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沈任也在寫信,是寫給沈學士的。信裏只寫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發現藹哥兒的思想有些離經叛道,可能是長期長于內宅之故,所以要多帶藹哥兒出門走動,與沈學士臨行交待不要讓藹哥兒太過引人注目的要求不符,還請老太爺能理解。
這樣的時時向家中報備如何教導子弟,也是世家常态。打發人往京中送信之後,沈任每日外出便都帶了藹哥兒。
房氏先還擔心藹哥兒太小,好強心太盛的話容易傳出早慧的名聲。等聽沈任說藹哥兒出門,只專注盯着人家席面上的吃食,才放了心。
藹哥兒自己對出門也不反感,一來可以見識些人,二來沈任也不會帶他出入什麽不該出入之地,更不會全天都出門在外,他自己把時間安排一下,還是有時間讀書的。
倒不是他多愛學習,不過是在想不出如何讓自己獲得銀錢與能打動長輩東西之前,按着沈家的希望讀好書,早些得個功名,也能多些說話的底氣。
一旁冷眼觀察他的沈任,對藹哥兒的表現滿意到了十分:正在愛玩樂年紀的孩子,能每日早起讀書,燈下習字好騰出時間随自己外出見人,這份自律就比他自己強。
沈任因是嫡次子,從小家裏對他的要求就比沈信低些,玩樂之道也頗精通。加之揚州官場之上,他雖然任的是閑職,可也算是除林如海與知府楊森與守備劉堂之外的第四人,人人知他背景,對他奉承的居多,一向不缺飲宴之邀。自他出入帶了小公子,下次宴飲時就有別人也帶了年紀仿佛的孩子過來。
這是沈學士家的嫡孫,若能與之交好,對子弟仕途将來大有裨益。小孩子從小長大的交情,就是将來天各一方,說起來也體面。
“沈越,這裏來。”今日是楊知府家中擺宴,藹哥兒一到,就被楊家次子楊儀抓住,要拉他到偏廳說話。
藹哥兒很是無奈地立定身子:“還沒給各位叔伯請安。”
楊儀本想說那些大人自己要說話,才不在乎他們這些孩子有沒有給請安,楊家長子楊保就走了過來:“沈越,沈大人喚你快些。”
藹哥兒就看向楊儀拉自己的手。楊保也拿出做大哥的派頭:“客人來了不說帶着向叔伯們請安,只想着玩。”楊儀向這個只大自己兩歲的哥哥做個鬼臉,不情願地向藹哥兒叮囑着:“快去快回,帶你去看我新得的玩意兒。”
楊保已經回身向着花廳而行,藹哥兒向着楊儀點頭,跟上楊保的腳步。就聽楊保煞有介事地向自己道:“儀兒還貪玩,沈越兄弟別怪他。”
藹哥兒無聲地笑了,他覺得要是自己還在京中,詠哥兒說起話為說不定與楊保是一個腔調——年歲相差不多的兄弟,大的一定要突出自己是做哥哥的,小的又覺得你才大多少就耍大人派頭,沖突想必都少不了。
沒聽到沈越的回答,楊保停下了腳步,就見他臉上帶了些微笑,與往日臉上沒什麽表情大不相同:“沈越是覺得我說得可笑?”語氣不自覺地帶了怒意。
藹哥兒收了笑:“不是。看到楊保哥哥如此維護楊儀哥哥,想起了我自己的兄長。”
他們本就離花廳不遠,說話時已經是在花廳門口。裏頭也有人聽到了他們的話,讓人帶他們進去,還問:“這是沈大人的公子吧。我記得沈大人只有這一個公子,怎麽還有兄長?”
有知情的便道:“說的是沈編修家的公子。”那人便做恍然大悟狀:“當年沈大人與令兄同年高中,京中傳為美談。小公子與侄少爺怕是要雛鳳清于老鳳聲。”
藹哥兒進門早已經收了笑容,自己尋到沈任身邊站定,聽沈任與人客氣完,才在他的指點之下,一一向着人見禮。也有見過的,也有初見的。見過的誇上兩句又沉穩了,沒見過的就忙不疊給見面禮。
知府家宴客,來的均是一府權要,給的見面禮自是不薄。藹哥兒從容收了,一一遜謝,端得是不卑不亢。沈任心頭得意,面上對大家的誇贊還要說聲:“不過是略有些規矩,當不得諸位誇獎。”
楊森早笑着道:“并不是誇獎,聽說令公子已經拜了林大人為師,倒讓我好生羨慕。”
沈任心下微動,臉上還端着笑:“不過因我與林大人原就同地為官,犬子恰合了林大人青眼。終是太過頑劣,正被林大人罰他讀書呢。”
大家哄然一笑:“這樣的孩子還說頑劣,沈大人太過謙了。”
又聽楊森道:“我家太太早聽儀兒說過令公子,不如讓他內院走一遭,省得她以為自己兩個兒子規矩算是好的。”
沈任向着藹哥兒點頭,藹哥兒向着在座的團團一禮:“小子告退。”
楊保便領了藹哥兒出來,向他道:“還得到內宅再走一遭。”話裏也有些無奈。楊儀早跳了出來,聽了也覺頭大:“那還是大哥領他去吧。那些太太、夫人見了人就動手動腳,我在這裏等你們。”
楊保不依:“我還得随着父親招呼人,自是你帶了沈兄弟進去。”
楊儀擺出視死如歸的姿态,卻還與哥哥讨價還價:“我去便我去,你今日得的那塊漢玉歸我。”
藹哥兒不管他們哥倆的官司,自己向着慢慢踱步。聽到身後噠噠噠的跑步之聲,頭都沒回地問:“可到手了?”
楊儀分外得意:“他是鐵公雞,我有鋼鉗子。”藹哥兒再次無聲地笑。他二人都沒到七歲,又是拜見長輩,早有人進去通禀。
一進屋只覺得暖香撲鼻,也不知道這些太太小姐們都擦了多少胭脂水粉。藹哥兒不動聲色地盡量屏住呼吸,随着楊儀向上頭見禮。
就如楊儀所料,楊太太自己先對着藹哥兒的胖臉下手:“沈公子長得真可人意。怎麽你家太太沒過來?”
藹哥兒無法如喝斥賴嬷嬷一樣讓楊太太自重,只好就那麽在楊太太懷裏回答:“太太身子有些不舒坦,還請伯母不要怪罪。等家裏擺年酒的時候,還請伯母賞光。”
小孩子本就是太太們的最愛,胖乎乎的小孩就更使人喜歡。若是這孩子生得不差、還不怕生、脾氣又好,更讓人愛不釋手。楊太太自己對着楊儀笑道:“怎麽樣,讓人家比下去了吧。等着今日你老子考你吧。”
楊儀在大人面前也乖巧:“是,我不如沈兄弟。”
旁邊就有一道女聲傳來:“兩個孩子各有各的好,楊太太不可太縱了他。”擡頭一看,不是賈敏是誰?
藹哥兒一見,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從楊太太懷裏脫了身,上前就打了個千:“師母也來了。妹妹來了沒有?上次送的那個胡蘿蔔,妹妹覺得可中吃?”
賈敏臉上愁容早消,藹哥兒問一句,她臉上的笑盛一分,等他問完才拉他起來:“妹妹在家睡着呢,沒跟着過來。上次送的倒好,我已經讓人買了,按你說的每日蒸給她吃。”
楊太太剛還覺得賈敏說話有些拿大,等聽藹哥兒喚師母,才想起今日房氏未來,賈敏這師母也是藹哥兒的長輩,替他謙遜一下是題中應有之義。
笑道:“林大人這個學生收得好,聽着就是孝順的。”
賈敏跟着笑道:“也孝順,心思也細致。”又轉頭問藹哥兒:“怎麽這幾日都沒過府?敢是沈大人帶你見客忙得顧不得?”
藹哥兒便喪氣起來:“那日惹先生不高興,年前不許我過府,年後還要考書。”
沒等賈敏再說,太太們已經齊說“嚴師出高徒”,紛紛拉了藹哥兒說話。又收了一圈禮物,藹哥兒覺得壓力山大——剛才他抖機靈,替房氏請了楊太太的年酒,是慮着楊森是知府,家裏請年酒決少不了她。
不想這些太太們紛紛要向他問話,用逗孩子的口氣問他請自己不請。就算自己看起來真是一個孩子,藹哥兒也不敢都應——誰知道沈任是不是有政敵,有沒有與人不合适?只好強擠出笑容:“等家裏定下擺年酒的日子,定會給各位太太送帖子。”
賈敏也站出來替他打圓場:“放心吧,我替你記着今日的太太們,必不讓你落了一人。”
藹哥兒早發覺賈敏今日神态勝于往日,現在卻不是與她說話處,自己上前謝了賈敏:“多謝師母,明日我一定去謝師母。”正好看看黛玉這幾日又長個了沒有。
敷衍着出了正房,楊儀很佩服地道:“虧你想出那樣的答話來。若是問我,我是想不起怎麽應她們。大哥太奸滑,這樣的差事便推給我。”
藹哥兒無聲地看着楊儀笑:“你剛才不是訛了他?”
楊儀還不服氣:“那也是他該出的。他是長子,這待客陪客都該他來才是。對了,你也是長子,自然向着他說話。”
見他開始不講理,藹哥兒只好問道:“才來的時候你說看你新得的玩意兒,是什麽?”
楊儀臉上全換成了自得:“那是我費了多大力氣才從老爺那裏讨來的,大哥想要老爺都沒給他。我已經讓人擺在偏廳裏,正好咱們一會兒邊吃邊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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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俠之小者
文案:天天看武俠小說的慫貨吳邈,被坑進了真文藝小說的紅樓。不是左擁右抱的老纨绔、不是仗勢欺人的官n代,只是羚羊挂角、似草蛇灰線的小配角——紅樓四俠。聽說小配角有大作用,慫貨也有雄起的時候?吳邈告訴你,想太多是病,得治。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守家護鄰?你讓一個慫貨,守護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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