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聽到有人喝問,藹哥兒擡頭一看, 發聲的也是一個胖子, 比自己胖了一圈還多,臉上的肉掙掙着, 把五官都擠得小了, 要不看各樣輪廓,眉眼都不難看。

可惜臉上的表情實在嚣張, 讓人能忽視他的外貌,不能忽視他的跋扈。最要命的是這人居然穿了一身粉色的長衫, 粉色的、粉色的、粉色的!

藹哥兒最不能忍受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竟然要穿這麽嬌嫩的顏色,臉色也跟着不好看起來, 仰起頭不悅地道:“誰撞着你了?”

楊儀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馬上聲援藹哥兒:“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我離你還有八丈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撞了你?”

那穿粉的人見兩個小孩竟然敢不服氣,氣得臉紅脖子粗:“等撞上把東西摔了就晚了, 小毛崽子, 竟然敢和你薛大爺頂嘴,活得不耐煩了。”

他那裏叫嚣, 帶着的人也跟着七嘴八舌, 竟然沒有一個勸阻的。藹哥兒帶的來福、楊儀帶的楊栓早上前護住各自的小主子, 還向着那個穿粉的不住點頭哈腰:“這位大爺, 您看畢竟咱們主子也沒撞到您, 東西還好好的。大家都是要給時少爺慶生的,若是說岔了擾了時少爺的生日,都不好看不是。這裏離總督府可不遠。您說是不是?”

要是懂禮的,聽到來福楊栓兩個已經說出藹哥兒兩個也是給時江慶生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該打個哈哈,大家一笑過去算了——他态度不好,藹哥兒兩個态度可也沒好到哪兒去。要不來福兩個也不會這樣說話。

誰知對方個傻大膽:“給時少爺慶生,就憑他們兩個窮棒子也配?這樣窮酸能拿出什麽體面的禮來,別是剛剛連總督府的門都沒進去吧?”原來他見藹哥兒兩個只穿了青衫,楊儀的衣裳也罷了,藹哥兒的衣裳料子只是平常,就起了戲弄之心,要使個橫顯擺自己的威風。

他身後跟着的人都哄笑起來,胖子越發得意,嘴裏更加不幹不淨。藹哥兒本看着他比自己高了一頭半還多,年歲應該比楊保還大些,竟然主動與自己兩個小孩子為難和出聲相嗆,現在見他還不依不饒非得讓自己與楊儀給他道歉,不由大怒:

“這路上走得不止你我,你說我們撞了你,撞得是誰,誰撞上的,撞得傷情如何,讓大家做個證,咱們該看大夫的看大夫,該賠的賠!”

那粉胖子沒想到又是藹哥兒先不服氣,一把就要沖過來抓他的脖領子,好在來福死命護住了,嘴裏也大聲問着:“我家主子說得沒錯,大爺你即非得說我們主子撞了你,就請說出撞了你哪裏。”

路上人指指點點,并無一人上前相勸,藹哥兒隐隐倒是聽到有人說:“薛霸王又欺負人了。”“那兩個小少爺看着可憐見的,外地人不知道薛霸王的性子,怕是要吃虧。”

心裏暴聲粗口,藹哥兒算是明白這個蠻橫的家夥是哪一個了。這樣的人最是欺軟怕硬,若只憑自己與楊儀,今日的事兒必難善了。于是向着在後頭打轉磨的雙悅叫了一聲:“去總督府請楊大爺快來,就說我與楊二少爺讓人給訛了。”

雙悅聽了扭頭就跑,對面嚣張的粉胖子也聽到了藹哥兒的喊聲,嘴裏還不屑着:“總督府是你說去叫人就叫人的?即你說薛大爺訛你,那爺就訛給你看。剛才你把爺吓得不輕,爺現在心口疼、頭疼,快帶爺去看大夫。”說着竟然自己坐到了地上。

路人指點聲更大,卻還是沒有人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粉胖子看着藹哥兒他們得意洋洋:“走呀,剛才不是說帶爺看大夫,要賠爺嗎?”

這位是老大爺穿越過來的吧,碰瓷業務這麽熟練。藹哥兒看傻子一樣看着粉胖子,別看他芯子成熟,自己也從中二期順利走過,卻自始至終無法理解熊孩子這種生物。

你不知道他為什麽犯熊,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犯熊,更不知道他對自己犯熊的後果想沒想過。眼前這位明顯就是一個處在犯熊期的,藹哥兒拉住要與他對怼的楊儀,拿出了對付熊孩子的終極大招:捧殺。

就見藹哥兒臉上沒有了剛才的憤怒,換成了不知所措:“你頭疼?心口疼?可是看大夫得花多少銀子,儀哥哥手裏有銀子嗎?”

楊儀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突然轉變,又被他拉了手猛搖了一下,一臉的蒙:“啊,銀子?”

粉胖子大為得意,叫得更大聲:“走呀,走呀,我們薛家的尚仁堂就在那條街上,裏頭坐堂的是全省城最好的大夫。”

路人指點的人更多了,紛紛說若是去了尚仁堂,薛霸王更得訛得兩位小公子傾家蕩産。藹哥兒适時地掉下了眼淚,讓一直沒見過他哭的楊儀慌亂地給他擦淚,顧不得去與粉胖子理論。

在藹哥兒的眼淚、粉胖子的叫嚣之中,遠遠有人急匆匆地過來:“楊儀,怎麽回事?”

來的正是楊保,他身後居然跟着時暮!

藹哥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就是自己受了欺負好不容易見了家長的那種嘶心裂肺的幹嚎。別說楊儀,楊保也沒有見過一向筆挺如松、沉穩老成的藹哥兒,竟然會哭,還哭得這樣慘!

藹哥兒是跟着他們哥兩個一起來省城的,這三人裏他最大!想到這裏,楊保向着時暮拱手:“還請叔父替我的兩個兄弟做主。”

楊森是時總督的心腑之人,此次楊保更是帶來了楊森的信,否則也不會由時暮來接待他。再看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藹哥兒,時暮自然認得他是誰——自己曾說過要與這孩子做忘年交來着。

“怎麽回事?”自己要交好的人,在總督府不到一條街的路上被人欺負成這樣,時暮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粉胖子還在那裏叫着這疼那癢,身後的仆人卻認出了時暮的身份,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這貨直接轉了個方向,也不從地上起來,而是向着時暮跪着磕了個頭:“時家叔父,我是來為江少爺慶生的。這兩個小子走路不看道,差點毀了我給江少爺的禮物,我才和他們争辯了兩句。”

藹哥兒臉上還挂着淚珠,身子在粉胖子說話的時候晃了兩下。楊保見狀連忙替他拍着後背,示意他別害怕。藹哥兒不得不想自己剛才是不是裝得過了,其實他是在憋笑呀。

沒辦法不笑。要說這粉胖子也不是全不懂人情,看他攀關系攀得多溜。只可惜這個關系時暮怕是不想讓他攀上。

正想着,時暮已經冷淡開口:“你是何人?小兒小小生日,不過是親近人家走動,我家與你似乎沒有什麽來往。”

“啊?”粉胖子被時暮的話說得呆了一下,才大聲道:“時家叔父怎麽會不認識小侄了?小侄是四大家族薛家的薛蟠呀,每年都由我父親帶着小侄給江少爺慶生,您忘了?”

是了,藹哥兒一下子想明白自己在這裏遇到粉胖子并不是什麽主角定律,而是一直說的省城根本就是金陵,也就是四大家族起家之地。做為地頭蛇的粉胖子不管是出現還是使橫,都說得通了。

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向時暮,藹哥兒把自己的身子往楊儀的身後躲了躲,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着:“儀哥哥,剛才這人還說沒有體面的禮,連總督府都進不去,要不咱們回揚州吧。”

他的聲音并沒有刻意放低,時暮聽得一清二楚,臉上的顏色那叫一個好看,對着薛蟠大聲道:“一派胡言,剛才爺已經說了,小兒慶生不過是親近之人走動,相互之間的情誼罷了,又哪來禮物不體面不得進門之說?”

聽他完全沒理薛蟠相認的茬,藹哥兒心裏更有底了:做為金陵護官符上的薛家,以皇商之身與總督府有往來是不言不喻的事兒。可身為現任總督家的二爺,時暮對這四大家族留在金陵的人也不會一點意見都沒有:大家或許利益想關,可是你總是在一旁指手劃腳或是拖後腿,關系再好的盟友也會厭煩。

偏偏眼前的薛蟠就是一個不時要讓盟友給他擦屁股的人。他見時暮不認自己,倒對着楊儀藹哥兒兩個呵護有加,不幹了:“時家叔父,不說咱們兩府往來親密,就是我舅舅京營統制王子騰、我姨媽榮國府的二太太,叔父也忘了不成?”

時暮的臉已經快黑成炭了。藹哥兒心裏忍笑,面上對着楊儀不解地問:“榮國府?我在京裏倒是聽過,他們家不是在京裏嗎,怎麽在這裏還有親戚?”

楊保猛地看了藹哥兒一眼,又思去年他離京之時才不過五歲,家中還沒給他講各家的譜系也是有的,才收回了自己懷疑的目光。藹哥兒也發現楊保的目光,知道自己裝得有些過了,日後要小心一點兒,這個時代的孩子太早熟,并不可以用現代目光衡量。

“你們兩個先回去洗漱一下吧,要是想出去玩兒我讓江兒陪着你們。”時暮深深看了薛蟠一眼,知道他一向是個混的,準備自己還是與薛潛說道省事些,只溫聲對藹哥兒兩個說話,把薛蟠晾在那裏不再理會。

藹哥兒怯聲聲問道:“剛才他說頭疼、心口疼,要去尚仁堂看大夫,現在不領他去,回頭會不會又賴上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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