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很難過

到醫院後,何以随本來是要陪宋清然去輸液,才走到醫院門口他手機響了。

“好,我知道了。”

他挂了電話,看着宋清然。

“沒事,你先去忙,忙完也不用急着來找我,就輸個液,你不用陪我。”

她眼神真摯,神情認真,“真的。”

宋清然伸手推了下他,眉毛都揚了起來,“去忙吧,何醫生,治病救人可是你的天職呀。”

何以随看着她,點點頭,然後轉身就走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真不愧是老娘看上的男人,可真有責任心,還那麽帥。

哎,姐的眼光可真好。

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對待所有事情都是那麽地神情自若,可是她還是看出了他的為難。

其實她很想讓他陪着她,但是她更不想讓他為難。

宋清然自己去輸了液,出來準備走的時候看到昨天晚上的那個值班護士,一想到她親眼看到她對着何以随大喊大叫的,她真的會直接社死的。

她老臉一紅,連忙拉開拉鏈想從包裏翻口罩,突然想到前幾天班裏有個小朋友生病了,她給他用了之後就麽再往裏補。

聽江北栀之前跟她吐槽,這個護士可是他們醫院的廣播站,宋清然只想離她遠點,怕成為她們話題的焦點。

剛剛給她打針的那個小護士看到她的名字後激動了好久,“你可能不太相信,我特別喜歡的一個作者寫的一本書要翻拍成電影了,女主就叫宋清然,男主叫何以随,和我們醫院外科的那個副主任同一個名兒,一字不差,神奇吧?”

小姑娘挺欣喜的,況且這還是她的讀者朋友,宋清然覺得自己不能表現得太過平靜,她故作狂喜,“啊,真的嗎?好巧呀,我爸是語文老師,當時給我起名字的時候的确還花了一番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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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師鐘愛唐詩宋詞,起舞弄清影和悠然見南山便是她名字的由來,宋老師說希望她做人清爽純淨、做事淡然于心。

小護士這個時候已經給她輸好液了,細心地給她調整好輸液的速度,“好好聽的名字,寓意深遠,聽你這麽說,我就覺得那個作者更厲害了。”

宋清然低頭捂着嘴暗爽,也算是沾了宋老師一點光。說到宋老師,她是應該回家看看他了,雖然每次回去都要被宋老師磨着去相親。

“對了,你知道我們醫院的何主任嗎?就是長得又高又帥,然後滿臉寫着‘生人勿近,不想理你’八個大字的那個就是他。”

她一邊說還一邊露出些許嫌棄的眼神,本來就因為何主任跟那本小說男主撞名字的事情對他有着渣男的濾鏡,看着他那張冷得凍人的臉就更讨厭了。

不過最主要的其實還是因為她那次值班的時候因為開小差被何以随罵了,說的話倒是不難聽,但是語調特別冷,還有他的那個眼神,仿佛讓她瞬間回到學校。

其實何以随并不是只對她一個人是這種态度,他上班時對待自己的學生也是一樣嚴格,江北栀都已經被他罵得免疫了,現在皮糙肉厚的。

宋清然默默聽着她吐槽,心想他真的是一點兒都沒變,對別人要求嚴格,對自己則是更甚,那是他立志要奮鬥一生的星辰大海啊。

她又看到小護士談到何以随時氣憤得連丢棉簽都那麽用力,沒忍住‘撲哧’一聲直接笑噴,不想理你,哈哈哈。

她有些幸災樂禍,學生時代受衆多女生追捧的校園男神,有一天居然會被自己的同事嫌棄,而罪魁禍首就是她,或者說哪怕不是她,她也是站在旁邊遞刀的人。

想到這裏,宋清然又得意地笑了起來,路過醫院繳費處,她看到了江北栀。

她不知道怎麽了,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整張臉幾乎都埋進了腿/間,白大褂被她疊整齊後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要不是因為那根兔子頭繩,宋清然差點沒認出來她。

那根兔子頭繩還是她送給江北栀的,說起來挺巧的,那天路過一家新開的精品店,她閑着無聊就進去閑逛。最先吸引到她的是一對耳釘,和那天直播時的那個讀者朋友送給她的一模一樣,才9.9元。

她突然就笑了,覺得有些後悔,早知道這個不貴重就留下了。她那時擔心貴重還特意寫了一封手寫信謝謝她的好意,如果價格昂貴的話讓她記得退了,多給自己買點好吃的。

她的文是因為受到她們的喜愛才得以出版,再到後來的翻拍成電影,是她們成就了《那段不為人知的暗戀》,更是她們給了宋清然一個鮮活的生命。

那根兔子頭繩就挂在耳釘旁邊,她拿了耳釘,然後順了一把小兔子頭繩。想着等會兒要去吃麻辣燙,散着頭發不太方便,于是就拿了根熟練地給自己紮了個丸子頭。

出來的時候正好遇上江北栀,她當時看起來很高興,還興致勃勃地誇了句你頭繩挺好看的,圓圓的小兔子真可愛。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那天在醫院裏沒被他們‘萬惡’的何主任訓斥。

也沒多想,宋清然直接從袋子裏掏出來一根遞給她。

印象裏,江北栀好像永遠都在笑,每次見她都叽叽喳喳的,特別歡樂,和向茉特別像,都是熱烈又真摯的人。

她從包裏拿出紙巾,走到她面前将紙巾遞給她。她今天請了一整天的假,下午也沒有什麽事情,就只是想着回去陪宋老師吃個晚飯。

宋清然把她放在椅子上的白大褂拿了起來,坐在她旁邊。她對她今天的狀态其實并沒有多詫異,好像不論是哪種職業,都會有這麽一天的。

她是醫生,不是聖人。

耳邊傳來她抽泣的聲音,宋清然無言,只是默默坐在旁邊,看着往來的人。

過了很久,久到宋清然覺得醫院大廳裏的人好像已經來來回回地換了兩三批,身邊的人才緩緩擡起頭,用紙巾擦了擦紅腫的眼睛,又擤了幾下鼻子。

她沒再動,只是将手上的紙巾緊緊握作一團,宋清然也沒動,甚至沒看她。

她聲音平靜,“栀子,我只知道醫生是一個很辛苦的職業,但我并不知道具體有多辛苦,可我知道不論職業,所有的實習生都會經歷難以言表的辛酸。”

“我其實并不算是一個脆弱的人,大四實習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特別難纏的家長,不僅罵我是個沒長腦子的保姆,甚至惡語中傷我的父母,我氣不過回嘴,她給了我一巴掌。”

“我覺得好疼啊,從小到大我爸都沒舍得怎麽打過我,我卻被一個無賴的家長毫無理由地打了一巴掌。”

宋清然突然輕笑出聲,眼神也開始變得暗淡起來,“後來學校出面處理,那位家長也跟我道了歉,只是那一巴掌,怎麽都過不去。”

話到此處,江北栀轉頭看她,她雙眼朦胧地看着這個知心大姐姐。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好像就是這樣,你願意事無巨細地跟我分享你的秘密,那我自然也願意毫無保留。

“今天,我的一個患者走了。”

話題沉重,空氣仿佛都凝結了。

江北栀幾度哽咽,宋清然能看到她的嘴唇都在顫抖,“她才十六歲,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孩子,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我,我……”

她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宋清然看着她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又遞了幾張紙巾,江北栀接過但沒擦。

她繼續開口,“我還給她紮過麻花辮,丸子頭,特意去學了很多種發式來紮給她,她很愛美,有時候還會背着我們擦口紅。”

“看到父母憔悴的面容,她一聲不吭地剪了最愛的長發,還反過來安慰自己的爸爸媽媽,她笑眯眯地跟我們說,剃光頭會長出更好的頭發。看到視頻裏的流浪狗,它也會心疼它們沒有家。”

“那麽,那麽善良懂事的小姑娘,上天到底怎麽忍心帶走她。我知道她會走的,我知道的,何主任說她體內的惡性腫瘤并沒有徹底清除幹淨,只是我沒想到會擴散得這樣快。”

宋清然把她摟住,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她很不幸,甚至沒有一個完整的少女時代,可她又很幸運,有愛她的父母。她還是一個勇敢的女孩,遭受痛苦卻依舊深愛這個世界。”

江北栀是跟着何以随學習的,是她的病人,自然也是何以随的病人。

原來何以随最近頻頻抽煙是因為這個事情,她的感覺并不是錯覺。

她以為他只是累了,其實不是的,他在難過。

他,很難過。

江北栀擦擦眼淚,把頭發重新盤了一下,拿過宋清然手中的白大褂,“謝謝你,清然姐。”

這些話她其實憋了好些天了,她的朋友大多都是醫生,也都還在實習,這種事情她沒法對她們說出口。

最好的閨蜜向茉也和她一樣,受了不少委屈,卻也一聲不吭。

她不想,不想再給她任何關于實習的負能量。

忽的,她又轉頭給了宋清然一個笑臉,和從前一樣熱烈又真摯的笑臉。

宋清然看着她滿血複活的背影,起身朝何以随辦公室走去。

沒有任何的想法,她只想不顧一切地奔向他。

因為,她擔心他,她不想他難過。

他今天不值班,所以應該是在辦公室。

她站在門口輕輕地敲了兩下門,沒有回應,于是她加重力道又敲了兩下,還是沒有得到回應。

宋清然心一橫,直接開門朝裏走去。

一進門,就被一大股濃濃的煙味嗆得咳出了聲,下一秒他就看到何以随站在窗前,他背對着他,窗臺上放着一個透明的玻璃煙灰缸,煙灰堆得已經快溢出來了。

在她的認知裏,何以随是抽煙的,但他胃不好,并不常抽。

宋清然對煙味很敏感,一聞到煙味就特別容易咳嗽。

今早她就在他身上聞到了濃濃的煙味,前天他來接陳浩安的時候也是在抽煙,其實有過那麽的一瞬,她感覺到了他的悲傷,但是他每次對上她的目光的時候,看到他舒展的眉頭,她又放下心來,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他應該只是累了。

她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有些懊悔,她應該早些發現的。

轉念一想,即使她知道他在難過又能做什麽呢?

宋清然垂下眼眸,轉身開門準備出去。

可心中的某個執念在叫嚣,宋清然鼻頭一酸,沒忍住又回頭。

恰巧這時,何以随也轉過身來,眼眶泛紅,指間還夾着煙,就這麽直勾勾地看着她。

四目相對,宋清然的手還挂在門把手上,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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