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卻說藹哥兒想起一事,擡頭向賈敏笑問道:“只顧着和玉兒說話, 倒忘了問太太, 早起可請大夫了,是怎麽說的?”

就算藹哥兒還只是個孩子, 可這樣的事兒賈敏還是忍不住臉紅:再小也是自己将來的女婿, 可讓她這個做丈母娘的怎麽說?

一直沒有出聲的古嬷嬷輕輕拉了一下藹哥兒:“大夫說太太胎懷得還算穩,只是還要少思, 等過了三個月再多活動。”

藹哥兒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這孩子托生在了賈敏的肚子裏,好;現在林府後宅只有賈敏一個人了, 好;一些同人懷疑賈敏的身子是王夫人指揮着她的陪房給害得虛弱的, 現在賈敏的陪房們都已經送到了莊子裏,好;黛玉有個親弟弟撐腰, 就算将來林如海與賈敏還得走劇情, 只要保住這個弟弟,林家總有複興之時,黛玉也就不會羨慕別人有親兄弟,最好!!

黛玉不知道藹哥兒怎麽突然不與自己說話了, 用小手去拉他, 見他一臉傻笑,雖然不知道為何要笑, 也跟着呵呵地笑出聲來。

聽到黛玉無憂無慮的笑聲, 藹哥兒回過神來, 對着她笑得更傻氣了:“玉兒真是福星, 說師母有弟弟師母就有弟弟了。”賈敏你閨女可是有福氣的, 別為了肚子裏那個還不知道性別的孩子冷落了她。

賈敏聽了跟着他們兩個一起笑道:“是,玉兒有福氣。”收了笑對藹哥兒道:“有你,玉兒的福氣才更盛,日後你們要一直如現在一樣才好。”

見她說得鄭重,藹哥兒早已經站直了身子聽訓,直到賈敏說完,他才點頭道:“請師母放心,我一定與玉兒一起愛護小弟弟,到時再加上我妹妹,我們四個定能相會扶持。”

黛玉正是學人的時候,見藹哥兒站定了,也有樣學樣,就是身子一扭一扭地站得不如藹哥兒直。賈敏剛想說讓她要站有站相,藹哥兒拉着人誇了起來:“師母看,玉兒才多大就知道聽訓,站了這麽長時間都還站得住,真是孝順又懂事。”

想說的話說不出口,賈敏好氣又好笑,心想不管她孝順不孝順、懂事不懂事,以後都歸你管,你自己覺得好就行。以現在看來,似乎藹哥兒就沒有覺得不好的地方,難道真是緣份?

又想起剛才藹哥兒所說四人扶持的話,輕嘆了一口氣:做人不能太貪心,高門大戶哪兒有換親一說?

要是藹哥兒知道賈敏竟然有一刻想過要再與沈家結親的念頭,一定會仰天長笑:房氏竟然真如藹哥兒所願,在五月端五當日,生下了男性“沈赳”!

看着沈任有些失落的臉,藹哥兒很不厚道地向他道:“好在是弟弟,要不以“赳”為名,長大後該埋怨我了。”

一直盯着穩婆手裏紅通通小猴子的沈任,直接給了藹哥兒頭上來了一下子:“名字自然要由老太爺取,豈是你一介頑童說什麽就是什麽?”

這算是惱羞盛怒了吧?看在前幾日沈任給自己找的畫畫李先生面上,藹哥兒臉上做出服氣的樣子:“是,二爺果然深謀遠慮。”

沈任狐疑地看了胖兒子一眼,怎麽都覺得這個話、這個詞用在這裏有些違和。好在穩婆比他們爺兩個都靠譜,向着沈任道:“小哥兒不能吹風。”沈任擺手讓她把孩子抱進屋去。

“二爺想好弟弟小名叫什麽了嗎?”藹哥兒笑了一下才問,也不等他回答,自己早趴到産房窗子邊上,對着裏頭大聲喊:“奶奶,你還好嗎?有什麽想吃的沒有?弟弟一切都好着呢,二爺說等着太爺給他起名字,原來說的那個不用了。”

饒是生産幾近脫力,一身汗水的房氏也不由莞爾,虛弱地向沈成家的擺了下手。沈成家的自己站到窗戶下,向着外頭道:“公子放心,奶奶一切也都好。公子已經熬了一夜,還是回房裏歇歇,要不奶奶該心疼了。”

回頭看了眼巴巴看着窗戶的沈任,藹哥兒在心裏鄙視了古人不善表達一下,還是替沈任向着窗內道:“嗯,也請奶奶多休息。二爺這裏有我照顧呢,可憐二爺眼睛都熬紅了。”

這話一出,紅了沈任的臉,也暖了房氏的心,又一齊在心裏罵了藹哥兒冒撞,卻誰也沒把這話說出口。

由于府裏只有房氏這麽一個女主人,再無別人幫襯,所以被沈任取名“詢”的小哥兒,洗三禮并沒有辦,就是賈敏也因安胎只送了表禮,只他們一家自己觀了禮。

滿月就不能不辦了。藹哥兒那花房經了幾個月的折騰,早長成了一批花卉,所以他拍着胸脯表示布置之事都交給他。沈任原有些微詞,卻發現自己還不如藹哥兒鋪排得明白,也就只好放手。

至六月初五,江南梅雨已過,天氣又熱了起來。藹哥兒讓人早早把花安在影壁旁、過道邊、拐彎處。影壁邊是大朵的牡丹吐蕊争芳,過道邊是一水的含笑清氛悠揚,拐彎處則是嬌黃的月季迎風搖曳。花們開得精神,顏色配得又巧,看上去高矮相間,錯落有致,即不會錯了路,又沒誤花香。

“不錯,不錯。”林如海一慣惜花,把那花房給了藹哥兒後,自己再沒去過,今日因與沈家親厚,帶着賈敏母女早到了些,一進門就讓香花引住,不肯再往裏走:“你們進去吧,我且侯下別人。”

一時來一個人,被這香花給留住一個,再來一人,又被香花留住一個,直到楊森帶着楊保與楊儀過來,影壁旁邊還留着好些人在品評那幾株牡丹。

“人人都道牡丹是富貴花,”林如海輕撫着剛蓄起來的胡子:“卻忘記此花最有氣節。當日武後诏令百花一夜而發,唯有牡丹抗命不開,被貶洛陽又能甲天下,可見其命之強硬。”

楊森接話道:“正如林大人所說,此花只要栽培得法,各地均可得見。只這樣的節氣還能淘換到,殊為不易。”

林如海見他來,放下撫須的手,笑着與他對禮過,才笑道:“倒不是淘換的,若我沒記錯,還是藹哥兒貪玩之故。”

諸人不解,林如海就将藹哥兒如何喜歡楊儀的蘭草,如何要替母親與師母解悶,如何磨着自己不得不把花房任他折騰說了遍。

楊儀聽得兩眼冒光,看着跟沈任一起迎客的藹哥兒搖頭晃腦,楊保倒是只看了他兩眼,就又聽大人們說話。

沈任向大家揖笑道:“花也賞了,還請諸位大人到屋內用茶吧。”

大家本是來賀滿月的,有花賞也算是意外之喜。又因林如海與楊森之間的矛盾年後更顯,現在同時出現在了沈家的宴席之上,本來怕自己說錯話的官員們,幹脆都以花為名,只談風月不言政事。

內宅裏太太們更是看得人人驚喜,對着屋裏開得正好的一盆盆朱頂紅贊不絕口。房氏穿着大紅泥金長衫,頭上少少幾根玉簪,神态甚是安祥:“當不得太太們誇,不過是小孩子胡鬧。”

賈敏此時胎已穩固,略有些顯懷,向着房氏笑道:“他剛到手幾個月,就能得了這麽些花,而且應景,可見是用心了。聽他先生說,書也沒落下,字也寫得越發好了。我只說,他一天倒有多少精神,能做這麽些事兒。”

太太們七嘴八舌附合着賈敏的話,把藹哥兒生生誇成了別人家的孩子。黛玉原是被古嬷嬷抱着的,聽人不住地提起藹哥兒,小腦袋四處轉着尋了一圈,向着房氏問道:“哥哥呢?”

房氏聽她說話清楚,不由高興道:“竟說得這樣好了?你哥哥随他父親待客呢,弟弟在裏頭,要不你去找他玩?”

黛玉便有些蒙,又問:“妹妹呢?”

賈敏與房氏聽她還記着妹妹,不由都笑了起來,等楊太太問起,便說起黛玉兩人孕前黛玉行事,楊太太不由道:“姑娘真是有福氣的。”伸手要抱她。

黛玉拍拍古嬷嬷的胳膊,讓她把自己放到地上,慢慢走向楊太太,小腿後撤半步,左手盡量往右手搭去:“太□□。”

動作肯定不标準,可誰都看出她這是自己主動給楊太太請安,喜得楊太太一把抱過她,在懷裏揉搓着:“真是個小人精。”又從自己腕上取下镯子來要給黛玉。

那镯子碧如水、潤如滴,一看便不是凡品,賈敏忙說使不得,再三替黛玉推托。楊太太佯氣道:“這樣靈透的孩子,也就是他們家裏下手快了,要不我今日就給我家儀兒定下。不過一個镯子,聊解我不得之苦吧。”

房氏向賈敏使個眼色,自己向着楊太太作惱狀:“我這個正經婆婆還在,就觊觎我的兒媳婦不成?”說着接過黛玉,向她道:“好生收着,日後做嫁妝可好?”

黛玉不知嫁妝是何意,也看同賈敏不願意讓自己收了那镯子,向着房氏奶聲道:“哥哥,買。”

房氏點點她的小腦袋:“等他買還早着呢,先收着給他做樣子,日後若買得不如這個,咱們便不收,好不好?”

內宅楊太太給黛玉送镯子,外院裏楊儀終于抓住了藹哥兒的空,惡狠狠對他道:“沈越,咱們還是朋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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