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得了林如海這句話,藹哥兒算是被解了門禁。每天起床先背《聲律啓蒙》,吃了早飯把前一天寫好的字送到林府,與黛玉一起玩鬧一會兒,再回府裏随着沈任學《禮記》。中午若是沈任赴宴便跟了一起赴宴,若是不赴宴就可以稍歇一個時辰。下午則全用來寫大字,每日仍是四十篇,如此周而複始。
房氏看着心疼:“那字讓小厮送給林大人看便是了,何必天天自己過去?”
沈任便笑:“他不過是借着路上的機會偷懶。”
藹哥兒也不反駁,向着房氏問:“奶奶覺得昨天禾記的點心可還中吃?若是吃着好,我再帶回來。”
邊上的沈任嘴角便抽成一條線,他已經帶着這孩子出門走動,怎麽還天天記挂着這些?搞得他自己出門不給房氏捎點兒東西回來都不好意思。
房氏這幾日總能收到雙份的關心,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對父子二人暗鬥只做不見:“每次去林大人家也記得帶些,過年還上人家叨擾。虧得是自己先生家。”
沈任便道:“你現在身子可受得?我看這邊風俗京裏不大相同,除了年酒外,年前這些人家也都請客。咱們今年是頭一年,也得請一次才好。”
房氏之胎剛過三月,是要穩不穩的時候。不得已出門走動也使得,可自己家張羅擺酒,就太費心力了。藹哥兒見她為難,向沈任笑道:“先生家不是明日擺酒?先生早說讓我與他一起待客。等咱們家擺酒的時候,請師母過來替奶奶費些心,可使得?”
沈任就有些為難,藹哥兒是林如海的學生,随他招呼客人算是林如海對他的栽培。可是讓賈敏替房氏招呼客人,林如海官階遠高過自己,就有些托大了。
“我去給師母磕頭,請她幫忙。師母一向疼我,必不會駁了我的面子。”藹哥兒說得理直氣壯。對着林如海的不悅也一樣氣壯膽粗:“咱們早就是通家之好,揚州有幾人不知道兩家定親的?”何必遮遮掩掩?
此事就算說定,賈敏也答應下來。這些日子藹哥兒也算是見了世面,将各家出奇之處說了個大概。就是林如海也想不到他竟然連這個也留心,怕他為外物移了性子,少不得告誡:“擺酒不過是為了聯絡各方,擺設、吃食都在其次。你家太太也沒精神理這些,你不要多嘴。”
“楊儀那天可得意了。再說那蘭花也真真是好。若是我們府裏多擺上兩盆,看他還得意。”嘴裏說的全是小孩子争勝的心思,眼睛卻嘀溜溜看着林如海:“先生官職比知府還大些,總不能讓他小瞧了去。”
林如海直接在他頭上敲了一記,讓藹哥兒大聲呼痛。黛玉正自己在床上玩兒,看了覺得有趣,快快地爬向藹哥兒。藹哥兒還以為她是來安慰自己,向着她告狀:“先生現在都不疼我了。”
不想黛玉學着林如海的樣子,向着藹哥兒的腦袋也來了一下子。她手裏還拿着上次藹哥兒給她的小玉羊,這下子打得可真是不輕。
賈敏都聽到了“嗵”地一聲,連忙呵斥黛玉:“手裏沒個輕重。”
黛玉是當林如海與藹哥兒在玩,她才要加入。不想自己才伸手,就讓賈敏訓了,已經能聽得懂好賴話的她眼圈都紅了,晶亮的淚水包在眼中委屈地看着藹哥兒:“哥,哥。”地叫着。
藹哥兒一見心疼壞了,自己拉過黛玉的手,向着自己腦袋又輕輕打了兩下,臉卻向着賈敏:“妹妹手勁小,并不疼。”說完才轉向黛玉:“玉兒不哭,總哭眼睛就不亮了。”
黛玉這才轉悲做喜,又把手向着藹哥兒的頭拍一下,也看向賈敏,頗有示威之意。賈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藹哥兒,你不能這樣慣着她。她現在還小,若是性子養成去別人家也這樣,可怎麽好?”得個驕縱的名聲,就算是定了親也讓人非議。
林如海心裏估計很滿意,只看着藹哥兒要聽他怎麽回答。藹哥兒早笑嘻嘻對着黛玉道:“好玉兒,以後只與哥哥這樣玩,別人咱們不稀罕打,好不好?”
“我家倒有個會種花的,在莊子裏有個花房,一會兒你若無事,便帶你去看看。”林如海悠悠開口,成功地看到藹哥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先生帶我去?”
黛玉也跟着指自己的小鼻子,賈敏愛憐地替她糾正了一下姿勢。林如海點了點頭:“你挑些明日在府裏擺上,再說說你們府裏那日要什麽花,一并讓他們好生催發。”
藹哥兒連忙就讓人去給來喜帶話,讓他回府與沈任說一聲,自己要與林如海一起出門。沒等到傳話回來,林如海已經帶着他坐上了出城的馬車,枯坐無聊,把以前講過的書拿出來考校了一番。
聽藹哥兒回答還算流利,又讓他背《聲律啓蒙》,不想他已經背到了十三元,林如海便問:“你父親教的《禮記》,可都還通?”
藹哥兒點頭:“父親說還算可以。”
林如海便不再多言。沈任既能高中,學問自是不差,他說可以那就沒有什麽問題。林如海與沈任似有默契,兩人教的并不沖突,也不對對方教的內容指手劃腳。
好一會兒林如海才道:“你還小,基礎要打得牢固才好。不必急于求成,每日也不必把自己逼得過緊。”這孩子每日用在讀書習字上的時間,便是十來歲的孩子都不見得坐得住。
藹哥兒深知自己不是什麽天才型選手,不過仗着內裏是成年人的芯子,理解能力上去了,學東西才快當。因此向着林如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學生倒是對習字很有興趣,勾畫間從容寫意。又慕王右軍墨池遺韻,不敢做筆冢墨池之想,也願效法先賢。”
他說得聲音不大,在車子的颠簸之中還有些被風吹散。聽在林如海耳中,倒如驚雷一樣,讓他不得不打量眼前這個似乎時時把吃與玩放在第一位的孩子。原來他的第一位不是吃與玩。
“那也不可自己一味瞎練。不管是我還是你父親,有不明之處都可來請教。”林如海說完,再次可惜對面不住點頭的孩子不姓林,至此到了莊子都一言不發。
藹哥兒此世還是第一次來莊子上,看什麽都覺得新鮮。又見林如海沒心思理自己,索性把車簾輕挑,要看外頭景致。林如海也不制止,心裏對再有一子更加期盼,想着回府後再請古嬷嬷好生給賈敏調理身子。
等藹哥兒回了府,後頭就跟了兩個抱花的小厮。房氏見這樣冬日竟然開了紅豔豔的山茶,也覺得歡喜:“可是又打了你先生的秋風?”
藹哥兒笑嘻嘻地道:“這兩盆是先給奶奶賞的。等咱們家裏擺酒的時候,還有好花送過來。那日再讓廚子做些京菜,也不與別家重複。”
沈任不由皺眉:“你說與林大人出門,就是選花去了?”
藹哥兒很自在的點頭:“先生說了,那莊子裏的花房以後都歸我,還有那個花匠也歸我使喚。花房裏也有兩盆子蘭花,形狀還好,可惜沒有抽箭,不然請客那日可以好生讓楊儀長長眼。”
沈任與房氏面面相觑,怎麽都覺得眼前這個好象快不是自己家的兒子了。房氏看着那紅花都覺得顏色豔俗:“你先生故然疼你,你也不可仗此要東要西。”
藹哥兒拔啷着圓腦袋:“不是我要的,是先生聽我說楊儀顯擺,不願意我讓楊儀比下去。”
房氏與沈任再對視一眼,一齊看着還在對着山茶傻笑的兒子,不知道是該接着罵他還是誇他。
沈任清咳一聲:“下次再寫信回京,只說你奶奶孕期愛雅,喜看香花,讓雙全的老子過來服侍些日子。”
不想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藹哥兒忙又向着沈任撒嬌謝過,又張羅着讓人只把山茶擺在正房門口處:“不知道這氣味奶奶聞了防不防礙,等大夫看了說沒事兒再擺近些。”
沈任這一口氣就堵在了嗓子處,怎麽幹咳也咳不出,只好向藹哥兒揮揮手:“去看你的書吧。就算你先生把花房許了你,也不許玩物喪志。”
“是,先生也教導兒子寫字不可壞了筆意,若有不解的地方多向二爺請教。還說二爺的字在同科中是數一數二的,讓我不許墜了二爺的名頭。”藹哥兒直給沈任灌補藥:“我答應先生,定會給二爺争氣。”
房氏好笑地看着沈任被胖兒子忽悠,自己閑閑問了一句:“咱們家擺酒的時候,玉兒可一起過來?”
藹哥兒就有些不好意思:“等我明日問了師母再回奶奶。”
“嗯,去寫字吧。”房氏點頭放人。
規矩地向父母行了禮,藹哥兒退出正房,到臺階時直接蹦到階下,吓得廊上的丫頭們連忙喚小心。
房氏在房裏聽了,向着沈任道:“二爺,我怎麽覺得自己兒子白養了?真盼着這一胎是個女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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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老丈人好感的最有效途徑,就是無底線地對他閨女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