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并沒用別人告訴賈敏,林如海自己見過沈任之後,直接來到內院将事情說與她聽:“固然沈大人心思細膩,不過也是有情可原。他怕藹哥兒還年幼口無遮攔,又與玉兒已經定親,想着防微杜漸,怕藹哥兒不拿自己當外人插手咱們府中內事。世家子弟教養,可見一斑。”
這話正正對上賈敏的心思,也就将今日藹哥兒給賴嬷嬷沒臉的事兒學了一遍:“那孩子還不算懂禮?沈大人也太嚴了些。”
林如海難得聽賈敏發榮國府的私意,心下大暢:“太太不怪他?”
賈敏一想就知道林如海為何有此一言,面上作燒:“老爺,以前種種是我見事不明。今天聽林富家的說,賴嬷嬷一直打聽我那幾個陪房,倒讓我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到別人家送年禮,相熟悉的打聽一下還算是情有可原,可賴嬷嬷在榮國府是主子以下第一人的存在,那些奴才上趕着巴結她還來不及,哪兒值得她一個個挨着問過,還要見兩個已經被明白告知不妥當的姨娘?賈敏不能不多想,她又本是心思敏感的人。
林如海見她柳眉如蹙,杏眼微蘊,說出的話也與以往處處維護榮國府大相徑庭,不覺溫聲道:“那樣的奴才願意理呢,就一起說話解解悶,若不耐煩只讓林富家的招待也就是了。沈家送來的那個嬷嬷,不是也說你要少思慮嗎?”
這樣的關心,近些年已經少而又少,讓賈敏心下感慰不已:“是。古嬷嬷調理身子很有手段,今年我藥吃得少了,身子倒象比原來硬實些。”
林如海聽了也點頭:“如此更好。我看玉兒的身子也象是強些,臉上也有些肉了。”
賈敏聽了噗嗤一笑,神情中竟帶些閨閣女兒之态:“有藹哥兒在一邊混着,兩個孩子搶着吃,玉兒總能多吃兩口。”
林如海心下大動:“如此我們再給玉兒添個弟弟,一并讓古嬷嬷照看。”
藹哥兒不知道自己最終還是促進了林如海與賈敏夫妻和諧,此時正生無可戀地看着沈任與房氏兩個給肚子裏的孩子起名字。
你說你們夫妻隔閡消失了,要恩愛了,就自己悄悄關上房門折騰呗,幹嘛非得讓他也參與?讓他參與也行,反正他明白自己芯子裏不是人家正牌兒子,肚子裏那個才是人家從裏到外不攙假的骨肉,可也不能這麽打擊人吧?
“不美,不美。赴,趨也,投身之意。我沈家兒郎,怎麽能做投身之人。”沈任嘴撇得跟個瓢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藹哥兒。
藹哥兒今天犯了錯,不敢暴走,只能把臉平了又平:“二爺,我們這一輩從”走”字,所成之字皆含奔走之意。”
“不學無術,再想來。”沈任一句話把藹哥兒怼得無話,自己默默在心裏畫圈。房氏還是心疼兒子,趁沈任親自給自己倒茶,輕聲道:“若是女兒,也不用非得從”走”字。”
沈任可不贊同:“縱是女兒,我家的女兒也是嫡長女,自然要與兄弟一起排行。”
房氏繼藹哥兒之後無話可說,心裏還琢磨着與”走”有關的字,有沒有哪個符合沈任的要求。就見藹哥兒擡起頭來,問道:“二爺,我與詠哥哥的名字,不都是太爺親取的嗎?”離京之前,沈學士給他與詠哥兒兩個取了大名,詠哥名沈超,他自己為沈越,直接上了族譜。
沈任張了張嘴,半天才道:“只在這些小事上聰明。讓你取便取,将來請太爺從中擇選就是了。”
你大,你說了算。藹哥兒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出說:趕、趁、趔、趄,甚至趙、趟、趱,凡是他知道從走字的,都讓他說了一遍。他說一個,沈任就引經據典地說出此字不好之處。
藹哥兒忽地一抿嘴:“超。”
沈任想也沒想:“超為躍過,跨過,沈家兒郎還當穩重為上。”
房氏悄悄拉沈任的袖子,沈任還在那裏誇誇其談:“此字也算難為你,只是不合我家家風,沈家自你這一代,當以守成為要。再想。”
藹哥兒依舊把臉板平:“當日太爺親自給詠哥哥取名超,我總是一知半解。果然二爺學識淵博,不如明日我寫信回京裏,讓詠哥哥求太爺給他換個名字。”
呃,沈任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有點傻氣地看向房氏:“詠哥兒?”
房氏只好無奈地點頭:“剛才我提醒二爺了。”可惜你不聽。怕沈任尴尬,呵斥藹哥兒道:“又淘氣,太爺起的名字,也是你能指摘的?”說完才覺得不對,沖着沈任自己先尴尬地笑。
沈任也哭笑不得,胖兒子聰明是好事,聰明得會給老子下套,就得教訓:“回自己房裏想去。晚間再寫十張大字明日我看。”打是舍不得,罰寫字就沒有什麽心理壓力了。
房氏也哭笑不得:“今日從林府回來,他已經寫了四十張大字,再讓他寫,明日那手還如何提得起筆?”你是氣糊塗了吧。
沈任不相信地看向藹哥兒的手腕,可惜怎麽看怎麽圓滾滾。自己帶他從林府回來,已經是中飯時分,只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寫了四十張大字,沈任的臉上不光沒有欣喜,反而有些陰沉:“去藹哥兒的書房,把他下午的字取來。”
錦兒答應着出去找人,房氏情知沈任以為藹哥兒一下午寫出四十張大字是只圖數量不講質量,是為了讓沈任不計較他上午的錯,這時也不敢替他求情,屋裏一時鴉雀無聲。
藹哥兒自己倒沉得住氣,小身子在椅子裏坐得筆直,他自己寫字時用心又用力,才不怕便宜爹突然襲擊檢查作業。這樣的篤定看在沈任眼裏,讓他一直板着的臉放松了些,改與房氏閑話:“不如還是把古嬷嬷叫回來,你現在有了身子,得有個妥當的人才好。”
房氏強笑一下:“聽說她在林府同時給玉兒和林太太兩個調理,若是現在叫回來,怕林太太心裏不自在。藹哥兒的時候就是李嬷嬷照看我,古嬷嬷不過是生了之後才接手替孩子調理身子。”
藹哥兒聽了盡快不疊地點頭:“玉兒現在都不吃藥了,若是古嬷嬷回來,怕是又得吃回那苦藥湯子。”
沈任只看他一眼,不回他的話,仍對房氏道:“太太來信說,讓你不必多操心,只管養自己的身子。”
房氏點頭:“各府的年禮都是沈成兩口子辦的,并沒用我操心。”沈任點頭,沈成是大管家的次子,這次因房氏随着外任,為與府裏聯系便宜,特意求了沈太太帶他們夫妻一起做個管事。這個沈任也是知道的。
思量之間,錦兒已經拿了厚厚一摞子紙進來,那紙看上去并不頂細白,只是市賣中較好的一種,這就讓沈任心裏點了下頭:還不算驕縱,不過是小兒習字,只這樣的紙也就夠了。
不對,藹哥兒是南來了才在自己指點下開始描紅,這才幾個月的功夫,竟然就臨字了?沈任狐疑地接過那摞子紙。
只見上頭的字倒也端正,一頁頁翻過去,并無一字落筆匆匆,勾畫縱還無力,勝在已經稍有形跡。沈任滿意地點點頭:“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臨字的,怎麽沒說與我聽?”
藹哥兒從椅子上站起來:“不過是前兩日自己臨的,寫得實在難入眼,所以還沒說,想着等寫得好些再請二爺與先生指點。”
沈任臉上的笑意都快掩飾不住,兒子剛剛開始臨字,并沒急着向人表功,還能看出自己的不足,足以讓他把剛才小小的捉弄忘記。
向着藹哥兒招招手:“練字非一日之功,你才多大,寫傷了手也不是玩的。”
藹哥兒臉也不再板着,笑嘻嘻讨好地問道:“那二爺替我看看,可有一二可取的沒有?若是有,我讓人拿給先生看去。”
沈任若是有胡子,此時很該撫須做欣慰狀。縱是沒有,也不防礙他誇兒子:“嗯,做學問自該如此。你現在筆力不足,我看你臨的是顏帖?”
藹哥兒搖頭:“人說顏筋柳骨,我覺得先有了骨頭才能長肉,臨的是柳體。”說着又沮喪了:“二爺看着都是顏體嗎?”
沈任與房氏難得看他如此,一齊笑眯眯:“你才臨了幾日,能讓我看出是顏帖已經不錯。何況柳體也是自顏體中化出,等你練上幾年,還怕人不能一眼認出?”
房氏借機道:“那十往篇字先給他記着吧,讓他明日再寫。你先生可給你留了功課?”
藹哥兒讓他們笑了也不惱:“留倒是留了,可惜我無從下手。”說着拉着沈任的袖子亂搖:“二爺救救我。”
沈任這才知道林如海竟然只留下一句讀史,就算把課業留下了,他也摸不清林如海的路數,不過聽今日兒子以曾子、秦桧兩個做比,顯然林如海讓藹哥兒讀世家、列傳很有效果。
即如此,便與藹哥兒一起猜題:“你列傳可都讀完了?”見藹哥兒點頭,表情有點震蕩地問:“世家呢?”
藹哥兒又有點兒沮喪了:“只讀到了《越王勾踐世家》,別的還沒讀過。就是前十一世家,先生也說我讀得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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