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月十二日是個大晴天,江南春早,大家早已經換上了春衫。藹哥兒一身翠藍色的箭袖,腰間挂了個荷包,懸着的玉玦碧綠若滴,随着他跳下車的動作,在陽光下很是奪目。
下車後他并不急着離開,而是轉頭等着丫頭攙了房氏下車,自己上前親扶了,慢慢向着內宅而去。二門上李富家的滿面笑容地迎在那裏:“沈太太來了,我們太太本該親迎,可是總督太太打發人來給姑娘賀生辰,太太無法,只好讓奴才過來請沈太太千萬多擔待。”
房氏看着笑得一臉誠懇的李富家的,覺得眼前這位管家娘子,比自己頭一次來時見的奴才都知禮,一面笑着讓她起來,一面問:“總督太太竟然派人過來,你們太太自然要好生招呼。我又不是外人。”
林富家的聞言把腰又彎了彎:“是,我們太太也說,還請沈太太替她陪陪幾位太太。”說着自己側身在前引導,把房氏與藹哥兒一起帶向偏廳用茶。
藹哥兒就沒有房氏那麽多顧忌,向着林富家的問道:“總督太太差了幾個人過來,什麽時候到的?”
林富家的知無不言:“來了不過半個時辰,一共來了四位管家娘子。給姑娘帶了好些玩意,太太收也不好,不收又怕傷了總督太太的臉面。”
這下不光藹哥兒,就是房氏也微皺了眉。江南總督姓時,官致從二品,論品級與林如海只高一級,卻主一省軍政。林如海縱管着鹽務,可人家是地地道道的地頭蛇,按說不該如此看重黛玉這樣一個小娃娃的周歲才是。
可那些管家娘子半個時辰前才到,顯然是特意掐算了日子。此世行路不易,總督衙門駐金陵,雖然離得不甚遠,一般這種事兒也會打個提前量,免得路上有什麽突發之事,如此一算那些人至少昨天就該到揚州了。
住在誰家呢?藹哥兒是不信幾位管家娘子是住客棧之人。別人不說,就是知府楊森知道總督府來人,也會請進府裏好生招待。
胡思亂想不得頭緒間,已經到了偏廳。裏頭隐隐傳來了女人們的說話聲,讓藹哥兒拉着房氏的手都有些緊。沒辦法,前世也看過宮鬥宅鬥劇,加上總督府突然打發人來,讓藹哥兒成功地陰謀論了。
房氏也發現一路來藹哥兒太過安靜,輕輕晃了一下他的手以做提醒,面上已經帶了笑容。藹哥兒提起精神,對着那幾位太太蹂/躏自己的胖臉還算從容。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每位太太都送了表禮。
這幾位是林如海鹽政屬官的家眷,還不夠資格與府城其他官眷走動,今日也算是第一次見到藹哥兒。
不一會兒,賈敏的大丫頭春風就來到了偏廳,向着房氏行禮:“沈太太,總督府的管家娘子們想拜見太太。”
說是拜見,卻要房氏去正房相見,還真覺得自己宰相門前七品官了。藹哥兒縱是心頭不滿,卻還是小心地扶着房氏一起向着正房而去。
春風小聲地向着房氏道:“那幾位管家娘子句句不離他們府裏的孫少爺,還要見咱們姑娘。太太無法,只好說了已經與公子定親之事,她們就要見太太。”
房氏聽了點點頭,藹哥兒不期然地想起沈尚書年前的那一封信。兩人都沒說話,只相互位着的手緊了緊。春風把要傳的話傳完,幫着扶房氏上臺階:“沈太太小心腳下。”
小丫頭已經打起簾子,賈敏也從主位上站了起來,笑向進來的房氏道:“你身子不方便,本不該勞動你。只玉兒将來是你們家的人,若不讓你看看她抓了什麽,怕你心裏沒底。”
都說三歲看老,這個時候的人對抓周有着迷之信服,只看賈石頭抓了胭脂能讓賈政抓狂就知道了。賈敏這樣說,一是顯得二人親昵,二來也是為了讓總督府的管家娘子們知難而退。
做主人的賈敏都起身相迎,那四個女人也不敢太過拿大,跟着起身。就見房氏穿了寬松的亮藍襦衣,并未束腰,看着肚子已經有五六個月了。
等賈敏邀了房氏入座,介紹完了下首的幾位管家娘子,其中一個已經含笑道:“早聽說沈學士家好教養,好家風,家裏諸位太太奶奶個頂個都是鐘靈毓秀的。我們太太幾次和我們說,沈太太常居揚州,恨不能相見。這次我們有緣法與沈太太見一面,回去也好和我們太太說嘴。”
房氏面上雖有笑,卻并不刻意親近:“我也常想拜會總督太太,只我們老爺官職低微,又不得擅離地方,也就緣悭一面。還請多多替我致上總督太太,來日總督大人入閣,京中總有相見之日。”
那位管家娘子嘴動了兩下,不知道該怎麽回這話才好。剛才她話裏确有挑理之意,可是人家房氏已經說了緣由,還祝福她們家老爺能入閣拜相,總不能自己說老爺沒那麽大的能耐。
最主要的是,房氏說得很清楚,大家将來京中可以相見。縱是常笑京官窮,可誰也不敢說管着天下錢糧的戶部尚書家窮。別說他們家老爺能不能入閣,就是入了閣進了京,還能越得過三朝老臣的沈學士去?別看人家已經致仕,致仕前聖人可是賞了太師的榮銜。
大意了,以為這沈知州太太不過剛随夫外任,見到上官家、還是一省總督家的管家娘子總要客氣些,可是人家客氣是客氣,裏頭的軟釘子也是實打實的。
那婦人腦子轉得也快:“我們老爺一心為聖人效命,只想着一省平安替聖人分憂,別的并不敢想。”
藹哥兒自己悄悄翻了個白眼,你是總督太太嗎,說出這樣的話不怕硌了牙。他這裏還沒腹诽完,人家已經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這就是小公子吧,看上去可真精神。”說着也要向藹哥兒伸手,藹哥兒卻退後了一步,并不彎腰,只輕聲道了一句:“妹妹生辰,倒勞總督夫人惦記着,還勞動嬷嬷們一路奔波,沈越在這裏替妹妹謝過各位。”
說完也不管那婦人的臉色:“來人。”錦兒應聲而入,手裏捧了一個托盤,上頭整整齊齊的四個荷包。藹哥兒一揮手,錦兒到管家娘子面前福了下去:“嬷嬷們辛苦了。”挨排一人送上一個荷包。
房氏在上首笑道:“不知道嬷嬷們來,不成敬意。”那四個管家娘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藹哥兒跟着道:“若不是嬷嬷們還要回省城複命,怎麽也該請嬷嬷們過府盤恒幾日,些許車資,給嬷嬷們路上添茶吧。”
話說得極客氣,話裏的意思極不客氣:你們不請自來,咱們招待是情份,不招待是本份。幾個管家娘子無法,還得一一謝賞。賈敏也趁機□□風帶了幾位下去用飯。
等人走了,賈敏不顧形象地委頓了下去,向着房氏報歉地道:“你別笑我,這幾位實在難纏,讓人招架不住。”
房氏了然一笑:“我已經領教了,的确不客氣。”
能嫁入沈家,房氏娘家自非等閑,原本在京中往來交際,以沈家與娘家兩重身份在身,也是衆星捧月的人物,何曾受過幾個奴才的腌臜氣?就算剛才自己未吃虧,心裏還是覺得膈應:“不知道咱們這位總督太太出身哪家,真真讓人開眼界。”
賈敏聽了臉上一紅:“是鎮國公家一等将軍牛忠的嫡親妹子。算來還是我的長輩,所以有些話我也只好裝聽不見。”
房氏聽到鎮國公,就明白過來:“你們都是老親。若是早知道,我該多送些表禮才是。”
賈敏漸漸緩了過來,坐直了身子:“什麽表禮不表禮,不過是幾個奴才。時總督家原也是老臣,只是家裏長輩去得早有些敗落,當年牛家也想過退親,偏總督太太一心要嫁,到底遂了心願。又用嫁妝幫襯着夫君打點,總督娶妻後官運也上來了,財力也有了,因此上一向敬妻如母,對總督太太言聽計從。”
房氏點了點頭,藹哥兒更覺得這樣的消息,是與沈任在外走動聽不到的。也就仗着兩府如今定了親,要不賈敏也不可能把這樣的秘辛說與房氏聽。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與房氏怕是把總督太太得罪得狠了,那位吹吹枕頭風,沈任可能要吃挂落:“我讓人帶信給二爺吧?”
房氏搖頭:“今日她們家中來得只是女人,說出去也是她們無禮在先。等回去後我與太太捎信也就是了。”後宅的事兒還是後宅解決的好。
賈敏聽了臉又是一紅,盡管牛家與榮國府只是同為八公,可原來她一向認為這八公一榮俱榮,規矩禮數是人人稱贊的,沒想到房氏輕輕說出無禮二字,直接揭開了上頭的遮羞布。
房氏看出她的尴尬:“玉兒呢?看時辰也快到了,是等着林大人回來還是直接抓周?”
賈敏得她提醒,自失地一笑,自己何必還想着什麽四王八公,即已經想着好好調理身子,就只管裝聽不到好了。向着房氏一笑:“我們老爺上衙前特意吩咐了,務必要等着他回來再讓玉兒抓周。”
藹哥兒已經忍不住:“我去看玉兒。”
沒等走,春風已經急急進來:“老爺帶了一個和尚一個道士回來,說讓抱着姑娘去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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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接檔文:《[紅樓]俠之小者》請天使們點開作者專欄收藏:天天看武俠小說的慫貨吳邈,被坑進了真文藝小說的紅樓。不是左擁右抱的老纨绔、不是仗勢欺人的官n代,只是羚羊挂角、似草蛇灰線的小配角——紅樓四俠。聽說小配角有大作用,慫貨也有雄起的時候?吳邈告訴你,想太多是病,得治。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守家護鄰?你覺得一個帥不過五秒的慫貨,要守護何人?
其實四俠裏不喜歡蔣玉涵也就是琪官兒,大家覺得要不要寫他?還有是把四人寫在一起,還是分成一個個的故事,大家有什麽好的建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