的氣息暗自疏動。
一陣清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姬月容卻恍惚入夢,眼睫都不曾眨動一下。她仰頭靠在身後的樹身之下,感覺着心中這片刻難得的平靜,開始凝思着近日的事情。
她都不知道多少年沒見過感同權政正面樹敵的商人了……至少這是她第二回遇見吧。
頭一回,那個不願意向政權低頭的那個商人,他最近的結局是什麽呢?
思到此的她,擰着眉頭開始回往着多年不願回憶的過去。她的心,若被一個縱橫交錯的蜘蛛網塵封,要不是君子淮的态度太過詭異,正是勾起她那些快要被遺忘的記憶,她都快把自己當成滄穹國的王爺,與過去完全割斷。
她經歷過的這數十年來的生涯如同一場迷夢,忽攸來了,再忽攸散去,每每,在她以為能得到所想要的結果,卻跟事實大相庭徑。
驀地,她的腦袋閃過一道靈光,還來不及捉住,卻轉眼即逝。
與此同時,她又想到了當年那個人的下場,身首異處!
她手中的君子淮可不是那種有勇無謀的傻瓜,卻有膽子在她這個不太得勢的王爺面前,如此猖狂,真是令人玩味。
這其中又是會有什麽樣的貓膩呢?
燕含那個家夥,平時是天真可愛,若是惹得邪火之後,爆發的那種難以言喻的性子……希望那些人看到君子淮在自己手中,不過做得太過。若真是讓他發怒,僅是三天,也不知他會把那裏鬧成什麽樣子。
雖然知道他不會吃虧,卻讓他在自己的身邊,陷入這樣的麻煩之中,姬月容心中還是不太爽。
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已經在她的身邊如影随行多年,她,還要多久才能擺拖快讓人絕望的等待!
姬月容緊握着雙手,潔白的貝齒咬得要陷入鮮紅的唇瓣之中,墨瞳中接近執念的光芒閃過。
她,一定要強大起來!現在的她,還遠遠不夠……
模樣端莊的廟宇內人影閃動,依稀傳來激烈的話語聲,不知她們正在争論着什麽。
君子漣一來到此地就煙火傳召,他手上的衆位得力的高手,全數蜂湧而至,可未是精英頓出,這個人是不是太相信自己了?
姬月容深吸一口氣,恍若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若自己不橫着跳出來,這一場沖突血戰在所難免。
商家從來也是是非之地,只是她們這樣的勢頭倒可用得上江湖拼殺來形容。
成王敗寇,這個詞用在商場上也是一樣。霸業,從來都是用劍、用血、用性命打拼出來的。她二世為人,又皆是生在世家中,看到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多得讓她不能再承受。世人多看見其表面的威風,又有幾人能見着這威風下的苦痛。
姬月容嘴角泛出嘲諷的笑容,搖了搖頭,回看了一眼那暮色中燈火漸亮的廟宇。
紅塵中,每個人都在為自己存在的價值而搏殺,這一時的快感,那一時的風光,完全掩不住轉瞬的雨打風吹花落去。名利何其動人心,真能做到心如止水的人少之又少,自少自己看透二世,卻還是看不透這浮名利祿四字!然而,這世間正因有了這些,才會有這多姿多彩的世界。人一旦真正失去了欲念,無欲無求,那這世間豈不是又是另一個樂土,平淡無味。
人心,才是這世界讓最難測的東西!
姬月容忽地淡然一笑,回頭救出方燕含,她得好好去君家的禁地探上一回,也不知道能探到那個東西不。至于這裏發生的事,是君家的家事,任他們去鬧,若是君子漣連這個都做不好,他還有什麽資格通過自己的考驗。
她的手下,可不要一個只是傳聞中的奇男子,而是一個真正的奇男子!
沉思間,不知不覺夜色已降。
姬月容徹想了一番,心神安穩舒适,那些結不開的節,也沒再去深思什麽。漫無目的的在廟間游走,鬼使神差的踏進右手邊的廂房,并未想到這裏住的會是誰。
當她看到一臉漆黑陰沉的君子淮時,兩人同時都是一怔。
君子淮端坐在椅中,腳邊散落着一大片米飯,夾着點點碎瓷。
一個愁眉苦臉,氣得都快哭出來的女子,雙眼都要泛出紅光,卻不得不壓抑着情緒,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姬月容皺眉走了過去,不用想便知定是君子淮不願進食,推拒中打翻了飯碗。
“怎麽回事?”姬月容端是萬般不喜,還是要撇開心中對她的厭惡,例行公事般問了一句。
地上的那個女子似認出來她是主子這回三傳五令要尊而敬之的女子,當即恭敬地站起身來,答道:“回姑娘,主子有下命令我們要好好對她,可是她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吃飯,小的喂了她兩個小時,她打碎了十幾只碗,小的又不敢動粗,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沒想到這個君子淮,倒還算得上有幾分骨氣。姬月容挑挑眉,望了眼燈火下閉目不語的君子淮,沉吟片刻,道:“你先出去,讓廚房再送兩份飯菜來,本王今日陪着她吃飯。”她低聲吩咐那女子,不意外地見到君子淮微震了下身子,以及那女子瞪大的眼神。
“是,是。”女子回過神來,忙不疊地收拾完地上的垃圾退下,心中暗自慶幸總算甩掉了這個燙山芋。
“那麽,我們趁着這個時間,好好談談吧。”姬月容站在她對面的桌子前,坐定下來,“本王心中還是有些疑惑,需要你好好解釋下。”
☆、對飲
桌上的燭臺,似感覺到姬月容帶來的冷風般,無波的火焰輕顫幾下,明亮的房間暗黯一下,很快的又恢複了光亮。
君子淮驀地睜開眼,兇狠瞪住了她……早應該對她有所防備的,看來自己的情報出了點小問題,自少那個謠傳沒多大實力,好色的容王爺,明明是一個城府深沉,做事出于平常人的意料之外,若不是如此,自己要伏擊的人如何會變成了君子漣,那個暫時沒有心力來換擋自己蠶食的男子。一切地一切,都是陰差陽錯,怪也只能怪姬月容有如神助,沒有走陸路。
姬月容瞧見君子淮神情數變,大概知到其中的意思,微微一笑,提起了桌上的水壺,“君子淮,本王見還還有點氣魄,不願蟄伏于男子膝下,這事。本王可以接受,只是……”她擡高了手,微熱着茶水注入她眼前的茶杯之中,她冷冽的墨眸中有一絲迷離,“本王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在本王自亮身份之時,下此殺心。”
君子淮冷哼一聲,偏過頭不再看她那雙似能洞悉人心的雙眼,語鋒譏诮如刃,“姬月容,不是每個人都能随心所欲!他君子漣算得什麽,若非我那時正在關外談一筆買賣,母親突然病殁,我來不及及時的趕回家主持繼位大典,哪輪到一個庶人之子登上君家的掌權之位!正如你所說的,我本不願蟄伏于君子漣的腳下,會反攻也不是什麽大事,至于你,至于你……只怪你自己大樹招風,才會有這樣的結果,與人無由。”
“哦。原來我是不小心惹到了暗鬼,才會橫禍飛來。”姬月容神情不變,嘲笑在唇邊,一雙如寒冰般的眸子在燈光下熠熠生光,重重放下手中的茶壺,“現在更是招惹到你這般的小鬼在前面探路,只不過,正如你所說,本王運氣比你好那麽一點點,先你一步動手,擒了你入了室,倒是給自己提了個醒。”她說著,微挑着長眉,似笑非笑的睥睨着君子淮。
“你……”君子淮被她尖銳的言語擠兌,一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恨恨地看着姬月容,越瞧越覺得窩火,那份淡然得意的笑容實在可惡。
姬月容說的沒錯,是她此次行事不擇手段,不顧什麽亂七八糟的規矩,可眼前這個人做的事情,也不是那麽上得了擡面的,也不過是用些下九流的手段,她們算得上是同樣的人,憑什麽她能驕傲,還要用這種鄙夷的眼神看待她。
“世事無常,是敵是友,又不是你我說得算!就說現在吧。”姬月容端起桌上的微涼的茶,飲下一口,口腔中淡淡的苦澀讓她不自覺的擰下眉頭,卻沒有影響着她的好心情,“你我二人萍聚于此,也是一種緣份。只要你的手下做事有眼色,說不定我們也會成為朋友哈。”她說着,眼光誠摯地凝視着她,表情仍舊淡淡,平靜的話語裏卻有一番深意。暈黃的燭光照在她的臉頰上,便象是鍍了層淡金一般,說不出地高貴聖潔。
這個人……好危險!
君子淮的心尖陡然一震,多年來的過人經驗讓她瞬間警覺戒備。面對姬月容這般寧靜的容顏,君子淮在不知不覺怒氣已退了大半,适才還充塞心口的屈辱憤怒竟奇跡般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自出師以來,無限的向往。仿佛是從未有過的寧靜安祥……眼前這人,只是幾句話語,她的心便有些親近之情,這樣特殊的魅力,她在不久前就見過,與她不同的是,那個人一直帶着笑靥,是一個鄰家的大人般,正在為迷途的她,指出一條清晰的道路。
或許,眼前的容王爺,同那個人有着相同的目标……君子淮迷惘中隐隐理出什麽頭緒般。再細一思量,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消失無遺。
“多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要好得多,你好好想想吧!”姬月容笑着說完,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涼得真快,本王也告辭了。”
“大姐,倒是小弟疏忽了,倒是忘記天冷得很,茶也熱得快些!”君子漣在姬月容離開後一會兒,從外面走了進來。平淡沒波的聲音裏,帶着他特有的嘲諷。走進屋來的他并沒有因為姬月容的到訪,神色沒有什麽變化,安然如昔。看不出表情的君子漣的身後,還有一個手拎數層紅色食盒的待衛。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但是此時此刻,君子漣同君子淮一樣,都象是有些什麽在阻擋着她們的同時發難,翻臉怒對。
在君子漣的示意下,桌上除了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之外,還有一壇以泥密封了罐口的酒。
待衛不知何時已悄然退下,臨走不忘将屋門帶起,于是,不算大的室內,燭火低照中,便漾起了層層奇怪的情致。
“大姐,知你素喜烈灑,小弟特備上奉陽鳳居之下的練實店裏釀得上好汾酒,讓你好好享用。”君子漣經過兩天的調養,氣色已經慢慢恢複過來,現在俨然扮起了主人的角色,氣度雍容華貴,言辭進退有禮,倒真有翩翩公子的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