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沈任只是在藹哥兒剛拜師的時候,問過他與林如海學的內容,聽說只是讓他自己讀史,怕将來于舉業無益,自己每日晚上給他講四書、五經,也就不再問他在林如海那裏學的進度。
這才兩個月的功夫,《詩經》已經全部講完了,考校起來藹哥兒也全都記得、講得。一般這麽大的孩子,就是全日只學《詩經》,也不過是這個進度。何況藹哥兒還得每日裏描紅呢?
而每日藹哥兒從林府回來,說得最多的就是玉兒如何,今日他與玉兒又玩了什麽、吃了什麽,搞得沈任都以為他去林家只是為了陪黛玉玩樂。
不想他已經把列傳都讀完了!列傳七十,內涉人物何止五百?沈任小心地提起幾人,藹哥兒都說得頭頭是道,可見他并不只是涉獵,而是讀得頗有心得。
“二奶奶原來教他三百千時,也是如此?”沈任還要向房氏求證一下。房氏點頭:“他記性好,一遍兩遍也就記住了。認字也是自己拿着書,一面往下順着讀,一面就認得。”言語裏大是驕傲。
沈任坐不住了,站起來向着房氏道:“多謝二奶奶教導的好孩子。”說完煞有介事地向着房氏行了個禮。
房氏臊得滿面通紅:“二爺這是做什麽,他不也是二爺的孩子。”說着早站起身避過這一禮。
沈任自失地一笑,接着又嚴肅起來:“二奶奶還得約束一下家人,藹哥兒不能有早慧的名頭。”
這是防着自己傷仲永,藹哥兒自己倒無所謂。他內裏的芯子成熟,當日好不容易可以看書,哪本書對說都是寶貝,都是分析自己穿越之地與印象中各朝代異同的工具,自然看得如寶貝一樣。繁體字與簡體字雖然有些差異,可順下來也不難。不過沈任如臨大敵的樣子,還是讓他心中感動,這位也有慈父心腸。
“二爺放心,我不會在人前賣弄。”藹哥兒等着他們夫妻對行了禮,才向着沈任保證。沈任神情莫明地看向藹哥兒:“去玩吧,也不可玩得太瘋。今晚不必再看書。”
等藹哥兒行禮退出去,房氏有些不解:“二爺好象不大歡喜?”
沈任自己搖頭:“有這樣聰明的兒子,我怎麽能不歡喜?只是他當日便說自己不學為官之道,可林大人所授的……”正是為官之道!
藹哥兒本想着有沈任相助,總能知道林如海年後要考校自己什麽,結果只得了一句玩去吧。
大晚上的讓他玩什麽?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書房,看着厚厚的史記,此進也無心再讀。雙喜他們一直守着,見他悶悶的,少不得問:“公子晚上喝不得茶,要不讓人做上次的果茶?”
那東西也是藹哥兒自己搗鼓出來的,為的是解房氏孕期不能飲茶之苦。除了房氏,就是賈敏也喜歡,藹哥兒很是讓兩人隔空對誇了一回。
就是這東西黛玉還不能喝。藹哥兒是閑不住的性子,總想找些事兒來做。可惜這個時代物資還太缺乏,到了冬季就算地處江南的揚州,也沒幾樣新鮮果蔬。
別人穿越人士都有空間,可以随便種靈果飲靈泉。藹哥兒又在心裏稍微哀怨了一下,問雙喜:“可有新鮮的果子沒有?”又想人家穿越,想的都是如何讓老百姓吃飽肚子,蘇玉米蘇土豆蘇紅薯,他只關心果子,難怪連老天爺也不待見自己,不肯給自己金手指。
雙喜知他問的是果子的種類而不是新鮮程度,有些為難地道:“公子讓我們無事就出去打聽,并沒見有什麽新鮮的果子。倒是今天廚房新買了樣蘿蔔,與往日的不同,也不辣,吃起來還甜絲絲的。”
甜絲絲的蘿蔔?藹哥兒精神一振:“去拿兩根來我看看。”這個時候胡蘿蔔就傳進來了?
雙喜巴不得這一聲,連跑帶颠地上廚房要東西。一會兒就讓他的後娘李三家的扯着耳朵拎了回來,直到門口才放開,自己小心地在門外報名:“奴才李三家的,給哥兒送蘿蔔來了。”
藹哥兒讓她進來,眼睛并不看她請安,只盯着那個上粗下細、黃豔豔、水靈靈的東西不放:“拿來我看。”
李三家的不敢怠慢,雙手遞到跟前:“這個奴才已經洗過了,本來說明天早晨給奶奶吃個新鮮,晚上才沒做。”
藹哥兒把胡蘿蔔送到鼻子下聞了聞,這樣久違的味道,讓他快仰天大笑了。好在他一向繃得住,臉還是平平地看向李三家的:“給奶奶吃個新鮮?”
雙喜自己也蹭了進來,随着他娘一起跪下:“奴才一時沒忍住,娘削過後只撿了扔掉的嘗了嘗味,并沒敢偷吃。”
藹哥兒自己掂了掂那胡蘿蔔的份量,向李三家的不緊不慢道:“奶奶現在身子重,你們能知道找些新鮮東西給她嘗新,是你們忠心處。主子還沒吃,你們自己先吃了,是眼裏沒有主子!”
對這個翻臉快趕上翻書的小爺,家裏的奴才比怕主母還怕上三分:他那六個小厮,無事就在府裏四處亂鑽,消息打聽得不要太靈通。
想到這裏李三家的狠狠瞪了雙喜一眼,這個縱不是自己生的,被公子挑到身邊之後,自己也沒再打罵過他,竟然把自己賣得幹幹淨淨。
藹哥兒其實想把手裏的胡蘿蔔抛起再接住,表示自己對這東西的漫不經心。又怕接不住露了怯,只好拿在手裏晃蕩着:“你瞪他做什麽?他先是我的小厮,後才是你的兒子。難道他知道你有了不是還替你瞞着,就是忠心了?”
李三家的還在那裏道不敢,藹哥兒已經不耐煩地道:“一共買了多少?多少錢一斤?”
李三家的不敢瞞着:“這東西說是今年才從西域那邊傳過來的,賣三十文錢一斤。所以買辦的沒敢多買,只買了二斤。想着要是奶奶吃得對味再買不遲。”
三十文一斤?上好的豬肉才多少錢?藹哥兒不信地看了一眼雙喜,發現那小子不住地向着自己點頭,才向李三家的道:“拿兩根切成段,先蒸熟了送來。”
不是藹哥兒沒有民主思想,被封建統制階級腐朽思想侵蝕,不肯與勞動人民打成一片。他要是敢與小厮們稱兄道弟,敢和趕車做飯的奴才軍民魚水情,那才會讓人打板子教規矩。原著裏賈寶玉同學見個丫頭就姐姐妹妹,害死了多少個?
等到他後娘出了門,雙喜才沖着藹哥兒陪笑:“公子別和奶奶說,都是我自己嘴饞偷着吃了一口。”
藹哥兒不陰不陽地看着雙喜:“下次自己報仇,別成天想着讓爺給你出頭。”他知道雙喜來自己身邊前,很是在他後娘手裏吃了些苦頭,今天這小子也是有意在自己面前給他後娘上眼藥。
已經教訓了李三家的,也不能讓雙喜以為日後可以還如此。府裏奴才對自己怕多過親近,就是對自己身邊的小厮也是沒辦法居多。讓他自己說,知道怕比沒有敬畏心強。眼前這個不就是個例子?
雙喜再次跪倒:“求公子再給奴才一個機會,下次奴才不等公子問起,就把府裏的事兒打聽清楚告訴公子。”他不想被公子趕走,再在後娘手裏讨生活。
這就好。藹哥兒再震吓雙喜兩句,擺手讓他出去別煩自己。
從出門開始走動起,藹哥兒就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的兩個大仆人凡事都要向父母交待得清楚,自己私下裏但有個風吹草動,那邊就知道得清楚。
藹哥兒沒有多大野心,沒想過在這古代世界裏權傾朝野或是富可敵國——沈家現在不能有出息的第四代,更不能犯了與民争利的大忌。不過他也要有自己可以随意走動的銀錢,還得防備萬一劇情修複力過強,賈敏與林如海仍然先挂掉,黛玉再成孤女之後沈家反悔。
想讓沈家不反悔,一個是他自己争氣,讓沈家不能舍棄他,就算是父母之命的婚事也能聽一聽他自己的意見;再一個就是黛玉有能打動沈家的東西。
原著對林家的財産描述暧昧不明,藹哥兒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上頭——就算他已經與黛玉定了親,可是原著裏林如海在黛玉十二三歲的時候就死掉了,那時他才多大?不想學為官之道的他,到時能有個舉人功名就算不錯。娘親舅大,加之沈家好名,處理起林如海的喪事來,還得以榮國府為主。最後能給黛玉剩下點兒什麽,藹哥兒只能呵呵。
所以到時他還得替黛玉預備下能打動沈家的東西。
長路漫漫呀。藹哥兒心裏長嘆一聲,慢聲吟哦:“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聽說藹哥兒沒去玩反叫了廚房的人,過來看他又鬧什麽妖的沈任,把這句話聽了個正着。他不記得自己教過《楚辭》,順着雙悅打的簾子進來問道:“你要走什麽路,還沒摸到門徑,你就無病呻吟上了。”
藹哥兒不知道他為何過來,站起身來給他見禮:“二爺。并不是無病呻吟,不過是那天聽先生吟過,覺得意境悠遠。又想着先生年前都不讓我過府,才覺得前路漫漫。”
沈任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虛指着胖兒子的鼻子道:“三闾大夫知道你這樣用他的詞句,怕不來找你算帳?”
藹哥兒故意往門外看了一眼:“二爺別吓我。要不今晚我和二爺睡吧。”
沈任就是一噎。按說房氏有孕,他該與房氏分房而居。誰知眼前這個胖小子又說怕房氏夜裏害怕,又說要自己去陪房氏,鬧得沈任已經習慣與房氏同房而眠。現在他突然提出晚上要與自己睡,不由得沈任不提高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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藹哥兒:不會坑爹的兒子不是好士兵。
沈任:攤上總坑老子的兒子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感謝譯予灌溉了營養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