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乞援人

我不知道故事應當怎樣開頭。或許不從畫家的時代說起,而是從他死後一百年說起。現在的時間是16世紀後半葉,我們星球的一個奇異的新模樣正初現端倪。或者說,它在人們心中的樣子正在瓦解。如果要我打個比方,它曾像佛蘭德古畫裏上帝握在手中的玻璃球,沉靜剔透,之中包含了世間萬物。這個完美密閉的玻璃球正在分崩離析,身處其間的人們卻并不能即刻察覺。航船駛向未知之地,人們知道了海那邊有堅實的大陸,上面生活的雖不是古書裏描繪的怪物,但要說他們是和自己一樣的人,人們也會大驚失色。現在再來看看我們自己的舊大陸,何等眼花缭亂的景象,在地下發掘出了古代的大理石像,甚至是一整座城,在舊書堆裏發掘出了沉睡已久的語言和詩篇,在人人熟悉又陌生的新約裏發現了新信仰,在夜空裏發現了星辰的新規律,在身體裏探查出了血液的流向;但人們不會因此更加睿智,也不會因此流血流得更少些。此時離比利時誕生為時尚早,低地諸國正在西班牙手中。也許只需說,我們腳下的土地與其上的人們一直羁絆甚少。我們的佛蘭德就像一片孤零零的葉子,早已忘記了主宰自己的滋味,或者相反,它對自己的主人并不在意,只是懸挂在那裏,任由自己在空氣中飄蕩。它的主人姓甚名誰,并不能改變這條或那條河道的流向,也不能阻止這頭或那頭牛犢被割開喉嚨。

現在看看誰來了,我們不知道他是什麽人,他用厚重的氈袍抵禦嚴寒,艱難的步伐與其說是被風雪所阻,不如說是被什麽畏懼或痛苦所阻。天太冷了,需要燒柴火,可是森林屬于老爺們,屬于尊貴的國王,野兔在被撕裂前尚且可以享用神聖的森林,人卻不行。可從遠近的煙囪裏升起的這些白煙來自哪裏呢,這氣味是最優質的椴木,還帶着彩漆和焚香的味道。燒紅的爐膛裏迸起的殘燼,曾經是聖安東尼的頭顱,是聖卡特琳濃密的長發,是三王來朝的畫板。英勇的聖像破壞者們洗劫了佛蘭德的教堂,我們盡管讓議事司铎們去痛哭流涕,讓英雄們先歡呼後躲藏,這是他們應得的。這些抛在街角的木頭終于被當成了木頭,缺糧少柴的居民們不偏不倚地對待了它們。現在,不是我們為聖母瑪利亞披上金衣服,而是聖母瑪利亞為我們噼啪燃燒。現在聖像沒有了,但它們終究帶來了實實在在的溫暖。今天晚上怎麽這樣暖和呀,瞎眼的老祖母會這樣說,然後安詳睡去。整個城市的天空都彌漫着焚燒聖像的味道,聖徒們交融在一起,從未如此親密無間地充盈了我們的肺腑,通過血液與我們同在。這是真正的諸聖相通,向輕煙祈禱吧。

這是沿着大橋走過去的趕路人心裏的想法,我們姑且認為他是這樣想的,對于當時的縷縷輕煙如何飄向陰沉的天空,他看得比我們更清楚。現在鐘聲敲響了,沒有人會拒絕鐘聲的。聖巴夫,趕路人望向鐘塔,頭一次在所有的名字中呼喚其中一個,聖巴夫,願鐘聲保佑你和你的鐘塔,願鐘聲保佑你和你的教堂,願鐘聲保佑你和你的根特。人們把這一小塊土地上矗立着的一切交在你手中,壘起的石塊,柱子和柱廊,拱券和長窗,祭壇和燭臺,你不願意要它們,你厭倦了保護它們。你沒有發現你的大教堂裏少了什麽嗎?誰知道緊鎖的鐘塔上面有什麽:亞當和夏娃都沉默着,聖人和義人們都沉默着,天使們蹙着眉頭,張着口,也不發一言,或許他們從沒停止過歌唱,只是我們聽不到這歌聲。神秘的羔羊沉默着,就像被巨鯨吞噬的約拿的沉默。鐘塔縱橫交錯的木梁就像鯨魚的骨架,他們都呆在它的肚子裏,聽着鐘聲作響,就像鯨的心跳。原諒我們這些凡人的虛妄,我們太自私了,不願意讓揚和于伯特兄弟的祭壇畫變成劈柴。誰又知道佛蘭德有多少鐘塔,多少地窖,藏着多少只神秘的羔羊,願它們像世上所有的羔羊一樣沉默。

騎在馬上的軍官也聽見了無所不在的鐘聲,聞到了無所不在的輕煙。他用裹着黑皮手套的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這是個西班牙人,稱呼他得用“堂”打頭,就像報幕人的開場詞,就像一聲洪亮的號角。我們随便叫他堂·佩德羅,堂·羅德裏戈,堂·伊西多羅,或許叫堂·迪亞戈更好,這是西班牙人對雅各的叫法,是對銀河的叫法,是對大路的叫法,人們就是循着這些大路,從歐洲每個角落來到西班牙朝拜聖雅各,傳說耶稣派他給西班牙帶去福音。雅各就是道路的別稱,是地上的道路和天上的道路,從今往後還包括海上的道路。堂·迪亞戈戴着尖拱型的頭盔,閃閃發亮,就像迎風破浪的船頭。佛蘭德人見到這樣的裝扮,無不咬牙切齒,心驚膽戰。

堂·迪亞戈跟随臭名昭著的阿爾瓦公爵的軍隊,是其私生子費爾南多的得力将領。他家有悠久的軍旅傳統,從摩爾人手中拿下格拉納達時,他祖父就在天主教女王的軍隊裏當步兵上尉。他從小就聽着祖父一遍遍講着山上摩爾人宮殿的奇景,說當他們邁入荒廢的庭院時,只有燕子統治着那片蜂巢似的迷宮。誰相信這半盲的老頭也曾喝過異教徒的泉水,也曾爬得和燕子一樣高,現在他連家門口的雞仔也逮不住一只。堂·迪亞戈年輕氣盛時,曾跟幾個相熟的船商之子參加遠征新大陸的艦隊,盤算着給自己冠上征服者堂·迪亞戈的名號。他們的大船抵達新西班牙島時,他一度相信,圍繞自己的海鳥比整個格拉納達上空的燕子加起來還要多。1541年,他卷入兩位征服者皮澤洛和阿爾馬格羅的争鬥,前者被後者的幫派亂刀刺死,堂·迪亞戈則傷及大腿,高燒不退,差點兒死在新托萊多。大病初愈時,不知是由于厭倦了赤裸裸的争地,還是由于家裏殷殷懇求的急信,他再度橫跨大海,回到了舊托萊多。此後幾年,他蟄居不出,整日翻騰舊文書,甚至試圖寫回憶錄。坊間傳聞他與摩爾商人交往甚密,都笑話他在新大陸呆久了,只願與野蠻人與異教徒為伍。1547年,堂·迪亞戈返回戰場,在米爾貝格戰役裏表現勇猛,得到了阿爾瓦公爵的青睐。他大部分的軍旅生涯在地中海的戰船上度過,沿着柏柏爾海岸線與海盜交手,一次次試圖争奪丹吉爾和阿爾及爾。前往佛蘭德鎮壓叛亂,或許并非堂·迪亞戈的本願。說起佛蘭德,他只在威尼斯一間小教堂見過那裏來的聖像畫,在習以為常的海風的炎熱中,他頭一次感到難以言喻的冷意。現在,這種冷意終于蔓延到了空氣裏,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堂·迪亞戈心裏咒罵着三天前莫名送到他手上的密信,以及信中約定和他在運河邊接頭的人。他自然而然覺得北方人粗俗狂熱不可理喻。他厭惡頑抗的貴族和聖像破壞者,卻也打心眼裏蔑視告密者;前者至少有膽魄,後者的奴顏卑膝則令人反胃。接頭人終于從橋那邊出現了,茫茫雪地裏走來一道黑漆漆的影子。堂·迪亞戈望向層層疊疊的白雪覆蓋的屋頂,覺得那種寒意更深了。

我們不知道來人怎樣開的口,無論如何,這需要莫大的勇氣,他趕了很長的路,終于站在了西班牙征服者腳下。因為冷,他和對方的牙齒都在格格打顫。上帝保佑閣下——我們不知道他這句話是怎樣掙紮着說出來的,雖然他想說的很可能是:上帝不保佑閣下,因為你殺了太多無辜的人,哪個上帝會站在你那邊呢,此情此景他卻只能這樣說——上帝保佑閣下,我是梅赫倫修道院的議事司铎和聖庫掌管人。請跟我來,我需要您的幫助。

如果在別處,堂·迪亞戈一定會哈哈大笑,再把這個瘋話連篇的騙子扔下河。半個月前,我在議政大廳裏看見您了,此人接着說,您的位子在壁毯對面,除了您沒人在意那圖案,上面織的是一百年前攻陷丹吉爾港。

這回,堂·迪亞戈認真地打量了來人,盡管後者遍身落雪,看的并不真切;他也不可能記住當時每個顯貴和高級教士的臉。

——那壁毯并不高明,西班牙人說,與真正的丹吉爾相去甚遠,我看了半天,好奇城門下聚集的是浪濤,還是士兵的腦袋。

——織工大概和我一樣,都是從未跨出過佛蘭德的可憐人。如果可能,我希望親眼看看閣下見過的丹吉爾。

——您要帶我去哪兒?

——梅赫倫的修道院。

——別告訴我您是走路來根特的。

——我是走路來的。

堂·迪亞戈瞥了眼這瘋瘋癫癫自稱教士的人的一雙破靴子,嘆了口氣說,我們不是去朝聖的。他把梅赫倫人拉上馬背,策馬朝城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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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迪亞戈當然不必自報姓名,但在某個時刻,他一定會問對方:您叫什麽。他并非不清楚,讓一個佛蘭德人靠在自己背後有多麽危險。他也不是沒挨過從暗處刺來的匕首,但情願至少知曉刺客的名字。我們不知道同乘者是怎麽回答的,我們就叫他揚好了,既然他的許多同胞都叫這個名字,甚至幹脆叫他揚·凡·梅赫倫——梅赫倫的揚。我們相信他的修道院也叫聖·揚,既然佛蘭德有許多修道院都叫這個名字。梅赫倫的揚用法語給堂·迪亞戈指路,夾着他自以為的西班牙語,發現對方聽不懂時就拽他的鬥篷。人與人之間就算語言相通也常常充滿誤解,何況不完全聽得懂呢。

到達梅赫倫城郊的聖·揚修道院時已是深夜。馬已筋疲力竭,梅赫倫的揚熟練地把它牽到馬廄,給水槽倒滿水,喂它新鮮的幹草。堂·迪亞戈憐惜地拍拍馬脖子。這可憐的動物可以歇下了,它怎能料到要馱着兩個男人穿越蜿蜒的河道和片片荒涼的樹林;人卻還有重重心事,但總歸進到了溫暖的屋子,可以坐下來烤烤火,接過主人遞過來的摻香料的熱紅酒,就算裏面下了毒也沒什麽大不了。夥房一定近在咫尺,沒過多久,堂·迪亞戈眼前的長桌上就擺滿了切開的幹酪、熏腸、烤餅和酒壺。我說不定是在做夢,他心想,魔王把我引到他的洞窟裏,我今夜縱然可以忘情暢飲,轉天卻會在墳堆上醒來,手裏攥着死人骨頭;不過魔王怎麽也會進食,而且看樣子也餓壞了。看到佛蘭德人吃喝起來,西班牙人才放了心,把手伸向盤子,知道自己仍身處在真實的世界裏。人有心事畢竟無法盡情飽腹,宴席沒有持續多久,最後只剩酒杯反複斟滿。現在,堂·迪亞戈相信揚是這兒的主人了。只有主人能游刃有餘地調遣一切。您說您是這兒的聖庫保管人?堂·迪亞戈問。我是的,揚回答。你們難道沒有院長嗎?有,但沒人見過他,名義上的院長是某位爵爺,對他來說,小小的聖·揚不過是封地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名字。

揚點亮了馬燈,請堂·迪亞戈跟着他走,他們穿過長長的充滿灰塵氣味的回廊,牆上地上嵌滿了幾乎磨平的墓碑和石板。這修道院難道就你一人嗎,堂·迪亞戈疑惑地說。差不多了,揚說,現在早已不是黃金時代,我們身處一個大宅子裏,不知道黑暗深處還有多少房間,堆着多少不知名的遺物,只有蜘蛛和蠹蟲能夠丈量它們。我們的佛蘭德人把西班牙人帶到了怎樣的一間屋子裏呀,小小的燈火只能照亮微不足道的一角,堂·迪亞戈微醺的雙眼勉強看清了橫七豎八的畫板,堆疊的祈禱書,結滿蛛網的環形吊燈,影影綽綽的輪廓和一雙雙呆滞的眼睛讓他吓了一跳,而後意識到那不過是積灰的雕像。

您請看,揚的話充滿了回聲。堂·迪亞戈看到他手裏的火光映亮了某種光滑潤澤的質地,啊,那是漆成深紅的木框,還有鑲嵌其中的、在木板上閃爍的幽暗色彩。堂·迪亞戈向聲音靠過去,他的眼睛看到了另一只幽深的眼睛,嵌在蒼白的眼臉下,難以分辨眼底的光澤是畫上去的,還是真實之火的投影。他或許沒有看到畫的全貌,四周太過昏暗而畫太過龐大,是鄭重其事組裝起來的祭壇畫。他們在聖·揚修道院廢棄的小禮拜堂裏,被積灰、潮氣和木頭的氣味所環繞,被遺忘的聖物和聖像所環繞。兩人都在巨大的祭壇畫面前感到了寒冷,仿佛看到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幽光一現,也許那既是詛咒又是祝福。寂靜的黑暗中,他們都聽見了某種輕輕的呼吸,那是堂·迪亞戈的嗎,還是揚的呢,又或者是畫畫的人過于專注凝神,以致于他肉體消逝後,這微小的氣息就留在了畫上。人們都說呼吸的風賜予生命。現在我們都已知道了,這是西班牙人堂·迪亞戈、佛蘭德人梅赫倫的揚、佛蘭德畫家雨果的命數首次彙合在一點,其中兩人在這邊的世界,一人在那邊的世界,但這又有什麽大礙呢。

作為西班牙人,自己民族的聖徒們曾如何神魂超拔,軍人堂·迪亞戈對此知之甚少;但在那個時刻,他憑着血氣就知道,他撞見了必須為之戰栗的東西,只是不知道它來自天國還是來自地獄。您喜歡這畫嗎,他又聽見了揚充滿回聲的話。喜歡或是不喜歡,這我說不上來,這畫不是一般的畫,這些字眼不适合它。說得好,我喜歡您的回答,我找您沒有找錯。

要當心深夜裏遞來的酒,當心借着這些酒進行的談話。他們重新回到客廳坐下,眼看着揚倒滿兩個杯子時,堂·迪亞戈對自己說;這是個與黑夜為伍的人,他不讓人看到他的真實面貌,并且設下圈套引人上鈎。他覺得他們處在一片晦暗莫測的空氣裏,爐火只能照亮一小塊毛糙的灰牆,桌上的殘羹冷炙閃着油膩的光,他手裏的杯盞反射着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此時火燒得很旺,不必擔心這是燃燒聖母像得來的溫暖,這裏的劈柴還很充足,盡管我們的聖庫保管人有一屋子的木頭,足以組成一座小林子,這我們已經知道了。——對于這裏發生的一切您怎麽想,揚終于開口了,您和我剛剛從一個瘋狂的城市回來,這城市只是佛蘭德所有城市的一個縮影。對于野蠻,您比我見識得多,更千奇百怪,但我想再多的見聞也不能抵消面對野蠻時我們的驚訝。現在您的軍隊來了,阿爾瓦公爵的想法如此簡單,就是用你們的野蠻碾壓我們的野蠻。——您和我談起政治來了。——對不起,這不是我的本意,政治,人們已經談得夠多,從大人物到小人物,每段談話都平庸無奇又令人生厭。在這個世界上還能指望些什麽呢,如果昨天還能跪在一位聖人腳下,明天則把他踩在腳下,我想不出比這更缈無希望的困惑了,對于這裏發生的一切您怎麽想。——對于這裏發生的一切我抱着最深的遺憾,但我畢竟能解釋它如何發生。我唯一不懂的是您,您對我又怎麽想,您把我帶到這裏來,究竟想讓我幹什麽呢。這才是堂·迪亞戈發自內心的疑問,是揚一直等待着的問話。——這裏鎖着的那幅畫,您看到了。它本不是屬于聖·揚的。它原先所在的修道院剛剛橫遭洗劫,現在那裏已經空無一人;幸好修士們事先把一些財産托付給幾個姐妹修院。但我一個人保護不了它,誰知道哪天天使也會讓這裏的門鎖粉碎。大船将沉,我們不能搶救船上的所有東西,但我知道什麽是值得為之一賭的。請您把它帶去西班牙吧,您認識可靠的經手人,您的國王喜歡佛蘭德畫,對于這位國王我并不崇敬,盡管時下他也是我的國王;對于這畫最重要的,就是它配得上安穩地存在,它不應毀于聖像破壞者之手。誰若知道它是如何畫下來的,卻又聽任它被踐踏焚燒,願永恒的火落到他身上不再熄滅。

這些是揚發自內心的回答,不管堂·迪亞戈相不相信,不管這些話是不是像上面那樣說出來的;我們知道這兩人之間并無流暢可靠的語言可供表達,但我們可以想象,對于已窺見過一絲神秘世界的幽光,并在持續分享這個秘密的人來說,交談或許已經不算特別困難。兩人大概已經找到了某種方式,用不拘語種的字眼,用眼神、嘴唇和手的動作感受對方,這種感受就建立在尋覓之上。我們會聽見堂·迪亞戈狐疑地說:

——那麽您知道這畫是如何畫下來的了?

——我知道,畫之內和畫之外的故事我都知道。如果您願意,請允許我為您講講這個故事。

沒有人會拒絕故事的。堂·迪亞戈更不會拒絕,他就是這一類人。我們難以想象,揚會以怎樣的情感向他談起自己的姐妹修院,談起畫誕生的地方,以及姐妹修院裏的那位畫家弟兄。他說修院在森林裏,名叫聖保羅,但當地人都親昵地叫它“紅”;別的姐妹會羨慕她的,世上有無數修道院叫聖保羅,卻有幾個修道院能叫做“紅”呢。然而她同萬物一樣,幸福有時,悲恸有時。我們不說令人傷感的現實了,來講一百年前“紅”裏發生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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