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要不要給林如海看,從藹哥兒與黛玉定親時就不再是個問題。就連沈尚書信中提及的京官借國庫銀子之事,沈任也沒有隐瞞,一一說與林如海聽。
既然想守望相助,那就不必再有所隐瞞,何況鹽稅銀子占國庫每年收入的三成,而收繳這些鹽稅銀子的,正是林如海。
“沈尚書這是想着自污?”林如海早把藹哥兒打發去了內宅,自己與沈任讨論起來也就沒有什麽壓力。
沈任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皇子們都大了。”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要是藹哥兒在這裏聽到了,說不定會沖遠在京中的沈尚書翻個白眼——自污的法子千種萬種,何必選這麽個難以洗清的?
林如海的頭點得比沈任沉重:“聖上這是想看清皇子們的勢力。只是……聖人已經有歲數的人了。”還能一切盡在把握嗎?
這一點沈任也很贊同,加之那個自污的是自己的父親,臉上也不由鄭重起來:“以後怕是林兄這裏更艱難了。”
鹽商們關系盤根錯節,與巡鹽禦史本就是相互博弈的關系。京中的聖人又給皇子們開了伸手抓銀子的先河,将來這些皇子們銀子不夠用,未必不會直接把主意打到這銀子的源頭來。
藹哥兒并不知道沈任與林如海已經慮到了皇子插手鹽政的問題,這時正與賈敏有來到去地說着怎麽給黛玉辦抓周的事兒。
賈敏只說林如海官職太高,因此反不好請人,只請沈任一家,還有林如海的幾位屬官們的家眷。藹哥兒也覺得這個主意可行,笑向黛玉道:“玉兒喜歡抓什麽,到時候哥哥兒給你帶來。”
黛玉聽得懂的話越來越多,冒的話也越來越清晰:“哥,帶。”
藹哥兒與賈敏同時失笑,玩樂一回,沈任已經讓人來叫藹哥兒回家——今天是大年初一,他們父子給人拜年,不如沈任官職高的也會給他拜年,不回家侯着,讓人空跑就是失了禮數。
好在官場上約定俗成,這中間的時間還是給留出來的。沈任與藹哥兒回家略洗了洗,一起一起拜年的人才上門。藹哥兒又收了一波壓歲錢,掂着都不如楊森給的那個有份量。
可等晚上點數之後,藹哥兒才知道什麽叫積少成多:銀锞子不算,金锞子就足足有五十多個,每個都是三四分光景,算下來也有十來兩。一兩金十兩銀,不算那個金魁星,光是今天一天,藹哥兒進帳就有百十多兩。
沈任吃晚飯的時候還打趣他:“早起剛把舊年的銀子送出去,今天一天就補齊了。”
藹哥兒也笑眯眯:“這銀子由着我自己花用吧。”
沈任警惕性很高:“你有什麽花用處,不過是買點心,再買點兒玩意。你奶奶可是會時時點數的。”
藹哥兒神情就委頓下來:“這是我給人行禮、磕頭才得來的。”
房氏笑道:“沒有二爺,別人可會給你荷包?”
理兒吧是這個理兒,放在現在說就有些紮心了。藹哥兒看向房氏的目光幾乎哀怨起來:“奶奶從有了妹妹,再不肯疼我了。我更要把銀子收好,省得将來不湊手。”
要不是大過年的不興打罵孩子,沈任直接想給這小子一巴掌。虧得他今日坐車的時候,還覺得這孩子已經長大,誰知道沒等着弟、妹出生,就開始嫉妒,全無友愛之心。
房氏看出藹哥兒有意說笑,自己也是滿面笑容:“今年還能全給你,明年過年就要分妹妹一半,就是你也得給妹妹壓歲錢呢。”
藹哥兒不幹了:“我今年六歲!”語氣斬釘截鐵,帶着不甘、不願、不平與控訴。
房氏點頭:“你早晨的時候不是還給了玉兒壓歲錢?自己的妹妹就更要給。對了,若真是妹妹,你還要給她攢嫁妝。”
自己怎麽就忘了,自古除了婆媳難處,還有個姑嫂不合?藹哥兒只好苦着臉:“奶奶還是生弟弟吧。到時我有兄弟扶持也挺好,看楊儀想要什麽東西,楊保想法子也替他讨來。再說弟弟将來娶親,弟妹自己就有嫁妝,不用我幫着攢。”
沈任一個沒忍住,到底拍了藹哥兒頭一下子,房氏倒樂得聽這句:這個時候的人,誰也不嫌兒子多。
看過花燈,年也就過完了,藹哥兒重新恢複到了林府、自家兩頭跑的日子。不過現在他又有了新的期待,那就是黛玉抓周的日子快到了。為了這個日子,他已經把賺錢的事兒放到了一邊——黛玉抓周的東西好找,賺錢的法子不好想,尤其他現在還是一個行動都沒有什麽自由的孩子,賺錢更是難上加難,還是撿容易的來吧。
也是在抓周前兩日,黛玉自己顫微微地站了起來,藹哥兒沒看到現場,等他來到後宅的時候,人家已經怎麽哄都不肯站起來了。
賈敏好笑地看着藹哥兒各種哄逗,黛玉卻一臉你奈我何的表情,問藹哥兒:“後日就是玉兒抓周,你母親可能過來?”
藹哥兒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打包票:“奶奶早就說後日必到,還給玉兒準備了好東西呢。”
黛玉聽說好東西,把小手向着藹哥兒一伸:“拿,拿。”
藹哥兒一臉懵:“哥哥兒現在沒帶着,等後日就給玉兒可好?”
賈敏也板起臉來向黛玉道:“不許沒規矩。”
聽到母親訓斥自己,黛玉小臉也垮了下來,回頭就找古嬷嬷,伸出自己的胳膊:“嬷嬷。”她唯有這兩個字吐得最清,也不知道是不是古嬷嬷每天變着花樣給她做好吃的緣故。
賈敏就有些失落,可是臉上還是帶了笑:“這孩子一向與古嬷嬷親近。”
古嬷嬷也含着笑道:“姑娘是個伶俐的,知道老奴不敢逾越。”
藹哥兒笑着向黛玉道:“玉兒自己去找古嬷嬷好不好?”
黛玉聽是聽懂了,可卻不想自己動彈,只坐在原地向着古嬷嬷一聲聲叫着。古嬷嬷在藹哥兒的示意之下,只向着黛玉遠遠地伸出胳膊。黛玉伸手去夠,卻怎麽也夠不着,一急之下,小身子又顫微微地站了起來。
屋裏誰也不敢大聲,看着黛玉就那麽站了一會兒,還是伸手去夠古嬷嬷。那手離得有點兒遠,黛玉夠了幾下沒夠着,小腿向前邁出一步,終是沒什麽力量,身子向着邁出的那邊一歪,賈敏忙一把将她摟在懷裏。
黛玉自己也吓了一跳,小臉都有些發白,賈敏忙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後背哄着:“不怕,不怕,太太在呢。”
盡管賈敏也疼黛玉,可平日裏要處理後宅的事務,娘兩個親近的時候并不多。血脈相關下,黛玉對她的懷抱還是很習慣的,見賈敏拍自己,以為是與自己做游戲,忘了剛才的害怕,也一下一下拍賈敏:“在,在。”
藹哥兒向古嬷嬷使了個眼色,兩人慢慢退出了屋子,藹哥兒問的還是那個問題:“師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古嬷嬷也不瞞他:“年前太太接了京裏的信,又氣了一場。不過這次氣的時間不長,也沒添病。各府擺年酒的時候也有人在子嗣之事上說三道四,太太心裏又有些郁結。這幾日張羅姑娘抓周,時常與老爺商量,倒好多了。”
所以後宅的女人們争管家權,還真不全是為了銀子,人家覺得那也是一番事業。賈敏有事兒要忙,都能忘記那些風言風語,可見人還是忙些的好。當然對于賈敏來說,再有一個兒子是最好的。
“等過幾日天暖和了,嬷嬷還是勸着太太每日多走動。就是玉兒也是一樣。”
古嬷嬷點頭:“姑娘這弱症,換季的時候不犯,也就算好了大半。奴才尋思着咱們家裏奶奶月份也漸漸大了,也該回府去服侍奶奶了。”
藹哥兒沒點頭也沒搖頭,知道剛才賈敏的神态古嬷嬷看出來了。只是他記得原著裏黛玉有一個小她三歲的弟弟,算起來賈敏應該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有身孕,若是做母親的身體不好,生出來的孩子怕又與黛玉一樣先天弱症。那時再讓古嬷嬷過來調理,賈敏臉上并不好看。
“奶奶身子保養得好,跟前兒也不少人服侍,嬷嬷還是留在玉兒身邊吧。離京時讓嬷嬷跟着,太太應該跟嬷嬷說過原因。”藹哥兒說得淡淡的,卻讓古嬷嬷一點點矮下身子:“是,老奴明白了。”
藹哥兒還是雲淡風輕:“林太太只是敏感些,性子卻是真的,只看她如何對我就知道了。你勸着她保養好身子,若是坐了胎,不光她感激你,就是我與玉兒也感激。”
古嬷嬷在這個剛過了自己腰高的小人兒面前,一點兒也不敢拿大:“是,奴才一定盡力而為。”
藹哥兒這才放緩了臉色:“玉兒是要學規矩,在外頭不走大褶便可。在自己家裏不必太約束她。她還小呢,沒得拘得人古板了。”
古嬷嬷有些忐忑地問:“公子的意思是?”這姑娘家學不好規矩,将來要為人诟病,人家不光會說林家女教養不好,等出嫁之後也會說房氏不會調理兒媳婦。
藹哥兒定定地看着古嬷嬷:“我相信嬷嬷的本事,一定能找得出法子,讓玉兒在人前不至出錯,在人後又能活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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