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留宿

窗外此時又下起了雨,雨細如絲,小到雨點打到樹枝的聲音都可以忽略不計。宋清然站在衣櫃前歪着頭想了一會兒,又把手中的薄被放了進去。

再出來的時候,何以随已經坐在沙發上重新拿起那本漫畫看了起來。宋清然把手上的毛毯子放到沙發上鋪開,看着沙發上的枕頭,她用手比了一下,擔心何以随嫌太矮,于是又回房間給他重新拿了個枕頭。

她張開雙臂丈量了一下,這沙發好像還沒有他醫院辦公室裏的床大,于是宋清然又打算把放在陽臺的那個軟墊座椅拿過來給他搭腳。

才轉身就被正在看書的何以随叫住了,“宋老師,現在已經快兩點了,你還生着病,別折騰了,趕緊睡覺去。”

他說完拿着書往房間的方向指,示意宋清然趕緊回房間睡覺。

宋清然站着沒動,漆黑的眼睛看着何以随,“可是你這樣睡肯定不舒服。”她努努嘴,伸手将自己的頭發挽了回去。

“要不然這樣吧,你去睡我的房間,我人小,睡這個沙發正好,反正我平時晚上追劇追到半夜也會在沙發上睡的。”

何以随往她後方瞧去,看了眼她的房間,又轉過來看她,惡趣味湧上眉頭。

“可以,不過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到陌生的地方睡覺的話,我自己睡不着。”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宋清然直接出聲道:“那我睡地板,我陪着你睡。”

說完何以随就笑了,宋清然站在原地看着他笑彎了腰,半天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他将漫畫合上,拉着她的手臂往裏走。

給宋清然蓋上被子,何以随走到門口準備關燈,食指觸碰到開關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朝着床上的宋清然晃了晃手上的漫畫。

“漫畫很好看,這漫畫多數都是男生看,沒想到你也喜歡看。”

沒等宋清然回答,下一秒,‘啪’的一聲,燈關了。

何以随将房間門也關上了,屋內回歸平靜,可宋清然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

Advertisement

她的确喜歡那本漫畫,因為她知道,那本漫畫是何以随高中的時候最喜歡的一本漫畫。

記得她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就是在一家破舊的書店裏,少年站在書架旁專心看漫畫,時不時被旁邊的池詢逗得發笑的模樣,她記了許多年。

何以随輕手輕腳走了出來,他看了眼手中的漫畫,随即将它放回書架,這時他才發現這個漫畫幾乎占據了書架的整整兩大排格子。

也就是說,這個漫畫所有的連載,她應該是都買了。

旁邊還擺着兩包螺蛳粉,他要是沒記錯的話,這兩包螺蛳粉和他那天在超市給她拿的是一樣的,何以随忍不住笑,看來她是真的愛吃。

她的書很多,各種類型都有,除了這個漫畫之外最多的就是言情小說,何以随大概掃了一眼,幾乎全部都是暗戀文。

腦海裏的某個念頭逐漸變得清晰且堅定起來。

這個漫畫基本上都是男生在看,記得高中的時候,池詢為了集齊所有的續集,攢了很久的錢,但是他十八歲生日的時候,突然又說不用攢了,有朋友買了全套,他可以随便蹭。

原來他那時說的朋友,就是宋清然。

何以随也沒買齊這套漫畫,倒不是因為缺錢,主要是他沒時間去搶,經常他去買的時候已經賣完了,幾次過後,他也就放棄了。

其實他有他表弟家的鑰匙,只是在看到為他忙前忙後的宋清然,他又默默地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再說了,宋清然發燒就是因為他,他照顧她,理所應當。

前天她其實可以不用跟着去的,但是她沒有,因為她知道,他一個人有些應付不過來陳浩安。

何以随拿起桌上剛剛宋清然給他拿的那瓶水,喝了一口,掀開毯子準備睡覺,躺上去之後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硌到了他的腰,他用手往下一摸,是一本書。

客廳的窗簾沒拉,月光灑進來,他睜開眼睛一看,是《小王子》。

不知道為什麽,何以随總有一種感覺,就是他跟宋清然就像是認識了多年的老友。

可他記得,他的高中生活裏,分明沒有過這個人的身影。

他把書放到茶幾上,一張卡片掉落出來,何以随撿了起來,從背面看也能明顯地看到卡片上有一段用黑色素筆的手寫稿,他沒有偷窺別人隐私的惡趣味,将卡片重新夾回本子裏。

第二天一早,宋清然是被陣陣香味‘吵’醒的,她以為她會激動得睡不着,但她沒有,反而睡得很安心。

陣雨過後,江城的天空被雨水洗刷得湛藍湛藍的,讓人看了心情愉悅。

宋清然吸着拖鞋走出去,揉着頭發往外瞅,只見何以随已經将稀飯拿碗盛出來了,還有小籠包。

“醒了就先去洗漱一下,早餐吃了以後我送你去醫院,保險起見再去輸一天的液。”

“嗯。”

宋清然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面若桃花,春風得意馬蹄疾,她覺得自己病都快好了。

洗完臉後她又拿水乳往自己臉上拍,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熱,宋清然暗暗告訴自己要淡定,深呼一口氣,覺得自己平靜下來之後,這才走出衛生間。

可在擡眸看到何以随堅定而又明亮的目光之後,她感覺自己努力撫平的心髒快從她身體裏跳出來了。

那一刻,有個念頭不自覺從她的腦海裏冒出來。

她記得小學六年級的時候,語文老師讓寫一篇作文《十年後的我》。

以後的事,她不明白也不知道,于是就去問宋老師。

宋老師當時給了她一個挺官方的答案,他回答說女孩子就是要多讀書才能擁有美好的未來,這是亘古不變的定理。

那時候年紀小,好奇心重,她傻乎乎地問宋老師。

“爸爸,那未來是名字還是動詞呀?”

宋老師那時告訴她當然是名詞。

可就在剛剛那一瞬,她覺得她爸爸說的不對。

未來該是動詞才對吧,從來都沒有定數可言,一輩子太長了,總是變幻莫測的,可一輩子又很短,喜歡上一個人,好像就是永遠。

空氣一陣靜默,只聽到筷子碰到瓷碗的聲音,宋清然低頭喝着粥,時不時偷看坐在對面喝完粥正認真看漫畫的人。

有那麽一瞬,她覺得仿佛回到了她初遇他時的場景。

記得高二時喜歡看張愛玲老師筆下的《白玫瑰與紅玫瑰》,于是那段時間就每天上完晚自習後都會偷偷躲在被窩裏看,反複看了很多遍,直到現在偶爾想起來都還會去翻閱。

有天晚上唐糖來她家和她睡的時候,她無聊又打開了這本書,唐糖調侃她是不是有某種戀舊情結。

她自認自己不是個戀舊的人,可她就是這樣,喜歡上一本書就會反複看,現在看來,不只是書。

喜歡上一個人,更甚。

他剛剛應該是回了趟家,換了件白襯衫,頭發和高中的時後一樣幹淨利落,那天他穿的是白T恤,少年的臉上被打上了些許陽光,從此永遠埋在了少女的心間。

此刻,盡管沒有光,臉上甚至還有些許疲憊,可她,還是心動了。

“何醫生,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何以随聞言擡頭看她,“我今天輪休。”

“哦。”宋清然又繼續低頭喝粥。

剛在衛生間洗漱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何以随,連頭發都忘了紮,她碎發多還長,一低頭就會有幾率碎發掉落下來。

她有些煩躁,直接一手握住頭發,另一只手拿着瓷勺喝粥,何以随見狀放下手中的漫畫,繞到宋清然的身後,從褲子口袋拿出頭繩給宋清然把頭發挽了起來。

他碰到她手的那一刻,宋清然仿佛被電了一下,冰冰涼涼的,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呼吸都在悄無聲息地變得急促起來。

于是宋清然整個人都開始不自在起來,她老是會不由自主地偷瞄何以随的手,十指修長,這雙手不僅拿手術刀的時候好看,連轉方向盤都那麽好看。

“宋老師,你早上的時候請過假了嗎?”

遲遲沒等到她的回答,何以随偏頭看她,一看,笑了,眉毛都挑了起來。

她在盯着他的手看,何以随單手轉着方向盤,另一只手在她面前晃悠。

“看什麽?”

宋清然咽了下唾沫,這人真是明明都看出來了,還問。

被當場逮到偷看是尴尬的,宋清然清了清嗓子,強裝鎮定自若地說道:“那不是都說外科醫生的手好看嘛,我就欣賞一下。”

何以随輕笑出聲,擡眼對上宋清然毫不掩飾的目光,“怎麽,不怕了?”

宋清然有些懵,沒聽到他這話的意思,反問他,“怕什麽?”

前面是紅燈,何以随踩了剎車,車子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

他單手扶着下巴思索了秒,忽的,長臂一伸,從後車座拿了副墨鏡遞給宋清然讓她戴上,剛剛上坡的時候她看到宋清然伸手擋太陽,這大太陽的确是挺曬的,正午的太陽最是毒辣。

“不是怕做手術嗎?”

昨晚看到他鬼哭狼嚎的嚷嚷着不要做手術,一手機直接朝他揮過來,要不是他身手好,反應迅速,他現在應該已經毀容了。

宋清然欲蓋彌彰地解釋,“我是因為做了個噩夢,夢到那種無良醫生要拿我的心髒去做實驗,那為了人類的美好和諧發展,我肯定是寧死不屈啊。”

墨鏡有些大,巴掌大小的臉幾乎全部被遮住,只留下幹淨透亮的下巴。

綠燈亮了,何以随重新發動車子,聽着宋清然說的這些話,他只覺得好笑。記得高中的時候,池詢經常跟他吐槽,說他們班的女生特沒勁,整天都在只知道學習學習,無趣至極。

每每這時,彭會卿就總是會怼他,“你丫的當時不是特能嘚瑟嗎?說什麽理科班的女生都在你們班,還說自己簡直就是西門慶進了尼姑庵了,特別爽。我看你是劉姥姥進大觀園,沒見識。”

可是今天他認識了宋清然,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們班的女生并不無趣,最起碼宋清然不是。她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她善良勇敢,聰明有趣,真誠溫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